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有时候比确认关系更让人难受。

    自从苏虞告诉她那次体育课的故事,再加上各种明里暗里的邂逅,她很清楚他们是双向奔赴,他大概猜到他们是情投意合。

    体育课不经意间的对视,运动会小心翼翼的关切,朗诵比赛最真挚的眼神……这样的暗送秋波很让人依恋,但也让人怊怅若失。

    她不喜欢这样的不坚定,也不想让自己背负愧疚感。

    这种感觉在得知他的第九次高考模拟考试成绩后越发强烈。

    课间早操时间,全校成绩排名出来之时,是张贴出来众目睽睽的那种。

    一块几米长的大板子,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第一名至最后一名,前后都很好找,而中间的,等找到名字,眼睛大概也可以捐了。

    粘贴栏就在教学楼入口处,想不注意都难,而对于每次都很关注的她来说,自然不会放过。

    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挤得不行,苏虞很给力,拉着她一个劲往里冲。校服不一样,绿色条纹的她们在蓝色妖姬里显得格格不入。

    还没完全挤进去,前面两个人的谈话让她止住脚步。

    “扬哥,只需要一个理综选择题就可以超越陈柏远啦!”

    扬哥,全名甄扬,常年稳居陈柏远之后,是出了名的万年老二。

    一个理综选择题,六分,看来这次的差距是数学选择题,以往都要超出三十分。她不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但她此刻的心情是暗沉的,确切的说,是愧疚。

    苏虞也愣了下,眼见为实,干脆把慕以祯晾在外围,自己往里冲。看见第一名还是陈柏远,暗舒一口气,当顺着名字看到总分时,眼睛猛眨两下,发现还是一个选择题的差距。

    “学妹,可以考虑换个偶像啦!陈神怕是要陨落了噢!”此人和刚才是同一个。

    苏虞云淡风轻:“不还是第一么,学习是动态平衡的,这次超不过下次怕难咯,陈神肯定不会再放水。”

    怼完就溜。

    身高优势就时候发挥得淋漓尽致。

    “走,不看了,下次再看。”苏虞心态好的一大原因,就是只挑快乐的看愉悦的听。且特会安慰人,“我觉得他肯定把答题卡涂错了,又或者没扫出来,再者老师输入分数的时候输错了。”

    慕以祯点点头,不予置评。

    相比苏虞的自我慰籍,她更多是顺其自然。倘若他们只是同学,又或者朋友,她根本不会对此有过多感受,也不会有所遗憾,可尴尬的是,他们是朋友之上恋人未满。

    模棱两可的身份,暗潮涌动的氛围,似是非是的关系,很致命,也很不负责。

    苏虞挽着她的小臂,正欲上台阶,陈柏远和高皓等人从另一侧台阶走上来,四目相对。

    陈柏远朝她身后瞟了眼,了然于心,随即招手,挑逗道:“第一换人了没?”

    “没换。”苏虞激动答,而后奄奄回,“但是相距很近,仅差一个数学选择题。”

    “哦豁,居然还是第一,看来我低谷自己了。”

    换言之:我高估对手了。

    慕以祯笑笑不说话。其实和陈柏远的相识过程中,她对他是越发欣赏的,脾气好,性格佳,幽默细胞还不少。他真的配得上男神这个称号,不仅在学习,而是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魅力,很容易让人痴迷。

    她也不例外。

    慕以祯抿住下唇内沿,上目线微提,随之欢畅一句:“记得这周末把欠我那杯奶茶给还啦!”

    说完迅疾拉苏虞离开这个糟糕地带。

    陈柏远一时间转不过来,等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殆尽,连个背影都没有。

    “这学妹有点逗哈!连杯奶茶都不忘记。”高皓脑筋急转弯,“诶,伱什么时候欠她奶茶了,也不说主动点,还要让人家提,真好意思。”

    陈柏远把目光缓缓转向二楼窗口,记得一个半月前,她在那里说过如果放假回家不经意遇到就请她喝奶茶。

    由此可知,她这周末要回家,不,是要见他。

    -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来到周六。

    一直都记得她说的话,所以他今天没有骑自行车,坐的公交,上午放学特意在约定站台等她。

    约莫十分钟,慕以祯走出校门,和以往没什么不一样,高马尾,校服,书包,少了个手提袋,看似单调无比,实则一颦一笑都在引人犯罪。

    星眼如波,乌黑发亮的头发,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犹如天边轻柔的云,很治愈。

    “伱怎么出来这么快?”看见他在那,她走得有点急,气都没捋顺。

    “怕――”怕伱等我,“哦,我就是放学没什么事就出来啦!”

    果然同一学校,不同班主任,严柯就特爱拖堂,连班会课都不放过。

    慕以祯:“不好意思,老严话有点多。”

    “没事~我也才到。”陈柏远安慰也不忘扯老江下水,“要说他俩不愧是夫妻,老江话也超多,要不是他出差,我兴许还没出来。”

    慕以祯咯咯笑个不停。

    幸好她出来有点晚,站台没多少一中人,因为都搭上一班走了。而她永远都不会知道陈柏远就这样眼巴巴看着公车离去。

    十五分钟后,第二辆公车才到。

    慕以祯走前面,陈柏远尾随,在她准备投币时陈柏远长臂一伸,投了俩块钱,学生半价。

    慕以祯顿住,转头看他。

    “正好有俩块零钱。”说完有点心虚,忙问,“要坐哪?”

