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某医院的急诊,一个风风火火的小青年拽着一个大长腿的“美女”。“美女”长发凌乱,神情凄楚,眼泪决堤,白衣带血,光腿光脚,瓷白的腿上还有一条清晰的红痕。
鬼都知道这是家暴啊,连护士都说:“最好报警,有没有事先备案,毕竟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方便以后纠纷调解。”
旁边有人小声嘀咕:“也不一定,估计是在床上玩嗨了,下手没轻重。你看这炮架,是我也不想做人。”
“这男的肯定是个富二代,看着就像,一晚上应该要花不少钱。”
“那还能带人来医院,算有点良心。”
“把人玩死了,他自己不也吃不了兜着走,富二代有几个是能靠自己混出名堂的?”
“富二代”默默的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美女”盖腿,鞋子也推了过来,出门急,他都没来得及换,还是拖鞋。
血已经不流了,“美女”也早不哭了,但通红的眼眶还是投来一瞥又邪又坏的目光。
“富二代”眯起一只眼睛双手合十的给他作揖求饶。
急诊的值班医生是个秃顶的老头,秃的发亮,连最后的那一丝倔强也不想要了的那种。简单的给长发“美女”检查了一下,看到“美女”突出的喉结时眼神不自觉的下移,但职业素养叫他习惯了见怪不怪,拍了片子确定没事,又开了药嘱咐两句就叫早点回去洗洗睡。
贺兰同学打着赤膊光着脚跑上跑下,“美女”眼镜一拿,散光加近视,觑着眼睛门牌上的字也装看不见。
冰牛奶喝多了尿多,连厕所都要人领过去,贺兰同学还顺势给他把脸上的血迹洗干净。又尽职尽责的拦着医生多问了两句,一堆的药,还有补血的。见医生开始不耐烦,他才拉着“美女”出去,路上又来安抚说:“别担心,明天给你煮点猪肝。”
坐上车,钟毓抬了抬脚,嗓音依然有些沙哑,问道:“鞋要还给你吗?”
“光脚开车跟穿拖鞋开车,哪个罪更严重?”贺兰同学放手刹挂档,略略放松的吁了一口气。
钟毓却跟发现新大陆一样,低头下去确认后叹了一句:“富二代好低调啊,手动挡的老款帕萨特非常可!”
“坐好了。”贺兰同学把人推过去,说“安全带系好”的时候,有点变音。
钟毓不想再讨打了,所以乖觉的没说话,却抬手要切歌,又被贺兰同学拍了一下:“别动,尊神敬佛,放完了再说。”
梵语《心经》,还是很可。
钟毓有些不可置信的问:“你们知识精英还迷信?”
贺兰同学认真开车,姿势标准,神态专注,语气沉沉的回了一个字:“信。”
钟毓一想,咳,这种人都能玩暗恋,还有什么玄学不信,但怕开了玩笑引得不经逗的小青年又要恼羞成怒,可是犯贱上瘾又忍不住想逗人玩,于是重复了一句:“信?”
“滚!”小青年是真不识逗。
“啧,你怎么这个样子嘛,人家只不过是叫你一声。”死人妖是记吃不记打,又来作死,“有没有幻想过深夜有人在你耳边浪声浪语的叫你——信——阿信,咦我的妈,我要把自己搞硬了。”
小青年e了,一脸认命的中式英语:“youhappythat’sok。”
《心经》结束,下一曲已经开始“哟哟”了,贺兰同学怕某人又要嘲讽,赶忙开了电台。
这个时段音乐多,一调就有了,在唱“读过古典文学就一定有思想吗?学过十年表演就演的一定好吗?没得过奖的作品一定就不好吗?”
