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下,林间蝉鸣已盛。只有深处那茅草屋周遭,静谧得如同寒冬时分。

    一名黑衣男子戴着狐面只露出半张脸,斜倚在茅草屋前的大树上,见屋内一名女子开门出来才飞身下来,摇了摇黑色的折扇在胸前。

    “兰萱夫人终于肯见我了。”

    听声音,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这身夜行衣却与这声音显得格格不入。女子上下打量了眼前这人,约莫是个家里宠惯了的公子,不成什么气候,转身便要回屋。

    “我说可以报仇,自然就可以。”

    有什么物件一闪掠过兰萱脖颈,掀起几缕黑丝后稳稳插在了门框上。兰萱瞥眼去看,是一把木剑,那剑上赫赫然刻着几个字:月洗尘爱妻。

    一阵回忆闯入脑海,只因这几个字,便是一场腥风血雨,掀翻了整个月华宫。

    当初还是大弟子的凌月秋看到这柄木剑时,便已经下狠心要杀这对人。她可怜的姐姐,不过是月华宫里一个武功都不会的白衣侍女,一朝博得宫主青睐,便成了某人眼中之刺,心头之恨。她没有先对她下手,而是一步一步,用最残忍的方式,让她的姐姐看着心爱的宫主死在眼前,然后自己也被凌月秋钉在思过崖边,每日割下一片肉来告诫月华宫中之人。

    若非有侍女看不下去将她偷偷带了出来,她姐姐可能一个全尸都没有。也是,出来时已然不能算是全尸了。

    兰萱握着那剑柄的手颤抖之至,盯着那几个字仿佛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她亲眼看到姐姐那半张脸没有了面皮,指甲被削了去,脚也被一根一根剁了趾头……姐姐最终没有挨过这些疼痛,未再醒来。

    可却永远存在于她的噩梦之中。每每惊醒,都看见姐姐那恐怖模样在向她哭诉。

    “从没有人知道我是她妹妹,你是如何知道的?”兰萱咬着牙拔下那把剑握在手中。

    “我能助你拿到天女咒报仇雪恨,这点小事自然不在话下。”

    兰萱却拔出木剑骤然回身一个横扫,几乎使出了八成功力,眼前这黑衣公子却不过黑色折扇一开,在身前那一开扇,便将这剑气化开。兰萱惊异,却更为狠厉,乘势而上,连续几招,招招要命,可这黑衣公子愣是站在原处,竟不曾动摇,只手持折扇挡下她每一招。

    兰萱气急,俯身横扫,向他双腿挥去。只见一扇入地,硬生生将她这一剑挡在他腿边,连折扇都毫发未损。

    “再打下去,这剑便要叫人看出端倪了。”黑衣公子掌间发力,折扇便脱离地面,回到了他手中。

    看不出来这公子竟是有这般能耐的,兰萱重新站定后看着他的眼神开始重新审度。

    “说吧,你的条件。”

    “我只要你与我分享天女咒即可。”黑衣公子勾唇一笑道。

    “如何分享?”

    “到手后誊抄一份给我便好。”

    誊抄一份?兰萱看着这人疑点重重,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誊抄给你就可以了?”

    “当然。我帮兰萱夫人如此大的忙,想必兰萱夫人不会诓我。”

    兰萱正思索着,难不成自己抄份假的给他他都敢信?却闻他这般说,立即正色道:“那是自然。”

    “凌月秋并不知道兰萱夫人的长姐已经离世,所以你拿着这把木剑,告诉她你杀了她,她便一定会留你在月华宫。”

    闻言,兰萱立时变了脸色:“你要我说我杀了我姐姐?!”

    “小不忍则乱大谋。若不能忍一时半刻,如何大仇得报?你只需按我说的做,月华宫中自会有人助你。”

    “你为何不去?”

    “自打凌月秋弑师后,便不再相信男子。月华宫中除了那少主你可还曾听说有第二个男子?”

    说的也是。听闻那少主也是使了不少手段,费尽了心思才换得凌月秋的信任,在月华宫中博得了少主之位,其余还真不再有过男弟子。看兰萱将信将疑,收起木剑,男子便知道,她这是答应合作之事了,随即笑着颔首以示合约达成,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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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速来见我。”

    月江南在一张十分窄小的纸条上写下这四个字,卷在一根被她切开钻了洞的筷子里,然后将筷子封好,放入长盒中。

    要在宫昱臣眼皮子底下传递讯息,她手上又无人,这做法过于冒险,可她着实信不过这人,觉得心里忐忑。数月以来,只见宫昱臣往来数次,也不过将她一再搁置软禁。她目前唯一能信的,只有带着她从皇城里逃出来的雪域,可这人往来次数更是少之又少。上次她毁容之事,流水去通知了宫昱臣,那么又是谁告知了雪域?

