“你这手艺同谁学的?真是看不出来。”
戏燕山上的竹屋里,榕睿子正执着一支朱砂笔在杜陵子额间为他画下一抹朱红色。
“前几日青鸾阁的姑娘教我的。”榕睿子说这话时,唇角勾了些笑意,将那最后一尾勾上,收了笔。
榕睿子这般仙风道骨之人,又怎会流连那般风月场所,还不是杜陵子要去见那青鸾阁的鸨子,榕睿子在楼下便被众姑娘堵截了,争着吵着要学弹琴,榕睿子便也学了一门手艺回来。
杜陵子笑,指间抬着榕睿子下颚看着他:“好看吗?”
榕睿子别过脸去,脱开他的手,将朱砂笔在瓷笔洗中仔细洗了洗:“自己去照镜子。”
“不必照了,榕家公子的手艺必是极好的。”杜陵子一贯地笑看着榕睿子。
院外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尹凤,执了个酒壶苦笑一声,转身扎进了林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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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江南看着这逐渐荒芜的前路,明明方才的路还草木葱郁,越往前走却越发枯败,残枝烂木,剩下的就只有乌鸦哀嚎几声。
而突然冒出的呼救声,打破这凄凉场景,前方枯枝中仓惶逃窜出来两个男子,疯了似的拼命往外跑。
“有鬼啊!!!!!救命啊——!!!!!”那二人面色乌青,瞪大了眼,仿佛真的见了鬼一般。
可放眼望去,他们身后却什么也无。
月江南认出这便是方才那说世上无鬼之人,此时他身后的仆从已然少了一名。
那二人并未止步,径直从她身旁蹿了过去。此二人若是遇到月江南这般轻功的便已是跑不掉了,传闻中那般厉害的鬼若是真要他们的命,他们如何能跑得掉?这“鬼”倒是有意思。月江南唇角一勾,往前走去。
唐家冢果然阴森至极且占地甚广,只是走了许久,却仍旧未见到一座像样的坟墓。大多坟不过是个土堆,坟前插了块儿木板,勉强算是给死者一个安息之所,有的坟前也插了些兵器,刀、剑、刺各式,想必是生前所用。
月江南拿着把剑在唐家冢间四处张望,这些人好歹都有归栖之所,而锦城那夜断送性命的亡魂,便只能被丢弃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死去的那些人,终归会有意义的。”那人曾举樽对月,敬一些过往之人。而今却只有等她拿回那帝位之时,才配在他墓碑前敬他一杯。
“你这小姑娘倒是一点儿也不怕?”忽而出现一个声音在她周遭回响。握着剑的手心紧了紧,却仍未出鞘,她静静站在那处,仔细听着周遭的动静。
“你就是他们说的厉鬼?”
“喂!你对厉鬼好歹有一点点尊重好嘛?你这一丝不屑的语气是什么意思啊?”一个风华女子现身在她身后,指着她不悦地瘪了嘴,女子见月江南还未转身忽而脑海间灵光一闪,便掌心弓起五指呈爪姿向月江南偷袭而去。
不过,这“厉鬼”却似乎并不如传闻中那般厉害,月江南转身一个侧退便躲过了,拿那把被撕破只剩下扇骨的扇子挡着“厉鬼”的一次次攻击,握着剑的右手却反而背在了身后。
“小辈,还让我?”却见“厉鬼”弯眉一笑,竟叫她觉得如梦生花,甚至一见如故。而那“厉鬼”转手一掌,出手迅捷不见其踪,运用巧劲将她打出了十尺开外。
这一掌快却并不狠,只是将她推了出去,显然她对她并不想下杀手。而月江南被推出时,面纱飞起,露出狰狞面容叫那“厉鬼”看了去,立时收了手,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这样的小鬼还敢在我面前让出一只手,那一掌便足以要你十条命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来这里做什么?”
本以为这“厉鬼”不过如此,这一掌却转瞬叫她明白了,人家不过是让着她。但“厉鬼”并不似他们说的那般疯魔,反倒叫她觉得有些许可爱,月江南笑,远远答道。
“好奇,来这里看看厉鬼究竟长什么样子。”
“好奇心太重可不是好事。你知道我是谁吗?”那“厉鬼”抱起手臂看她,作出一副前辈大家风范的模样,分明一脚还踩着旁边的坟角,衣服还挂在人家坟前的木板上,仍旧叫人看了觉得风华绝代,若非岁月无情,世事无常,叫她显得些许沧桑,也必是当世美人。
“北、宫、雪、缈。”月江南轻启薄唇,一字一句道。
北宫雪缈立时站不住,不似方才那般飒爽英姿模样,望着月江南上下打量起来。
“知道我是名榜第一,还这么不知分寸?”
“……”月江南沉默半晌,才开口道,“我倒是忘了这点。”
“这是最重要的一点啊!你怎么能忘?难不成你就只听说了我江湖第一美的称号?”北宫雪缈此刻的眉毛已经挑的老高,自己曾经叱咤江湖多年的名头就剩下个这?
