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月空祁的书房、寝殿,都早被她逛了个遍,今日非要四处看看其他没去过的地方,可总算是把自己转没了方向。待到月江南在宫中瞎转了几圈实在转不下去,开始求助婢女后,天已将黑。
昏暗之中一枚身影从百花苑中踉跄逃出,一身月白衣袍,紧紧捂着另一只手臂,尽管只是一瞥,那红色在他月白的衣袍上仍旧格外显眼。不待她仔细分辨,那人便已经仓惶钻进了百花苑外的回廊中,绕出了她的视线。月江南心中暗叫不好。
“我的香囊好像丢了,你们快帮我回去寻一下。”月江南面不改色对着身后的两个婢女道。
“是。”
两名婢女互看了一眼,似乎在努力回忆这南儿姑娘出门时难不成真带了香囊?二人虽面露疑惑,却仍旧转身回去寻东西去了。随即便见百花苑追出几名侍卫来,见月江南正走过来,连忙行了礼。
“发生何事?”月江南故作镇定,看着这几名侍卫道。
“有刺客闯入百花苑,我等正在追缉,不知南儿姑娘可曾见过?”
“你是说刚刚那个锦衣男子?”月江南一副恍然大悟却又心存疑惑模样道,“他是刺客?我还以为是皇上邀入宫中的上宾呢。哪有刺客穿这么醒目来的?”
“这……可他刚刚的确在百花苑翻找什么。既然南儿姑娘遇见了,能否告知我等。”
月江南吃吃举着手指头指了指自己来的方向。
“好像是去那边了,不过这天色昏暗,也许我看错了。”
几名侍卫拱手行过礼,便连忙往月江南指的方向赶去。
月江南回头看着他们走远,朝着方才那身影去的地方追了上去。转到回廊那边,见方才那身影钻进假山,随后从一个隐秘的入口进去了。月江南本心生疑惑,可他扶过的山石上留下血迹,叫她慌乱不已,连忙追了上去。
入口下面更为幽暗,只偶有缝隙上的藤叶被风吹开,洞内才闪过一丝光亮。月江南钻进去便正巧借着那丝光亮见他靠在最里处,似乎正强忍着疼痛为自己处理伤口。
听闻有人跟进来,那人也立时起了身。
“你是何人?”月江南虽这般试探,声音却极轻。
“南儿?”那人很快便有了回应,声音亦熟悉的紧。
月江南一时喜中带忧,连忙上前道:“你怎么来宫里了?谁伤了你?”说罢,拉起对方便要走,“这里不是停留之处,我带你走。”
却似乎抓着了那人伤口,随即一声闷哼,那人纹丝不动。
“公主还是自己走吧。公主主意大的很,不必理会于我。”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主如此只身犯险,何曾把我们放在过眼里?”
月江南愣了愣,总觉得这宫昱臣今日是不是吃错了药,说话如此尖酸,一口一个公主。不过想想,他气人的本事也是不小的,而且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叫他们担忧了。
“回去我……慢慢解释给你听。”
“公主还是就在此处解释吧?”幽暗之中忽而出现那妖魅之声,月江南背脊一凉,立时将宫昱臣护在身后,谁知一柄寒刀从身后架在了她脖子上。
随即几团火焰燃起,将这不大的地方照的通明,月江南回头,才看清这“宫昱臣”的面貌,轻声一笑。
“是我大意了。”
“平疆公主定是太想念先帝了,不知先帝在百花苑可曾托梦给你?”杜陵子衣袖一挥,倚着身后的山石坐下,一手支着脑袋端详着她。
“先帝说,我皇兄最是疼爱顽皮的妹妹。”月江南眼珠子一转,高声道。
杜陵子轻嗤一声,自然看破了她这点小心思。
“可你皇兄,还不知道你在此处呢。”
“皇兄如此托信帝师大人,帝师大人怎会辜负他一片信赖?”
“公主如此欺骗自己兄长的感情,怎有脸说这般话?难不成先帝闭关教导十六载,就教了公主如何魅惑自己的兄长?”
这话一出,月江南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仿佛一记耳光打在脸上。她自然知晓,自己不该做这等有违伦理之事。也曾怨怪自己,如何鬼使神差,走到了这一步。
“我没有。”她咬了咬牙道,“我从不曾说过越矩之话。”
轻飘飘的掌声响起,杜陵子讥讽起来。
“公主不说那样的话,便能玩弄一朝天子于股掌之间,狐媚之术,可谓高超。还是说……公主不必说那些话,做些越矩之事便可……?”
“住口!”看他这讥讽的笑意,月江南便能明白他所说的话中之意。
“我看公主对宫昱臣还算有情有义,不如就让这位宫昱臣亲自动手,如何?”
“朕说爱卿定然还在御书房操劳国事,大监偏说不见爱卿身影,奈何朕亲自来寻,爱卿竟在此乘凉?”
