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淙来不及多想,丢下身后的人便飞奔而去。
余净月悲痛难抑,踉跄了一步,被阿朝扶住担忧道:“阿娘··”
她摆摆手,蹙紧了柳眉,沉声道:“刘叔,净月先去救人了,此事日后再议。”
刘长青道:“好。”
“阿朝,全力抵御魔物!”余净月咬紧牙关带着阿朝快步离开了墓园。
刘长青眼前无光,但仍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驻足。
·
‘人魔’入魔之前都曾经历了常人所没经历过的痛苦,所以也会存在令他们所畏惧和发疯的心魔,每当月圆之夜他们便会陷入心魔苦苦挣扎。
君珂按理说也不会被梦魔或者魇阵控制,但她还是被困其中无法脱身,还没深究其中缘由,便陷入了一片荒芜之中。
四周是汪洋的湖泊,自己站在正中央,望着一望无际的水面,心里的孤寂犹如藤蔓般蜿蜒而上,直冲识海,让君珂整个人都开始发怵心慌。
“你这人好生奇怪,心魔藏得如此之深,又如此之重?”
虚空之中,有声音空洞而缥缈的回响在天际,君珂抬头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她不确定的问道:“梦魔?”
那人销声匿迹了一会儿,忽而轻笑一声,便道:“找到了。”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找到破绽后露出的极大满足。
顷刻间天地晃动,海水倒灌,夹杂着他狂妄的笑声,周遭事物扭曲破碎变化,碎片凌乱中又重新排列逐渐组成新的世界。
“滴答。”
一滴水点在君珂额头,冰凉的触感让她醒神,她才意识到自己脚下悬空,身子轻柔晃动,双手抓着旁边的缰绳。
她一抬头便看见满头的花瓣纷飞,光透过缝隙把斑驳的树影投在她的脸上。
梦里的近水台还未经过岁月洗礼,依旧是当初人杰地灵,盛世繁华的第一仙门。
小时候君珂就爱坐在院中桃树下,余封之为她准备了精致的秋千,所以她没事总爱坐在树下发呆,摇摇晃晃,一坐就是一天,惬意又自在。
“新月妹妹。”
君珂猛的一怔,回头便看见不远处的树下竟也坐着个小女孩,她身着艳丽的粉衣大力晃着秋千,笑声如银铃般悦耳。
另一个小女孩从大门处小跑而来,满头大汗,嘴角带笑,看上去柔弱又温柔。
正是还未长大的余净月。
‘余净月’笑着冲小女孩的背影道:“阿爹让我来叫你用膳了。”
“阿姐!”那女孩回头来,笑得十分灿烂。
君珂呼吸一滞,她缓缓起身朝小女孩走去,可没走两步就被透明的墙给堵了回来,她用手撑着墙面,想要凑近看得更清楚些。
“我今天在爹院中学会了新招式,我待会使给你看。”小‘君珂’得意道。
‘余净月’宠溺的摇摇头:“你小声些,阿爹不让你学武,你这么大声小心被抓了去罚跪。”
小‘君珂’捂住嘴,眼睛弯成了两只月亮:“那我晚上悄悄使给你看,阿姐我不想吃饭,我想吃村口的杏花糕了。”
这个时节只有桃花开得最好,村口的杏花糕却格外受欢迎,惹得君珂隔山差五就想去买来尝尝,余净月也惯着他,总会趁余封之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给她买。
“哎哟,什么东西!”门口处有惊呼声,两个小姑娘转头就看见余封之满头的面粉,笑得乐不可支。
余封之顶着面粉头走来,面色不算好,问:“谁弄的?”
‘余净月’撇着嘴道:“阿爹,是我!”
小‘君珂’从秋千上跳下来,道:“不是阿姐,是我最近才做的暗器,用来捉魔物用的,哈哈哈,这样他们变成烟雾也能被我们捉到了。”
她笑得没心没肺,性格亦是如此,总是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余封之竟也不生气,抚了抚脸上的面粉道:“只要你不学武,弄什么都可以,来看阿爹给你们买了什么?”
