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安恬早已经睡了过去,可即便如此,她也仍旧微微的蹙着眉头,表明此刻的内心并不是很平静。
应无尘就守在床边倚着拔步床的架子,任由对方抓紧了手掌,脑袋里想着别的事情。
之前陆安恬曾询问过,说他嘴里那句莫名其妙的“原来如此”,到底指代什么事情。应无尘当时,对此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用别的事情,给遮掩了过去。
那时候的他,只是把事情给简单的串联了起来,并没有往深处思考。如今时间、空间都合适,自然要拿出来,仔细的品味和琢磨,所以他此时在想的,就是这件事。
而且种种迹象都表明,酆都大帝本次没有明说的任务,也许需要的就是自由发挥。
通俗来讲,就是说在很大程度上,酆都大帝自己也只知道各间地狱都有“沉疴”,但是并不清楚这些“痼疾”是以什么样的形式、形态存在,牵连其中的官员,又到底有几多。
所以他需要一个能力出众、且轻易不会被策反的人,来主导并调查这些。最终将真实的所见所闻,转述回酆都。
而满足这两个条件的人虽然有很多,诸如六天鬼神、五方鬼帝都可以。但是这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已经根植地府多年,老旧关系盘根错节的,连他们自己都理不清,所以显然都不合适。
即便是抛开这些不谈,就是这些人位高权重的显赫身份,也注定了他们只能看到表相,看不到具体的真实情况。可如果再加上跟脚干净、身份低微不易被察觉这两条,有且仅有一个人,均完美符合酆都大帝的“各项指标”。
一念及此,应无尘有些怅然的吐了一口气:“早该想到的。”
他此时的失落,倒不是说又一次被人给利用了,导致心里犯别扭。而是因为顺带着,想起了另一件事——也许当初的那场盂兰盆节宴会,从始至终都是对方的“试金石”。
检验他会不会迷失,会不会就此被官员群体给收买。
“可怜我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还真是悲哀。”
应无尘不是一个懦弱的人,也很少会有失落的时候。可人就是这样,吃五谷杂粮的、也自然会有七情六欲。
而恰好如今,又是一个适当的宣泄机会。所以应无尘打算,把自己性格中懦弱的部分,给拉出来放到“阳光底下”,狠狠的暴晒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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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安恬睡的很不安稳,原本就因为之前应无尘给她说的那番话,心里就已经承担着不小的压力。后来更是想到了,也许没有自己,应无尘完全不会面临如今的处境,她就更自责了。
同时陆安恬在心中,也好奇一件事,就是应无尘为什么,要这样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
难道就真的像他所说那样,只需要一个承诺吗?
可要是这样,他为什么从来都没问起过,自己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
陆安恬看不懂应无尘,但她记得当时二叔给讲过的,关于应无尘做出的,各种不可思议的事迹。陆安恬总觉得,二叔口中的那个,跟自己面前的这个,不是同一人。
因为按照二叔的说法,这是一个特别会审时度势的人。
可要是这样,他只要把自己给撇下,就能抽身其中,但却为什么没这样做呢?