“算是吧?”月江南也学着她的样子挑了挑眉毛,抱着剑道,“听闻唐家曾经娶了个江湖第一美人做儿媳,后来便遭了横祸,随后便有道是唐家儿媳从地狱里爬出来守护唐家冢见人就杀,那你……应该就是唐家儿媳咯。”
北宫雪缈皱着眉毛绕着月江南打量了一圈,摇了摇头。
“是我没错,可惜我也不想让你走出去。”随即凑到月江南脸上盯着她,“你要知道,唐家冢可是进来了就出不去的地方,你今日若是出去了,那这唐家冢以后就再无宁日了。”
“可方才已经跑出去两个了。”月江南“好心”提醒道。
“那是他们太弱了,我懒得追。”
“你杀这般多的人,真的是因为他们觊觎唐家冢,要对唐家冢不利吗?”
北宫雪缈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看月江南时多了几分绝情狠厉之色。
“你懂什么?他们都该死。”
月江南敛了眼眸:“难道每一个路过之人,都是唐家的仇人?这里面葬了多少无辜之人我不相信你不知道。”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北宫雪缈此刻的眼中已然有了杀意,“不要以为我看着你面善,就不会杀你。”
二人对视,如针如芒。
“你手上那般多杀孽,难道给他们个潦草的土丘便能抵消?你守着这唐家冢彻夜难眠,难不成就能让你得到救赎?”月江南说着,一边将扇子收回了腰间,右手握着剑的手却紧了紧。
“闭嘴!”北宫雪缈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截树枝,扫起地上一抔泥,直冲月江南胸前攻去,“前辈的是非也是你这样的小辈该论的?狂妄!”
这北宫雪缈攻势快而准,似乎乘着风力而上,便能比刀剑更为锋利。虽只是一根树枝,与月江南的手臂擦过时,分明没有碰到,却仍旧出现了一道伤口。
这就是名榜第一吗?
月江南接连被打的退无可退,一脚好似蹬到了什么东西,回头一看竟又是一座坟,还插着一把巨刃。月江南皱了眉,脚跟停在坟前不肯再退半分,硬生生挡下北宫雪缈这一“刀”。
她这树枝用的如剑如刀,说“刀”是因为她这一下砍在月江南肩头拉下,便是又深又长的一道口子。月江南立时便跪倒在地,情急之下一声大呼:“住手!”
“怎么?还是怕死的?”北宫雪缈看着月江南的脚竟崴了过去,“还是个怕干净的?”
“我只是不想打扰别人。”
“你都一脚迈进鬼门关了,还怕踩着人家坟了?”北宫雪缈看着月江南跪在那坟前,右手捂着左边血流不止狼狈模样竟有些不忍,收回的树枝上仍有血滴下浸入土里。
“我可不似你,我至少想做个人,还不想当鬼。”
“有人告诉过你你这小丫头说话真的很找死吗?”北宫雪缈不悦地拿树枝戳着她伤口。
“嘶……你轻点儿。”月江南按着胸前那道从肩上直划下来的伤口,觉得不太行,将腰带利索地扯开,自己咬着一端开始包扎起来。
这一动作给北宫雪缈看乐了,笑出声看戏般看着她,立时遭到月江南一冷声质问。
“有何可笑?”说罢,月江南突然想起来,原本应该遮着脸的面纱早不知飞去了何处,自己现在这般面容估计是叫人笑了去。
“你把腰带拿去绑了伤口,难不成打算这样出去?”
月江南愣了半晌,竟是这个原因?
“难不成你打算放我出去?”月江南抬头看了北宫雪缈一眼,反问道。
“那你还有什么可包扎的?反正都是将死之人。”
“我跟你做交易如何?”
“你还有交易可跟我做?”
“之所以无人敢来唐家冢,不过是信了那厉鬼之说。但我若今日没回去,就算你是厉鬼,你这唐家冢恐怕也是要翻过来的。”月江南淡淡说着,一边将伤口包好,又将腰间的衣物裹了裹,轻叹一声,“没腰带便没有吧。”
北宫雪缈倒觉得这小姑娘有趣,在她身前盘膝而坐,一手抵在膝盖上支着脑袋看她。
“哪家的贵小姐一身武功,还毁了面容?还只身闯进唐家冢?你接着编,让我听听。”
月江南淡淡睨她一眼:“你且瞧着。”
“晚辈见过北宫前辈。”
喏,不经说。
一说人便来了,只是月江南实在没想到,这北宫雪缈的名声大的,竟让歌华明荆与叶铃儿将宫少主从锦城也请了过来。
月江南掰起指头算了算,自己刚到连禁城也不出一日,天色都还未黑,这人便已经赶到了,难不成他一直跟着?
同样的闻声至,不见人。北宫雪缈环顾一周,觉得甚是有趣,不禁咧嘴笑了。听声音,来人年不过双十余,竟内力深厚至此,也算难得。如今的年轻人倒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她说的要将唐家冢翻过来的人,该不会就你一个吧?”北宫雪缈站起身,撸了撸袖子,最好不止一个,许久没下杀手,有些手生了,正好练练。
“自然不止我一个。她说的,也并非假话。”
宫昱臣一身月白袍子渐渐现身于坟丘之间,向二人走过来,见月江南身负重伤,衣衫凌乱在那处,不禁皱了皱眉,却并未靠近,而是先对北宫雪缈躬身行了个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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