    月江南嘴角轻扬,总要叫她抓着机会的。

    夜深时分,月江南悄然扒开自己的房门,探出头一看,叶铃儿正坐在门前屋檐下,揉了揉迷迷糊糊的睡眼看她:“南儿姑娘要起夜吗?我陪你一起吧。”

    说罢,叶铃儿立时打起了精神站起身来,不待月江南婉拒,已经做好跟着她的准备了。

    全怨自己前几次跑出去没落下好结果,这回叶铃儿可是长了心,对她是寸步不离。

    “铃儿,你家少主是个什么样的人?”

    回来后,二人坐在房门前的台阶上,叶铃儿趴在膝盖上看着月江南。这么晚了,不好好睡觉,却关心少主,难不成这主子真的对少主动了心思?

    “南儿问的是哪方面?”

    叶铃儿看了她,又别过头去,似乎不大想回答。月江南却学着叶铃儿的样子趴在膝盖上看着她,很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嗯……比如你家少主为什么会成为月华宫的少主?又为什么替先主做事?他收养着月华小筑的人,那他没有家人吗?”

    这些问题,她但凡是换月华小筑里任何一个婢女,都是一问三不知的,可偏生瞅准了叶铃儿来问。叶铃儿闷了半晌,瘪着嘴道。

    “我只知道少主也是孤儿,有人收养了他,他便要效忠那个人。南儿竟然不知道这些吗?”

    是隽永帝收养了他?他这般心思筹谋之人,可不像是会一条心到死的。

    “嗯。家父临终前才对我说起他的名字。此前并不知晓。”

    而叶铃儿还在月江南对自家少主动了心思中不可自拔,拨弄着手指头心不在焉,一边漫不经心地说着:

    “南儿快回去休息吧,夜里风凉,你的伤还没痊愈呢。”

    月江南只低声应了,自顾回了房。

    次日,约莫日上三竿了,月江南仍旧抓了被角将脑袋埋进去。

    “晋夫人来了。”叶铃儿在门外敲了三下,便轻轻推门进来,将打好的热水搁在一旁,“南儿姑娘怎么还有赖床的习惯?”

    “唔……知道了。铃儿,我想吃糖葫芦。”月江南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来望着叶铃儿,“来到连禁城你都不让我上街了……”

    “不让你上街可是为你好,你看看你这才来连禁城,就把自己搞成这副狼狈模样,活该宫少主要把你关起来!”歌华明荆提着药箱走进来,熟稔地把月江南从被子里拎出来给她拆了纱布,将配好的药粉倒在新的纱布上,又缠在她左胸前。看着她这比寻常人的恢复速度慢的多,歌华明荆皱了眉毛,重新给月江南收拾好。

    “就你这体弱的样子,除了本姑娘,谁还能把你恢复的这般好就是奇迹了。”

    月江南笑,瞅着叶铃儿出去的档口,连忙从枕边拿出盒子交给歌华明荆。

    “请明荆夫人帮我一个忙。”

    歌华明荆看着她似乎防备着叶铃儿模样,有些诧异。

    “怎么?有什么事是不能让铃儿知道的?”见她手中那锦盒,打开看了,竟是双筷子,还绑了红绳,心下已有揣测,“难不成你看上宫少主了?却又怕铃儿不帮你给他?”

    月江南眨巴眨巴眼,对歌华明荆的想法感到佩服,不过正巧替她想了个名正言顺的托辞:“不是他。我想请明荆夫人出院子后,你只需在附近无人之处说我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雪域,必会有人来找你。然后让他把这个锦盒交给雪域即可。”

    “你心中爱慕的……竟然是你的护卫?”没等月江南半分解释还是承认,歌华明荆又自顾道,“也对,雪护卫虽然看起来很高傲、脸臭,但光看面相,长得还是十分不错的,若是有了娇妻说不定就不一样了……”

    月江南看着歌华明荆这一顿猜测,扯了扯嘴角,但为了把纸条送出去,也不得不承认。

    “不过送心爱的男子,哪有送筷子的道理?”

    叶铃儿端着一碗粥进来,正巧听见歌华明荆这话,又见歌华明荆将一个锦盒放入了自己的药物箱子,心中咯噔一下,将粥放在月江南床头也不说话,转身便出去了。

    “这小丫头,啧啧啧……”歌华明荆看了眼月江南又看了看门外,“得亏你要送的不是宫少主,不然叶铃儿这小丫头得闹几天别扭。”

    “即便如此……也请明荆夫人不要告知任何人。”

    歌华明荆摇摇头,给她留下几副新药便出了去。走进小院子时便撞见熬药的叶铃儿似乎是抹了眼角。

    “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你家少主是个香饽饽?院子里养的全是女娃娃,也不见你这般难过呢?”歌华明荆抽出一只手揉了揉铃儿的脑袋,调笑道。

    “晋夫人少拿铃儿开玩笑了……”铃儿却仍旧低着头。

    “喜欢他你就告诉他呀!要不我替你去说?”

    叶铃儿听她说的这般直白,心间慌乱,连忙否认。

    “晋夫人别再这般说了!铃儿能侍奉左右已经十分欣慰,并无他求。”说罢,竟直接跑走,也不再管歌华明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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