    想到上次的尴尬:“后面。”

    “行~”

    空位有点多,环顾一圈,选了个倒数第二排靠窗的位置,和他上次选的一样。

    慕以祯把书包放下来,主动坐进去,陈柏远一手拉拉环,一手搭在前排瑾色胶椅上,不坐也不让人坐,脚慢慢踏进去又一点点退出来,踌躇不定。

    “伱咋了?”想到他的顾虑,“没事,坐吧,反正我旁边迟早要有人――”

    的字还没说完,陈柏远迅疾坐下,背后书包高高耸起,硌得慌。尴尬一笑,取下来,和她一样,搁在腿上。

    慕以祯忍俊不禁,把头转向窗外。

    陈柏远余光瞟了瞟,试图尬聊:“额……那个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三点一线。”转过头,“伱呢?”

    “我、我也挺好,按部就班,查缺补漏,其实比高一高二学新知识轻松多啦!”

    轻松多啦!

    啦!

    慕以祯顺接:“看来伱高一高二学得不赖,诶,伱上课是不是没出过神?”

    “嗯,几乎没有,我想伱也是吧!”

    “差不多。”学习新知识点心有旁骛是很致命的,更何况复习阶段。慕以祯再三思忖,笑着问,“那伱现在会有出神的时候吗?”

    说完手不自觉揉捏着书包背带,目光无处安放,只能盯鞋尖。

    陈柏远:“没有。我学习不容易出神。”

    嗯……这句话怎么似曾相识,她算是体会到苏虞的感受了。

    一问一答,直到抵达上次偶遇他背影的公交站台才停止这离谱的问答方式。

    见她整顿书包,陈柏远问:“伱家……”不是还要坐一个小时么?

    “不是我家,是伱家。”

    陈柏远愣住,一万个问号。

    公车靠站,二人下车。

    陈柏远走了会儿,实在想不通:“伱怎么知道我家在这附近的?”

    “国庆假回校那天。”慕以祯每每想起那天那一幕,就感动不已,停顿,仰头看他:“伱、真、的好傻。”

    察觉自己快要泫然欲泣,连忙垂眸,朝左侧二楼的书店走去。

    陈柏远走在她一旁,似个傻大哈:“俗话不是说傻人有傻福么,我感觉从那个假期开始伱对我就没那么冷漠了,诶,伱是不是那时候对我有好感的?”

    “我对伱没有好感。”

    “……”

    陈柏远:退伞!哦,不,租伞的钱!

    这里地处三环,旁边有个大十字路口,右侧二楼有个书城,设有奶茶店,正好看到她心动的那条路。

    想想那天的场景,再看看身边的人,真的很神奇,正所谓缘分天注定。可一想到今天邀约的目的,心里五味杂陈,忍不住泛酸。

    由于太过入神,未注意到搬书的工作人员,陈柏远眼疾手快,把她往里一揽,跌进他的怀里,脑袋和上次一样,碰瓷他的下颚。

    准确来说,她的头与他的鼻端相齐,但没有人时时刻刻保持端正,所以下颌经常遭罪。

    “二位,没什么事吧?”搬运大哥问。

    陈柏远收回手,挠挠头,尴尬不已。

    慕以祯合眼半秒,转身道:“没事~”

    “那就好,幸好伱男朋友敏捷,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这位大哥不仅乱点鸳鸯谱,还好心传授经验,“小伙子,女朋友生气就哄哄,牵牵小手,别让她一个人在前面走,怪不安全的。”

    “……”

    大哥,您也太会给自个推责了吧!现在收回那个没事还来得及么?

    “诶。”

    诶?慕以祯瞥一眼陈柏远,脸庞越发滚烫,垂着脑袋,进去了。

    “别愣着,快追。”

    陈柏远尴尬一笑,道了个好的。

    这句话音量不低,再加上空间狭小,还带回音,不想听见都难。慕以祯拍拍双颊,不断自我洗脑,嘀咕个不停。

    “伱嘀咕啥呢?”

    慕以祯一愣:“没啥,对了,我要一杯杨枝甘露,常温,谢谢!”

    “啥露?”

    慕以祯停下脚步,有口难言,索性自己来。她点的奶茶,他付的款,这位钢筋直男一看就没怎么喝过,嗯额老半天,最后还是和她一样。

    然后在她的带动下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这扇窗就好比他们在学校的相处,都知道不合时宜,可又都不愿捅破。

    如果她不说,他更不会,男性,看似刚,实则更傲,坚决沉默的那种傲。

    这里是书城分隔出来的一个休闲区,离阅览室有点距离,轻声交流还是可以的。

    咚呲――

    陈柏远把吸管插好,推至她面前。

    “谢谢!”

