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些日子,帝师大人总留宿在御书房,说是与皇帝有要事相商。至于是不是真的,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总归杜府近日无主,众人也对尹凤礼待有加,一时间,竟叫尹凤怀念起年幼时人人对他卑躬俯首的日子。
“公子,这书房平日里……是不许人进的。”身后的婢女看着尹凤驻足书房前,露出怯怯的神情小心提醒着。
可尹凤是什么人?一身桀骜偏就与杜陵子作对,他不许人进,他就偏要进,反正他什么也不做,都会遭到他的凌虐,又还有何可惧?
正逢魏鹿从屋内拿着毽子出来,四处抓人陪她踢毽子,眼角余光中却瞅见这边尹凤进了书房,这可不得了,连她进去都要被教育,这下可有好戏看了。这般想着,魏鹿眉眼间都露出了奸笑,这不就等到给他教训的机会了吗?
尹凤身后的奴婢没敢拦,毕竟主子特意交代了随他去,只好自己站在书房外守着。
尹凤进去后先是环顾一周,不曾想这人的书房竟算得上雅致,巨大的圆窗开在书案旁,挂着薄薄的竹帘,微风吹起来便发出悦耳的声响,竹帘的缝隙透着光照在书案上,叫人顿觉惬意。
一旁的书架上整齐陈列着各类书卷,连书架的构造看上去也颇为雅观,除书卷外,两边还陈列着各类精美摆件,唯有一个窄小的格子,放着一尊小铜像,也不知道铸的是谁。
若非想到这是杜陵子的书房,他是万万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的。可如杜陵子这种人,雅正为幻象便罢了,他难不成还会敬佛?可笑。
总之尹凤是不信的。他拿起铜像正欲细细察看一番,放置铜像的格子忽然发出“咯咯”声响,它竟是活的!正在自动上升!待格子上升完毕,书架便自行撤开到两边,露出一幅画来。
有暗格这才是杜陵子的所作所为,可令尹凤瞳孔放大、一瞬惊异的是——这画像上画的人竟然是他!
门外偷窥的魏鹿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怒火迅速上升,手已然伸进了腰间的锦囊之中,随即又听闻尹凤一声冷笑。
“呵呵呵呵……让我做他的替代品不够,你竟还要偷藏他的画像?纵使你成为一人之下堂堂帝师又如何?不还是可悲至此!哈哈哈……”
替代品?“他”的画像?
魏鹿伸进兜里的手顿了下来,杜陵子的秘密显然已经超出了她可预见的范围。书房外的那名婢女忽然朝这边看过来,与魏鹿正巧四目相对,魏鹿立时直起腰来,佯装路过此处,顺便看了一眼书房,随即往自己房间回了。
尹凤此刻沉溺于此事,不知不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画像,凄凉地笑起来。可手指滑过那画像时,分明感到背后有一条缝,虽不十分大,却感觉像是一扇门。尹凤心中一惊,掀开画像。
背后果然还藏着一道门!
杜陵子这狡诈的狐狸,果真不是个简单的主!
推门进去便是一道长长的木梯,顺着下去便有一条密道,入口一旁的置物架子上放着些火折子与一盏小灯笼。尹凤点亮灯笼照着路往里面探去,越走越听见一声声微弱的喘息,微弱却频繁。
不知道的还以为藏的是什么奇珍异宝,走到尽头一看,竟是个牢房!里面关押着两名穿着稀薄的年轻女子和一名中年男子。只是中年男子被用镣铐将四肢拴在两边的木柱上,呈大字型,浑身脏乱不堪,而这木柱似乎专门为他放置一般,上面还挂着一些刑具。诸如鞭子、烙铁……甚至算不上是刑具的鸡毛掸子和蜡烛……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你是何人?”一名女子见来了陌生男子,走到门前询问,手里拿着软鞭玩弄在掌心。
尹凤紧握了握手中的灯笼,正欲开口:“我是……”
“啊……这个不错……好姐姐们……快放开我,让我尝尝……”被绑着的那人突然丧心病狂般瞪大着眼珠子看着他,诡异的神情仿佛想要将他吃了一般。
“闭嘴!”那女子回身一软鞭打在那中年男子身上,下手却是轻柔的,声音也似娇嗔,一鞭子打过去如同抚摸一般。那中年男子甚至舒服得□□了一声。
尹凤后怕地咽了咽唾沫,颤巍巍退开半步,转身欲走,又听见后面那人低低道。
“我的好孩子……让为父……快活一次吧……别走啊……绰儿……”
听得尹凤浑身颤栗,连灯笼也要两只手才握得住,转身加快脚步匆匆往回小跑起来。身后还隐约回荡着那两个女子交谈的声音。
“姐姐,那个人……似乎与门口的画像是……同一个人?”