这首歌一下又叫犯贱的人妖安静下来了,敏锐的贺兰同学察觉了他的低落,找话题问:“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钟毓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房东说的。”
“那房东特爱跟人聊天。”也不知道他八卦了些什么,毕竟知道贺兰同学的许多。
“嗯,我也挺爱跟人聊天。”钟毓继续整理他的毛躁长发,“房东那天跟我聊了你半天,他说你脑子有毛病,读书念到博士,还出国做过交换生,好好的大学老师不当,去做个机修工,一把年纪了不结婚,连朋友都不耍。房东都不好意思问你,是不是有什么梦想?”
贺兰同学:“……”神特么机修工!
“但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我就有梦想。”钟毓说着低头兀自笑了。
贺兰同学开着车瞟了他一眼。
毕竟还没入夏,夜风凉,车窗严实的关着,还开了点暖风。某人的发丝并没有碰到他,却让他鼻尖微痒,嗅入的气息带着丝丝缕缕形容不出的香气。
“那你的梦想是什么?”贺兰同学的音调又提不上来了,赶忙咳了一声清清嗓子,“当大明星吗?”
钟毓摇了摇头,无意识的用舌尖舔了舔自己的牙齿,但他低着的脸没看贺兰同学,寻常语气说道:“我初中没毕业,也没正经学过表演,出道十年还只是个能有背影就会兴奋许久的360线小凉凉。退而求其次,当了个小网红,却只能装人妖,正脸都不敢露出来。每天最怕没饭吃,没地方可以睡觉。”
“哟哟哟,哥哥好心疼!”贺兰同学很上路子啊,你不很正经的知识精英吗?
钟毓脸一撇,望着他那一边的车窗低低的一声:“操——”
“想听听我的履历吗?”贺兰同学说,“我初中毕业了。”
钟毓:“厉害!”
“等一下,还有厉害的呢。”贺兰同学道,“但我初中没念完,初三下学期刚开始没多久,我就被我们那最好的高中特招了。我在a城,省会,新一线,这种地方你应该能理解吧,一般很少会有学校被认为是最好的,总有一个或多个竞争力和他差不多的。可我们那学校,一骑绝尘,排名从来剔除之外,因为太厉害,对别人来说是降维打压。”
钟毓:“嚣张!”
“再等一下,还有更嚣张的呢。”贺兰同学继续道,“在我们那氪金又氪肝的学校,当别人还在新奇高中生活时我们已经过掉了全部学科,然后再花点时间复习巩固,接着就开始参加一个又一个的竞赛,国内,国外。很快我就收到了各种高等学府抛来的橄榄枝,国内,国外。”
钟毓撇脸看看贺兰同学,很想说:“虽然你看着像个墨水不少的书生,但并不像一个霸霸该有的样子呢。”但他忍了忍,放弃揶揄,只是问:“然后呢?”
“然后我都没选,参加高考了。我们那个班啊,保送清华都是次的,剑桥才是首选。”
又到红绿灯,60秒,贺兰同学拉了手刹歇歇脚,也扭脸瞥了钟毓一眼,“发挥不好,考了全省理科第七名,我们老师送了我两个字,垃圾。”
钟毓点点头:“垃圾!”
“但我还是上了国内双一流的大学,选了我喜欢的专业。大三的时候出去交流了一年,回来继续深造,然后换了个学校再深造。在老师眼中,我就是祖国的未来,在学弟学妹的眼中,我几乎成了神,甚至随便说出去,路人也会给我竖起大拇指。”
这下轮到钟毓e了,回道:“aslongasyouarehappy。”
绿灯了,继续前行。贺兰同学保持着脸上的那抹笑意,但他的笑意晦暗不明:“你应该也关注一点社会新闻吧,之前某公司200w聘用博士引起了不小的话题潮。那么请我们初中辍学的小网红发表一下感想,年薪200w对你是否有一刹的心动?”
小网红笑的有点无辜,弱弱道:“我一年挣不了两百万。”
帕萨特拐弯换路,某位曾经的学术大神还没来得及感慨,倏地骇然道:“操,叼的了!”
警察叔叔在向他们招手。
小网红抿唇低了低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此刻只想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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