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炼狱先生也是,和炎之呼吸一样,充满侵略性的人吗?”
炼狱听了,神色没有半分变化,依然是淡淡地笑着,问道:“七惠为什么会这样想?”
院里其他的人照样热火朝天地训练着,偏偏长廊上没人出声,像是被真空围出的一片安全区。
七惠低着头玩自己的手指,半晌,才默默道:“我只是觉得,自己好像和任何一种呼吸法,都不太匹配。”
她心里的喜悦如昙花一现。方才的实力爆发,很快又如潮水般从她身体里退去,如今残留的事永无止境的疲惫和力竭之感,令她明白自己其实并非真的变强。
只是一场回光返照般的闹剧。
炼狱抿了一口茶,道:“你知道,从一开始,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一种呼吸法吧?”
七惠点头。
“其他的呼吸法,全是由一代一代的斩鬼人自己创新出来的。假如一直强迫自己去适应陈旧的规则,终有一天会被规则所杀。”
他语气平静,一双金红的眼睛却灼灼如新日,“七惠,变强不是这样容易的事,不是加训一两天就可以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加厉害。”
“即使是你师父,悲鸣屿先生,也要每天承受常人难以想象的训练,才能变得……,或者说维持自己现有的实力。”
“不要抱怨。不要松懈。不要放弃。”
男人的金发在日光下更加闪耀夺目,但即使是那样明亮的色泽,也无法令七惠将视线从炼狱的双眼上移开。
“我会一直支持你。”他说。
那一瞬间,少女的心里像是被木杵狠狠一撞,发出沉闷的回响之声。
第二天的训练依然是如期进行。
基础的体力、速度、力量练习之后,众人按部就班地将自己的竹刀握好,按照以往分好的小组进行对练。柳四下张望半天,没有发现七惠的踪迹。
“炼狱先生?”他踌躇着靠近炎柱大人,“请问,您有见到天海吗?”
青年正在对另一组队士进行指导,骨节分明的手指握着自己的竹刀,手背上的青筋微微鼓起。
“七惠的话,正在进行她的专属特训。”炼狱爽朗地笑道,“柳可以自己找别人做搭档了。她以后的训练都由我来负责。”
柳讪讪离开。
他来的时间并不长,和七惠其实差不太多,因而也不敢对着炼狱杏寿郎多加询问,只好拎着自己的刀去找其他空闲下来的队士。
炼狱看着他的背影,圆润的杏眼微微眯起。
而所谓特训中的天海七惠,其实是在后院的空地上做烧烤。
她和炼狱商量之后,决定通过转移的方式,将对料理的注意力和集中力,尽可能地转移到剑道上来。
即是说,要在料理和练剑之间,反复横跳。
七惠一时觉得自己像是精神上有什么疾病,否则不会刚放下烧烤的签子,就立刻扭头回去握着刀一顿劈砍。
虽说的确能感觉到速度和力量上的进步,但这样的方法,真的能持续有效吗?
她正质疑着,院里踱进来一个气势迫人的青年。七惠甚至没有回头,就已经知道来人是谁。
“炼狱先生……”
她的声音里有些难以察觉的埋怨之意,“我这样练习,只能在短时间内把挥刀的力气和躲闪的速度提升起来。但真正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又不可能正好在做饭……”
炼狱心里也觉得好笑,但面上并不表露出来,只是替她将快要落进炭火里的整只鸡拎出来。
那鸡周身抹了黄油和橄榄油,早早地腌过一段时间,又在内里塞着调味的香料和除腥臭的草叶,串在木枝上,油光水亮。
肉汁滴在火炭上,发出哔哔啵啵的轻响,连飘散出来的白烟,都透着一股浓重的荤香。
“好香。”他评论道,“你的手艺是不是又进步了?”
七惠有些抓狂:“该进步的不是我的手艺吧!应该是我的剑道实力——”
她挥了挥手里的刀,的确比昨天要更加得心应手。因为刚刚才结束料理的缘故,七惠不敢将一时的进步视作永久的增益。
努力而无法确定收获,付出而无法量度回报,是世界上最令人无力的坏事。
少女卸了力气,将竹刀搁置在一边,转头回来准备用餐。却看见男人已经将那只费了她不少心力的鸡吃得七七八八,只剩下光秃秃几根骨头露在外面。
七惠:……
“啊,抱歉抱歉。实在是,一时没有忍住——”炼狱将手擦洗干净,笑容里没有一丝歉意,“作为补偿,就让我来陪七惠对练吧?”
“柳呢?我的搭档不是他吗?”七惠疑惑,“他今天有事吗?是没有来训练吗?那以后我都要和炼狱先生一起练习吗?”
男人轻轻挑眉:“不愿意吗?”