“我不记得画像的样子了。”
“我也快忘记外面是什么样子了……”
这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关的又是谁?
那两个女子看起来并不像被抓进来的,反倒像是看押之人。那个中年男子身上散发的恶臭足够叫尹凤这辈子都不敢再来了,可她们却时刻守着。
杜陵子究竟在干什么?杀人如麻似他,为何却会关着这样一个人?
为父?
“我的好孩子……让为父……快活一次吧……别走啊……绰儿……”
绰儿……
从未听过这称呼,只是杜府搬来锦城这几个月了,今日转悠了一大圈却不曾听府中人提起过家主,这府中也似乎并没有杜家其他亲眷,他们的主子似乎只有杜陵子一个人。
他难道是?!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
细思极恐。
尹凤紧紧咬着牙,小跑变成了飞奔,上楼梯时甚至险些脸朝梯子摔下去。
“你的胆子倒是有所长进。”
尹凤好不容易从密道中气喘吁吁地出来,便听见外面传来杜陵子的声音,出来一看,他已然半阖着眼眸侧卧在书房里的软榻上,而书房的门,正紧闭着。
“如此惊慌,是看见了什么?”杜陵子轻声问着,信手端起书案上的茶盏饮了半口。
“杜……”尹凤看着这人半晌,想起密室里那中年男子胡子拉碴难堪模样,“我看见……杜府的……”
“长辈?”
尹凤心中震惊,这人竟丝毫不避讳。难道是真的?
“你看见了也无妨。总之他不过是个死人罢了。”
“你连生父都要如此凌虐,你还是个人吗?”尹凤袖中拳头紧握,盯着杜陵子,可眼中的怯意却更甚于怒气。也是,若非自己这般无用,怎会沦落至此。
他只是抬眸看着他,唇角勾起,缓缓起身走向他。
“他是连禁城杜府的家主,我是锦城杜府的家主。我这般做有何不妥?”
尹凤不敢直视于他,便只好看向那圆窗之外。夜幕已至,寂静渐然降临,将世间笼罩。他在跟前说的话便显得越发清晰。
“倒是你。我不过才几日未在杜府,便叫你四处寻我?”
“我不过是四处走走,寻你做什么?”分明是实话实说,却不知为何竟逃避起他的目光来。
“那你来我书房做什么?”
是啊,来他书房做什么?仿佛一切都自然而然,鬼使神差地就做了。
“我……不过是好奇,你这般心狠手辣从不肯安分的人,能在书房做些什么?”
“好奇心太重,可是会害死自己。”
微弱的烛光下,尹凤单薄的身形此刻显得更是我见犹怜。杜陵子似乎不愿再步步紧逼,敛了神色,余光掠过他,正色道。
“以后不要再来这里。其他地方随你去。”
可孰料尹凤偏生也是个不安分的主儿。
“绰儿是谁?”
这两个字如同针芒入耳,换得杜陵子一记刀眼。
“一个死人。再提你也会变得跟他一样。”
说罢,大袖一挥,杜陵子人已出了书房。
这还是十年后再见杜陵子,头一次他没有动他,连碰都没碰过,这次脾气竟出奇的好。
魏鹿谴去打听动静的婢女匆匆跑回来,看了看身后确定没被发现,才放心地拍了拍胸脯。
“我的魏鹿小姐,以后可别再叫奴婢做这种事了。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花的呀!”
却孰料魏鹿白眼一翻,无情道:“杜无双叫你照顾我,我说的话你难道想不听吗?”
“魏鹿小姐,主子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呀……”
“说吧,那个尹凤最后被怎么样了?杜无双是不是大发雷霆,差点儿杀了他?”说着,魏鹿便拿手刀将脖子一抹,兴冲冲地看着那婢女等着回答。
婢女却摇了摇头。
“主子不曾责罚尹凤公子,甚至都没有生气。我亲眼见尹凤公子出门时好端端的。”
“怎么可能?!那尹凤都把他秘密收藏的画翻出来了!照杜无双的脾性,要是有人发现了他的私密,必定是要灭口的!”
可婢女却仍旧摇摇头,皱眉看着魏鹿。
“主子这次脾气出奇的好。我还隐约听见主子叫他以后不要去书房了。”
他那画像不是这个尹凤,却也不曾责备他。他对尹凤这般纵容,一定是因为他与那画像上的人长着同一张脸,那么画像上的人……究竟是谁?竟叫杜陵子如此放在心上。
魏鹿咬着手指头拧着眉毛认真思索着。一旁的小婢女瞧着赶紧退了出去,生怕这小主子又要生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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