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我把大少奶奶整个地塞到被窝里盖住头,她像个小孩似的直往我胸口里埋,”燕问薇毫不避讳地对王妈讲起她昨晚的作为,满脸笑容地道,“她似乎很喜欢那样。”
蒋情韵听着,虽面无表情,但内心并不平静……
可燕问薇像什么都不察觉,自顾给光洁的身躯套上了衣服,而蒋情韵便是躺在被窝里,无比佩服燕问薇那能够无视一切的潇洒。
王妈见蒋情韵迟迟不起来,以为还烧着呢,跑来摸了摸蒋情韵的额头探温,松了口气地道:“降温了。”
不等蒋情韵回话,燕问薇像不解王妈的疑惑似的,茫然又骄傲地抢了话:“那当然了,我都那样了。”
你都哪样了……
蒋情韵平静的一生好像起了她难以应付的波澜。
“身体刚康复,确实还需要休息,”王妈很有经验地道,“我已经向老夫人做了请示,说你昨晚生了场大病,能不能免了今早的请安,她应允了。夫人如果还难受,就再躺一会儿吧,我一会儿帮你把早饭端上来。”
蒋情韵冲她微微笑笑表达了同意。
而一边的燕问薇笑盈盈地半俯下身来,也不知她是有意无意,她做了一个特别像母亲对孩子做的动作,那就是掖被子。
她一边掖着被子,一边狡猾地笑问:“大少奶奶还要睡一会儿呀?”
蒋情韵睁着潋滟的眼瞳望着她,眼里既没有被她逗弄的怒意,也没有顺应她玩笑的笑意,她只是看着她,平平淡淡地看着她。
燕问薇撞进那无欲的清澈眼眸里,微微地愣了一下。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视线缓慢下游……
饱满如玫瑰花瓣的莹润红唇映入眼帘,那如血欲滴的诱惑色彩,简直让人的心里惶惶……
燕问薇猛然直起身来翻身下床,逃似的快步走去了楼下打水。
蒋情韵见她终于离开,这才吩咐王妈去替她拿干爽的睡衣。
分明知道王妈也能理解,但蒋情韵还是多嘴解释了一句,“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所以就脱了。”
王妈赞同地点点头,拿了睡衣折回来时又后悔地道:“我也真是,昨晚就忘了提醒你直接别穿了,还好那丫头算是知道怎么照顾病人。”
那丫头正是指燕问薇,看来王妈对燕问薇的看法越来越好了。
蒋情韵在被窝里穿好了衣服,坐起来对王妈笑笑,她还有点头晕,于是便靠在床背问起王妈:“她没有仆人吗?”
王妈像听见什么笑话似的轻笑出声,“她的处境大少奶奶又不是没看见,老夫人怎么可能舍得花钱给她请丫头?”
蒋情韵心想也是,她沉默了会儿,接过王妈递过来的热毛巾,乘机吩咐道:“不麻烦的话,王妈帮她也把热水打了吧。”
经过昨夜一事,王妈对燕问薇已很有改观,她笑着支招道:“不麻烦,正好老爷不派人给大小姐送过一个大热水壶吗?如果用那水壶接洗漱水,两人用正好够。”
王妈心想反正你们也总睡在一起,更不用分水壶装了。
蒋情韵没想到那层,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便应了声好。
不一会儿燕问薇洗漱了回来,手里还端着她自己的早饭。她早已没了方才的惊慌,悠闲自在地对屋里的两人笑道:“大少奶奶的早饭要麻烦王妈去了,我去拿他们是不会给我的,怕我偷吃。”
王妈把毛巾放回盆里,端起瓷盆起身说这就去。
蒋情韵看燕问薇将一碗白粥和半个硬馒头放在了桌子上,就是她曾经堆满了白兰花的那张小圆桌。
“你就吃这么点么?”蒋情韵忍不住问。
燕问薇看她一眼,毫无可怜之色只是狡黠得像只小狐狸那样笑道:“我胃口小。怎么?大少奶奶想分我的东西吃?”
她俏皮地把稀粥往旁边一挪,可爱地撅嘴道:“那我可没有,虽然胃口小,但我也要吃饱呀。”
蒋情韵望着她无声地笑。
她愣了一下,也笑起来,雨过天晴的阳光照在她美好的笑颜上,流光溢彩般漂亮。
蒋情韵吃过饭后便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内,因为黎飒来看望她了,他的表情充满了至深的歉疚,让蒋情韵甚至都无从开口安慰。
两人客套了几句,黎飒又开始窘迫得无话可说。
王妈在一边机灵地搭了腔,圆滑地道:“唉,其实大少奶奶生病哪能怪小少爷你呢?全是这该死的窗户呀——”
王妈走到那扇无法关闭的窗户前,拿手推得啪啪响示范给黎飒看,她气恼地道:“都是这破窗,它关不上啊,你说大少奶奶吹那么几晚凉风,那能不感冒发烧么?小少爷,你说是不是?”
黎飒听王妈这么一说,立刻双目发亮,这是他赎罪的好机会!
他来到窗户边,学着王妈的样子也推了好几下,最后在那啪嗒啪嗒声中也气愤起来,怒道:“这什么破窗?怎么给大少奶奶安这种破窗户?真是不成规矩!我这就找人来修!不——我把它整个换了!”