外面传来维月空祁的声音,围进来的众位侍卫立即出去拜见,唯独杜陵子冷了冷神色,不动如山。
随即,维月空祁也钻了进来,见一人手持短刀挟着月江南,怒喝道:“大胆刺客,竟敢宫内行刺!”
那人看着那位明黄加身的人立时慌了,连忙跪地求饶。
“草民、草民只是个戏子,草民只是听命行事!皇、皇上饶命!草民知罪!饶了草民吧!……”
“来人,将此人押入大牢,来日再审!”维月空祁说罢,上前抓过月江南便要带她走。
杜陵子动了。
挡在维月空祁身前,眸若冰霜。
“她的身份,微臣早便和皇上说过。”
“爱卿多心了。朕乏了。”
月江南就这般由维月空祁在众目睽睽之下,牵着带了回去。她不过是一搏这维月空祁对她的心思。可事情已然拆穿,她也没有把握他还会帮她。
绕过杜陵子时,她仿佛见杜陵子眸中寒意,能杀千军。
“南儿早些休息吧。”
“你……”
“我在此守着,没人敢动你。”
“为什么……”
他疯了吗,他竟然痴心至此?连兄妹的身份也不足以叫他动摇?
维月空祁只是笑笑,走出纱屏外坐下来。
“有些事,朕现在不方便与你说。但南儿若是愿意,朕可允你后位。”
这维月空祁行事奇特月江南已是见识过,却不想奇特至此。难不成他有问题?
翌日。
连禁城外小院中。
流水奔走了一夜才赶上辰时回来,吃上姐姐做的早点。
“红衣骑已开始安排部署,三日内会完全渗入锦城内。红衣姑娘胸有成竹,连贺津公子都对她信心百倍,想必此事不难。”
宫昱臣点了点头。流水便用完早点,去姐姐的屋子休息去了。姐弟俩共一个屋子,姐姐睡夜里,弟弟睡白日,倒是合适。
叶铃儿夹着一个肉包子递在宫昱臣眼前,眨巴眨巴眼道:“少主这下心中可觉得妥当些了?吃个阿云做的肉包子吧?您不是向来都夸阿云的肉包子是您吃过最好吃的?”
宫昱臣看着叶铃儿,笑着接过包子。
“叫你们担心了。”
皇城内。
月江南从未想过维月空祁竟会真的在她的外屋守了她一夜。绕出屏风时,见他一手支着额,浅浅睡着。她一开门,他便醒了。
月江南回头与他四目相对许久。还是他先打破这沉寂。
“南儿饿了吧,朕叫人准备些早膳来。”
“你会放我走吗?”
他方起身,她便当面直言,望着他的眼似有诸多言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期待。虽不过是一丝,却叫他觉得欣喜。
有便好。
“只要你想,便如你所愿。”说罢,他吩咐在外等候的大监准备些酒菜来。
“说来我应当唤你一声皇兄。”
这话出口,却见维月空祁怔在了那处,好几次想说什么,却犹豫再三。
“皇兄如今已是九五之尊,又正值盛年,却为何后宫佳丽不用,还要急着立一个外人做储君?”
维月空祁难得地没有看她,月江南却注意到,她提到皇兄时,他一再隐忍,提到储君时,他更是握紧了袖口,还故作不曾听见,转头去催促酒菜。
“你口口声声说允我后位,难不成是为了弥补满月之夜……”
“南儿慎言。”维月空祁急了。看着她竟有了些怒意。
月江南明白,怕是已经逼他到了极限。再问下去,恐怕她真要脱不了身了。
“有些事情,你迟早会知道,但最好是几年后。今日此去便再无人护你,一路小心。”
他说的隐晦,断的也快,已然明了地在说着到此为止。
不多时,大监便带着一众婢女来布上早膳,还携过来一壶清酒。维月空祁在圆桌前坐下,亲自为她斟酒。
“陪朕最后再饮一杯吧。”
他看着她,又恢复往日那神情,只是此刻多了几分无奈的笑意。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月江南端着酒杯端详了许久。
“你会知道的。”他笑,轻轻举了杯道,“愿南儿,如愿以偿。便让朕……以兄长的身份送你离别。希望下次,不至于兵戎相见。”
说罢,一饮而尽。
他如同一团迷雾般,甚至比那帝师还要叫她捉摸不透。她亦是一饮而尽,终究未再多问。
“兄长若能使国泰民安,便也不负父亲心血。”
维月空祁并未送她,他生怕他一个没忍住,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只好遣了一名还算信得过的护卫将她送出皇城。
他看着百花苑那门,她这一去便不知何时再会相见,再相见又是何种场面,只是她那话,叫他回味了许久。
“她叫他父亲。”
“皇上何必怀忧,她那是不懂规矩罢了。”一旁的大监连忙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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