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商信和蒋垚并肩站在电视机前,看着他手上这本精装版本三十六计。
“这是暗示还是有人无意看到这随手做的标注?”蒋垚问。
“你对书的本身感兴趣,那就多看看。”沈商信说着取出里面的书签将书递给了想骂点脏话又忍住的蒋垚,对着光的地方举起书签。
薄如蝉翼的透明书签上浅浅印着一道枝叶舒展开来的花。
他摸出手机对着书签拍了张照片,对蒋垚伸出手:“给我个物证袋。”
蒋垚把袋子递过去,探究似的看着他手机:“拍到了什么?”
“一种植物,看看认识吗?”沈商信很大方的分享出来。
“梅花?”蒋垚对花的认知比普通男人要高点,知道梅兰竹菊里分为很多种,可要具体说上来就有些为难,“这梅花形状不常见,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沈商信意味深长一笑:“我也想知道。”
蒋垚:“?”
将蔡己家从头到尾又搜查一遍,沈商信回了市局。
他到办公室第一时间先去了物证科,出示完证件后,他说:“我想调阅下八年前八月初高速路车祸案。”
“好的,稍等。”
东西送到面前,沈商信就在原地查看,因为案件最终被定为意外,所以案发现场出现的多数证物被检测一遍还给了死者家属。
目前还被保留在警局的是家属没认领,或者说本不该在那而又无人在意的东西。
不多,其中一支已经干枯的花枝引起他的注意。
“这也是车祸现场留存的东西?”
不怪他这么问,几年间也曾调阅过档案和物证,似乎从来没有提到过现场存在了这支花。
为什么今天会出现在物证里?
管理的人回答:“稍等,我核实下。”
几分钟后,管理员:“是,这是两年前的补充物证,是由…范警官提交的。”
他师父?
沈商信猛地捏紧这装花的物证袋,是了,自打他师父出事,他就没再来查看过物证,连那桩案子的案卷也看不下去。
如果不是在蔡己家又看见那朵梅花,他是不会心血来潮再来调阅证物,现在得知这一意外证物,他百感交集。
悔恨,亦或者是原来如此。
他眼睛生疼,被翻涌的情绪逼出了泪意,为什么会这样?
那场天然气泄漏引起的爆炸带走了他师父,会不会起因也是这支花?
他颤抖着手将物证袋抚平,压低的声音里有着哭腔:“范警官…有补充说明吗?”
管理员听出他声音不对劲,知道两人师徒感情好,连看他好几眼,只看见泛着粉的眼皮子,拿捏不准他到底如何,安慰的话说不太出口又咽下去,只得说点正事:“有,这支花被放在了死者手里。”
容姝手里?
当年他去过案发现场,似乎并没有看见这支花,翻了翻现场拍摄的照片,也没看见。
那么,当年容姝死去的时候到底手里有没有拿着花?
沈商信眉头紧锁,同一桩案子为何会有这么大的细节出入?
这么看来,容姝的死确有蹊跷。
“对了,最近有没有人也来调阅这些证物?”
管理员查看登记名单:“没有,你是近两年的第一个,这案子在多数人心里都已经宣布告破,连死者家属也相信我们给出的定论,自然没人会来看。”
沈商信心里苦涩不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谢过管理员后他找了个偏僻角落推开窗抽了支烟。
他师父出事那年正在追查一桩连环杀人案,嫌疑人手法高超,案发现场有种近乎追求完美的存在,每一桩仿佛复制粘贴,然而嫌疑人却次次故意留下线索,耍得他们团团转。
是他师父日以继夜的寻找被害人的特征,终于判断出嫌疑人下一个目标,提前做好部署,这才将人抓了个现行。
也是在这晚,他师父回家后再也没能醒过来。
沈商信依靠着墙仰起头闭上眼睛,记起刚管理员给他看的登记时间,真是太巧了,他师父前脚刚把那支花放进证物里,后脚人就没了。
前后没超过八小时,要说这其中没点猫腻,他绝不相信。
可到底要怎么揪出那支花背后藏着的秘密呢?
沈商信伸手抓了抓头发,陷入无休止混沌里。
有容续在侧,盛绽第一次面对审讯室里的刺头没觉得暴躁,于是本该到凌晨都搞不定的口供愣是挨着傍晚结束了。大办公室里第一次忙忙碌碌,人人都在为梳理水昭岭案件而拼命。
被盛绽赋予具有镇妖魔作用的容续端着杯热水安置在燕初夏及自己中间,保持安全距离。
“沈队这场外勤去得有点久哦。”盛绽没话找话聊,经过大半个下午相处,对容续改观以外还想和人打成一片,这就不想让场面冷下来,“初夏啊,你那边还有多少?”