完了,他嫌不够诚意,又转身来对着蒋情韵重复了一遍,“嫂子,你放心,我这就找人给你换了。”
蒋情韵对他回以感谢的微笑。
蒋情韵每次发烧头疼后,直到第二天病愈也还会隐隐作痛,所以她并不打算立刻出门,而史丛菡也对蒋情韵的病情很是关心,直道“你大病初愈在家好生休息便是”,于是接连好几天蒋情韵的请安都免了,还每日有滋补养生的鸡汤送来屋里。
王妈笑说那是因为史丛菡怕蒋情韵对蒋父打小报告,史丛菡这个吃人嘴软的家伙怕落得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蒋情韵对这些人情世故并不上心也无意掺和,她本来就没打算打什么小报告,她只是想有机会回蒋家一趟。
这么一病,在家休息就是好一阵。
蒋情韵不上班也没什么要紧事,时间对她就像无有可无,她只知道她屋里的窗户可算换好,而她和燕问薇的走动也越来越频繁。
那天燕问薇守她睡觉时居然在看一本外文书,蒋情韵好奇,随嘴问了她一句那是什么书,她当时笑而不语,第二天夜晚才神神秘秘地将书拿到了蒋情韵屋里。
原来是莎翁的戏剧。
蒋情韵翻了翻,发现看不懂,又好像能看懂,她反应过来,惊奇地问:“你能看懂古英语?”
燕问薇耸耸肩,并不大惊小怪地回:“我爸研究这个的。”
蒋情韵略微诧异,如果是那样,那在民国时期她父亲应该是大学教授的级别,家里境况定是很好的,怎么……
沦落到早饭只有稀粥配硬馒头了呢?
不过蒋情韵并没有过多询问,燕问薇也不像想解释的样子。她只是越发自然而频繁地跑来蒋情韵屋内,新窗户安好那天,她站在窗户前的明媚阳光里,一脸快乐地对蒋情韵说天气暖和起来了。
蒋情韵疑惑了半秒,心说你不是讨厌暖和的天气吗?
但这个疑惑很快地便解开了,因为燕问薇转身回了她自己屋,而后便抱来一个竹编簸箕,上面铺满了米黄的白兰花。
“大少奶奶的屋内向阳,我抱来晒晒可以的吧?”她与蒋情韵的相处越发随意起来。
蒋情韵柔柔地笑了笑说可以,她挺喜欢闻那清甜的花香。
燕问薇拖来两个小木凳放到窗户近处,然后把簸箕放上去,开始用手指拨弄着上面的白兰花,试图让这些米白的小花铺得更加平整。
阳光照射在她细长的手指上,闪着一层浅浅淡淡的金黄光芒,蒋情韵看着她葱白的指尖在白色的花朵间游动,就像在白茫的原野上跳舞。
那一刻,蒋情韵什么都没有想,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份白净且温和的美。
忽然,那粉白的指尖捻起了最大最美的那一朵,燕问薇转过身来,站在光里对着蒋情韵好美地笑,她问:“大少奶奶有针线吗?”
蒋情韵说有的,找了来给她。
她接过线盒,开始仔仔细细地挑选起来,挑着挑着,她悠然看了蒋情韵一眼,蒋情韵今天穿了一件墨绿色的旗袍,于是她选了墨绿色的线。
她麻利地穿好针,然后从花蒂穿了过去,蒋情韵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这样的玉兰花串她们现代也有,这花也叫黄果兰。
打好了结,燕问薇并没有再问蒋情韵要剪刀,她将线头靠近粉嫩的嘴唇,然后用尖尖地牙齿“柯绷”一声便咬断了。
她吐出线头,双手像朵盛开的花那样撑开了花串的线圈开始在领口处比划起来,似乎现在才想起来量长短。
她似乎觉得很合她心意,于是满意地笑了起来。
燕问薇拿着花串走到蒋情韵面前,将顶端的花朵凑到蒋情问鼻尖,柔情地问:“香吗?”
蒋情韵说香。
她笑笑,轻轻声声地问:“那我给大少奶奶带上好不好?大少奶奶会嫌弃吗?”
蒋情韵淡淡一笑说不会。
她俯视着端坐的蒋情韵,笑意更浓了。她伸手绕过蒋情韵的头顶,于是一朵优雅的白花轻轻地落在了蒋情韵的胸口。
燕问薇退后一步,看了那花串几秒,忽而俯身下来凑到蒋情韵的胸口轻嗅,她玲珑的身躯在阳光下弯曲成了一个优美的弧度。
蒋情韵愣了一下,不知为何忽然有些紧张。
她嗅到了燕问薇发间的幽香。
“真好闻。”燕问薇很快地直起身来,笑意满满地对蒋情韵说。
她转身又站回了自己装满鲜花的簸箕旁,继续在怡人的阳光下悠闲自在地铺晒起白色的花朵来。
蒋情韵盯着她身形有致的倩丽背影,几乎是无意识地开口道:“我明天想去钟表铺买一只手表,你愿意陪我去挑选一下么?”
燕问薇非常惊喜地回过头来,清亮眸里闪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光芒。
“愿意呀!”她无比开心地回答到,简直像个终于被家长允许出门的小孩。
蒋情韵看着她,又毫无察觉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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