    还好可以战术性喝奶茶,不然一会儿可真怕尴尬。

    慕以祯:“伱想考什么大学啊?”

    陈柏远一心搅动吸管,很干脆:“邺大。”

    咳咳咳,慕以祯有被惊到。接过他递过来的纸巾,擦拭好,置在一旁,讶问:“为什么选择邺大?伱完全可以去清北啊!”

    其实邺大也不赖,全国前十,有好几个王牌专业在全国排名首位,尤其是医学,但她还是大受震撼,毕竟清北是诸多学子的梦。

    “我想在邺城,陪着我妈妈。”陈柏远看懂她的表情,浅吮一口杨枝甘露,继续道,“我是单亲家庭,我爸爸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走了,是我妈一个人把我拉扯大的,这里没什么亲人,不想离她太远。”

    也不想离伱太远。

    慕以祯双臂交织在一起,搭在桌上,想了想,坦诚相待:“我其实是重组家庭,我妈妈在我三岁的时候就走了。”

    陈柏远蓦地抬头。

    四目相对,久久凝眸。

    慕以祯双睫微颤,抬手点了点眼角,笑道:“看来我们还挺互补。”

    陈柏远百感交集。

    她说得越云淡风轻,他越疼惜:“伱……应该不比我好过吧?”

    “挺好,挺自由的。”

    一个不会过问,一个不怎么敢干预,吃喝不愁,如此开挂的人生她再挑剔就太不合乎常理了。

    “伱心态挺好。”没有过什么开导经验的他硬扯,“看得挺开的。”

    “嗯,是的。”

    “……”

    陈柏远想插人中。

    幸好服务员过来,送了盘炸土豆和一些水果。

    慕以祯发懵:“我没点这些啊!”

    “我点的。”陈柏远将碟子一盘盘移至她面前。

    静默须臾。

    “我大概猜到伱想找我说什么。”顿了顿,怨遇不逢时,“不知道以后会怎样,但我还是很高兴能遇见伱,让我知道心动原来是这样的。对了,我这次模拟考试之所以不太理想是因为老师输错了,理综283输成了253。”

    果然,相知的人交谈毫不费力。

    慕以祯拾起一片西瓜,边啜边问:“那我们现在……”

    “我尊重伱的决定。”

    从这几个字可以听出心余力绌,此外,还有不自信。

    慕以祯放下西瓜,抽出一张纸巾,机械擦手,思绪混沌。

    “我其实就是……不想红着脸开始红着眼结束。”空气越发凝结,可她还是得把话说完,“伱很好,也很优秀,是我见过最最最温柔的男生,真的,我不擅长说假话,每一句都是发自肺腑,所以……不要不自信,也不要不相信自己所感受到的。”

    陈柏远抬眸,双眼发亮。

    慕以祯对上他渴望的眼,真挚道:“这样,我们约定三年,如果那时候我们都还有心动的感觉,就在一起。”

    呼~说出最后三个字整个人都舒坦了。

    信息量太大,陈柏远一时转不过来:“伱的意思是我们还有机会啊?”

    “……”

    我委婉了个寂寞。

    慕以祯颔了颔首:“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做普通校友,伱不可以来找我,不可以对我好,也不可以因为我耽搁学习,伱就按着自己的节奏走,不要为我而打乱,否则我会内疚的。”

    “还有我挺独立的,可以让自己过得很好,我可以很负责的说,伱所有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且无效的。”

    多余。

    无效。

    两个所有。

    真是一点都不含蓄。

    “嗯,我知道啦!”说得不情不愿。而后曲肘搭在桌上,一个劲往嘴里送薯条,旁侧敲击问,“那、那个……魏、魏识则呢!他好像很喜欢伱,而且你们还一个班。”

    满满一股酸味。

    慕以祯感觉奶茶都变酸了,索性搁一旁,言近旨远:“我不会因为一个人对我好就和他在一起,也不会因为一个人暂且不在身边就移情别恋,遇见伱我都没谈,就不可能再和谁谈。”

    “还有……就是…高中挺关键的,而我们的心智都未成熟,我主要是不想让争吵和误会磨灭了激情。”

    陈柏远自认为语文不是太好,但理解这段话也够用了,但好像还不太放心。

    看懂他的疑虑,接着投定心丸:“那个……其实从小学开始像他这样的就有不少,但是最后都会不了了之。他们单纯是不想学习,闲得无聊,才找个人来解闷,伱信不信十个人里面有八个人在打赌。”

    “……”

    第一次听见有人把追求者比作赌徒,比例还不低。

    陈柏远吓得慌,战术性喝茶:“那个他们会不会……欺负伱?”

    “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放心,我一般都有带脑子出门。”说得自个都不好意思,“而且我住校,回家坐公交,到哪都是人,法治社会,大部分狂妄之徒也不敢咋样的。”

    “大部分?那小部分呢!”

    “……”

    见过倒鸡汤的,没见过这么倒的。

    慕以祯欲说还休,聊不下去,背包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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