陆安恬悄悄睁开其中一只眼睛,眯起了微不可查的小缝隙,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周围,然后才大胆的全部睁开。她想看看,在自己睡着的时候,应无尘在做什么。
其实早在他低声呢喃的时候,陆安恬就已经醒了过来,只不过意识有些恍惚,就没睁开眼而已。毕竟如今,虽说还不及身陷囹圄的程度,但也差不了多少,要是这样还能安然入睡,那也真够没心没肺的。
陆安恬先是低头,看了眼双手抓着的,那只属于应无尘的大手,心中有些满足。虽说在二叔口中,这是一个心渊似海、不可深交的人,但她有自己的判断。
能确定应无尘没有害自己的心思,这就已经足够了。更何况,他如今还在不遗余力的帮助自己。
陆安恬松开其中一只手,横过来跟应无尘的那只比划了一下大小。然后有些羞赧的,撑开他微微弯曲的手指,将自己的小手给塞了进去,顺便五指错开叉到了指缝儿里。
她在等待着应无尘的挣脱,顺便享受来自对方亲昵的宠爱。可等了半晌,也不见应无尘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于是陆安恬抬起头,向上看去。
结果只能看到半张侧脸,以及有些稍显落寞的背影。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抬手在目光呆滞的应无尘眼前晃了晃,结果依旧没反应。
看着他如今这副神情,陆安恬很自然的就想起了,曾经二叔带自己练胆的时候,在野外见过的一匹孤狼。它当时正疲惫的拖着身躯,一瘸一拐的往无人的角落走去。
二叔指着它身上的伤口,说这是一匹在斗争中失败,被赶出了狼群的头狼。而彼时那股不甘的落寞神情,跟此刻的应无尘,简直像极了。
陆安恬有些心疼,同时也有些自责。
也许,自己就不该牵连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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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应无尘的脑海中,此时正有许多个声音在吵架,从音色上来判断,都是他自己的声音。有说他仁慈、讲义气的,也有说他冷血、无欲的,更有说他虚伪、肮脏的······总之,许多个方向乱糟糟的一齐出声,搞得应无尘极度心烦。
他原本只是想,好好剖析一下,自己性格里懦弱的成分,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自己会产生这种性格。好在将来遇见类似的情况,能够避免被其主导情志。
如今却是没想到,会产生这种奇怪的现象。
应无尘一直都觉得自己不仅是个克己复礼的人,同时也会适当的宣泄情绪。所以从没想过,会有患上“精神分裂”的一天。
难道说,就因为压抑的情绪累积到极点,而自己平日里释放的还不够,所以才会导致这样的情况发生?
扪心自问,应无尘最近做的事情,几乎都是顺风顺水的,即便是偶尔有点不和谐的声音出现,但也都于大局无碍,所以他就没怎么在意。
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却给他敲响了警钟:难道平日里的大方都是伪装,实际本质上自己,就是个小肚鸡肠的人?
对于这个结果,应无尘显然有些难以接受,只不过一时半刻的,他也理不出头绪来。再加上脑海里,又充斥着各种吵闹声,气得他登时一嗓子吼了出去:“都闭嘴!”
然后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那些原本乱糟糟的、惹人烦躁的声音,顷刻间归于寂寥。
应无尘原本失焦的目光也重新汇聚,眼前重新出现了房间里的布局。
他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暂时不明就里的事情,给锁进记忆的角落。然后转头看一旁的陆安恬。结果就发现,对方已经不知在什么时候,坐了起来。
应无尘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撩起了她额前的刘海儿:“怎么?睡醒了?”
陆安恬懵懂的抬起头,看到应无尘已经恢复了原状,丝毫不见刚才的落寞,眼神中也不再寂寥。
于是她努力的勾起嘴角,回以甜甜的微笑:“嗯,睡醒了。”
尽管她在努力的隐藏着情绪,但一向会察言观色的应无尘,还是借着房间里微弱的烛光,看见了那一闪而逝的悲伤,只不过没有揪着不放而已。
“年轻就是好,吃嘛嘛香,睡得也跟小猪一样。”
陆安恬刚才确实在自怜自哀,感叹命运的不公,致使自己小小年纪,就要面对如今的复杂情况。不过听见应无尘说自己像猪,她立刻就“炸了毛”,抱起对方的胳膊就咬了下去。
应无尘“诶呀呀”、“诶呀呀”的,象征性嚎叫两声,这才让陆安恬满意的松了口。也是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自己此时正跟对方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一起。
“······”应无尘自问不会做出如此冒失的举动,所以这一定是陆安恬趁着自己发呆的时候,主动握上来的。
虽然不了解这里面代表了什么样的少女心事,但对于此刻两人的关系来说,也确实有些失了规矩。于是他抬起扣在一起的那只手,举到陆安恬面前,张大五个手指。
陆安恬见状有些不明所以,也下意识的撑开手-指-模仿起来。
然后应无尘瞅准时间,轻松的就抽出了手掌,并且攥成了拳头。不过还没等他放松心情,就听见陆安恬轻笑一声:“嘁!”
看着对方浑不在意的表情,应无尘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特么什么情况?
原本他还以为,是这小丫头对自己生出了不该有的好感,才会做出“执子之手”的行为。可如今看来,倒是自己想多了。
应无尘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下巴,想不通这里面的症结。
同时他也产生了一个疑惑:话说这个时代的女人,不论年龄大小都这么“喜怒无常”么?
一念及此,应无尘瞳孔微缩,想到了另一件事。也许那人就是,造成自己“精神分裂”的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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