随着他的讲话,炼狱将头微微偏过,柔软的长发顺着一起落在肩前的锁骨上。
下午的天空晴朗无云,无色的日光落在炼狱肩头。他身上少了那分锋利迫近的威势,反而多了几分温柔无害的柔软气质。
正是天海七惠最喜欢的那一种。
“也、倒也没有不愿意……”她有些支吾,“就是,觉得,因为炼狱先生很强的呀,和我的实力差距实在太大,如果一直陪着我训练,会不会对您自己有不好的影响?”
“如果七惠担心,就多给我开些小灶吧。你用心做的料理,一定也对我有好处的。”
“您又说这种话……”
她一点也不相信。
察觉到这一点的炼狱无奈地接过她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便放在桌上,抽出竹刀和七惠对练起来。
“试一试,运用呼吸去催动血液的流动。”他指导着,从身后纠正七惠的姿势,“从慢到快,一点点加速。对、再用力一些……”
七惠依着他的话加重了呼吸的力气。
通过料理增强的部分,只有纯粹的力量和速度,而充满技巧性的呼吸法,依然是毫无进展。
炼狱试图教授她一些关于炎之呼吸的方法,但在具体实施过程中,又很难让少女理解炎之呼吸与岩之呼吸的具体差别。
“会不会与心情有关呢?”他道,“也许要你呼——地生气,然后哗哗——地将自己的愤怒发泄出去……”
七惠:……
“我不经常生气的。”她说,“虽然现在听着您让人无法理解的解释,有一点点火大。但是我真的不太容易生气。”
“是吗?我第一次完美地运用炎之呼吸法的时候,倒的的确确是因为非常生气。”
炼狱垂着眼尾,温声解释着,“正如你所说,炎之呼吸注重气概、气魄以及气势,虽说并非是有极强的排外性,但肯定是和相对强势、力量更大的剑技更加吻合。”
“将情绪和剑技融为一体,进而诱发呼吸法真正的强大之处。”
“小七,不要太过压抑自己。冷静是很重要,跟随自己的心也非常重要。”
“杀鬼的决心、保护心爱之人的珍重之心、坚持下去的坚毅之心。我们人类,正是因为有了心,所以和鬼不一样。”
炼狱顺手将手边的茶水递回去:“即使是富冈义勇那样的人,也会为了杀鬼燃起充分的怒火。你可能不知道,因为你没有因为鬼而失去过重要的人,对不对?”
七惠心里一颤,把头低下。
她的确没有经历过。
“我不是要怪你,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对你来说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并不是一种不足。”
他将少女拉到自己面前站着,细白的手指捏在掌心里来回揉着,替她消除长久握刀的疲劳。
“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悲鸣屿之所以犹豫要不要将你送回天海家,也是觉得离开鬼杀队,能够让你远离潜在的危险。”
“但在这个世界上,完全避开一切可能的危险是不现实的,你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坚持要变强的。”
“我只是教给你一个可能的捷径,希望你能把心敞开,将情感表达出来。虽然压抑着的小七也很可爱,但我不愿意看见你那样为难的样子。”
这话实在不好接下去,七惠便顾左右而言他。
“怎么好像,大家都知道我和悲鸣屿先生的事?”女孩子声音有些朦胧,像是努力忍着什么,“宇髓先生、主公大人,现在连炼狱先生您也……”
“叫我杏寿郎试试看?”
男人忽然道。
七惠愣了一愣:“什、什么?”
“我想听小七叫我杏寿郎。”
他偏着头,慢慢道,“我既不像悲鸣屿,是你的长辈,也不像宇髓已经有了家室。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叫我一声杏寿郎,并不为过吧?”
抓住时机,一击致命的风格。
炼狱先生的话是有道理,但、但并不能这样说啊?称呼名字,应该是关系极为亲密的人之间才能有的行为,虽然自己和炼狱先生也算得上是交情匪浅,但……
七惠还在犹豫,炼狱已经凑了过来。那张极为漂亮的脸贴在少女眼前,使人产生一瞬间的失神。
她还想推脱的,总觉得这样贸然叫出来,显得自己过分随意,让这个亲密的称呼也连带掉价。
不知道为什么,炼狱先生的名字,总是有些、有些奇妙的不一样。叫出来以后,好像就会改变什么似的。
七惠说不上来,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即使是被生养她的家庭抛弃,又险些失去在悲鸣屿那里的庇护之所,也从未有过如此患得患失的时候。
也许正是因为被多次舍弃过,所以对抓住某样东西没有了欲望。反而在面对可以把握的机会时,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她收了收手指——依然被炼狱握在掌心的手指——触到一片柔软的温热。
“……杏寿郎。”
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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