即便他不喊燕初夏,小姑娘也会给面子当捧哏:“大半,队长去了哪?”
“蔡己家,我听说他在那发现了点线索。”
“哦,是那个书签吗?”燕初夏问,“他发给我了,我没问哪来的。”
“书签上有什么?”盛绽问完又发了句牢骚,“沈队这人不实诚,看见好东西怎么只发给你?咱们看了不也能给提供点思路,老是让小姑娘忙,显得我们多废物啊。”
燕初夏背着容续朝他翻了个白眼:“他说可能是蔡己同住人留下的,可要光凭一个书签查出一个人,有难度。”
“相信沈队他可以,当年范警官…也就是沈队他师父,破过类似案件,队长得到过真传。”盛绽不知不觉调侃了句。
燕初夏:“范警官啊……”
“可惜了。”盛绽也惋惜道。
夹在两人中间的容续抬起头,温温吞吞地问:“范警官具体怎么没的?”
盛绽和燕初夏对视一眼,突然很有默契的拉动椅子向他靠近。
为得到进一步消息的容续这次没抗拒两人,几乎是纵容他俩一人一边靠在旁边。
“今天和你说过了你别再到沈队那再问,心里有个数就行。”盛绽先提前打招呼,还做贼似的四处看,生怕说到一半沈商信凭空冒出来了。
容续眼眸微动,已然意识到这位范警官死亡背后的复杂,他抿了口水润嗓子:“嗯。”
“我调来市局还见过他,是位浩然正气的人。他出事几天前在忙一桩大案子,好不容易忙完了想回家睡个觉,一觉睡下去吧…”盛绽面露惋惜,再说起来满是感慨,“按理说范警官是个从业二十余年的老警察,有点细微声响都会警觉,更别提那天然气是从隔壁爆炸的,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
“现场没问题?”容续问。
燕初夏接话:“这要是有问题,沈队早把案子给查了个水落石出,就算储局亲自下命令说封案,他还是偷偷摸摸查了好久。”
容续眉眼微垂,看着杯里澄澈水面上自己的脸,思绪飘向了远方。
“从常规角度分析,范警官这案子确实有诸多不合理的地方。但是查案子不能靠这些来说事,得拿出证据。”盛绽当时也参与其中,对案子来龙去脉记忆犹新,“现场勘验出范警官被烧死前有过挣扎,可看他挣扎的方向又会觉得很不对。一般人发现家里起火了都会想走逃生通道,再说范警官家在二楼,跑还是能跑的。”
“他去向了哪里?”
“书房,看起来很像要拿贵重的物品带走。”盛绽说的也是当时的猜测,“就算有什么,也都被那场大火烧没了。”
容续闭了闭眼,关于这场透露着太多疑点的天然气爆炸案,他心里现存的怀疑估计早被当时参与案件调查的警方挨个推翻过,没必要说出来再做累赘。
想到沈商信背负的命运,容续的心像被一把锋利的刀在凌迟,初次体会到六年分别不是个简单的数字。而是真实岁月带来的伤害的痕迹留在了彼此身上,打磨着他们,让他们像曾经又不同。
“他邻居家也奇怪,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突然奇想要做饭,打开天然气忘记关,想要关的时候失手打翻瓶瓶罐罐,想扶起来按错引火器,自己当场烧没了。”时隔两年,盛绽再次复述这桩被封的案件仍旧心存疑虑,解释不了,也无法解释。
燕初夏听说过:“死者家属不是解释说家里人忙着工作没时间给他做饭,人家饿了才想着自己进厨房么。”
“根据监控显示,死者家属中午十二点送过一次饭,没道理不到四点半又饿了吧?胃口那么好,哪像个癌症患者啊。”盛绽知道这段猜疑过度了,实在没忍住。
是,人都有心血来潮的时候,可要一条人命被带着收走了,还被定义为意外,多少有点不平。
“死者家属现在怎么样?”容续问。
盛绽摸着下巴:“去年好像中了个大奖,几百万呢。”
燕初夏看眼容续,抢先道:“容顾问,没证据的事不能乱说。”
被劝止的容续深深看她一眼,小姑娘还挺机灵,他揉了揉鼻子:“我没说,沈队到现在还不能接受这案子吗?”
“估计不太能。”盛绽说,“咱们平时在他面前也不提,今天就是给你说声,知道你两以前认识,但也是以前了,那么多年不联系,也不知道彼此遭遇过什么,万一碰到了对方伤疤,你说是吧?”
容续刚自剖过还疼得没缓过劲的地方被盛绽又给狠狠补了一刀。
似乎他和沈商信身边总有一波人在不经意提醒着,六年,不是转瞬即逝,可能还需要下一个六年来弥补,或者是更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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