小‘君珂’开心的看着他手里糕点,差点跳起来:“是杏花糕啊,阿爹你是神仙吗?怎么知道我想吃杏花糕的?”
“哈哈哈哈,对啊,阿爹就是神仙。”余封之笑着用手上的面粉尽数抹在两个女儿的脸上,父女三人乐了很久。
刘管家在旁也赏心悦目的看了好一会儿,才打断道:“三位,今日还烧了大家喜欢的桂花鱼,没人想吃吗?”
‘君珂’怀里抱着杏花糕,兴奋朝刘长青跑去:“刘叔你弯下身来,我与你说个秘密。”
刘长青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哪会不知道这小丫头片子在想些什么,但还是很配合的弯下腰来道:“我们二小姐想跟我说什么秘密呢?”
“我想说。”‘君珂’把面粉擦到他脸上,笑着道:“刘叔也变成花猫了,哈哈哈哈。”
几个人相视而笑,刘长青做了个老虎模样:“我明明是老虎。”
‘君珂’摇头:“我阿爹才是最凶猛的老虎,阿爹的功法在仙门百家是最厉害的,无人能及,我阿爹最厉害。”
刘长青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了,道:“好好好,你阿爹最厉害,我们可以去吃桂花鱼了吗?”
转身朝余封之道:“老爷,桂花鱼凉了就不好吃了。”
余封之笑意还未褪去,点头蹲下身,朝两个女儿招手,‘余净月’和‘君珂’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余封之一手抱一个,朝自己的院子走去:“走吧,吃饭,把我两个女儿养得白白胖胖的。”
吃了饭父女三人又像往常一样去往祠堂烧香,近水台的祠堂不拜先祖不拜高堂只拜一人,那就是余封之的正妻司无月,这是近水台家规,每日饭后必须一起到祠堂上香祭拜。
两个小女孩端端正正的拿着香,朝着木牌祭拜,规矩的说了句:“阿娘安好。”
透明墙外,君珂看到此处手不自觉攥紧,眸中红光乍现。
每次余封之上完香后都会独自一人在内待许久,说许多话,余净月会提前带着妹妹去自己房间,把近几日收到的新鲜玩意都分享给她。
‘君珂’很吃这套,玩得开心了总会赖在她房间不走,两人会聊天到天亮,刘长青也不知道两个小孩能有什么话可以聊这么久。
在君珂的记忆力这段时日是她最快乐的时光,也是她最不愿想起的往事。
梦境画面一转,‘君珂’已来到及笄之年,从肉乎乎的小女孩摇身一变成了身材修长的窈窕美女,只是这个美女是个天生不愿困在金笼之中的鹰,她不知从哪儿换得一身戎衣,手持长剑,正准备混入队伍中替天行道。
余封之一心除魔卫道,自然从未发现过,倒是‘余净月’每次躲在院子后拉着她不让她去,实在拦不住了就把从父亲房里藏的那些符咒塞进她衣服里让她保重。
画面到这儿骤然定格。
碎片再次破裂重塑,所有事物置身于黑暗中,伏魔塔内响起“桀桀”的森冷笑声,一会儿换一个地方,偶尔呼一口气,激得人起一身鸡皮疙瘩,周边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靠近,很多。
远处两个幽绿的光一闪而过,接着是红色的,越来越来,最后就停在他面前,密密麻麻的红绿色光泛着渴血的光。
像是无风的寒夜,恐惧碾成了粉尘渗入骨髓。
角落的‘君珂’拖着半残的身子瑟缩在角落,她气息微弱,遍体鳞伤,白色的衣衫被鲜血染红,但她依旧意志坚定,发着抖握着手里的剑。
此刻两道身影重合在了一起,君珂泥足深陷般支身进入了噩梦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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厢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小八慌张的跑来:“安宁,你怎么样?”
君珂在床上痛苦的扭动身体,全身都被汗泡湿,额头青筋冒起,面容全都皱到了一处,小八看着都疼,更别说在床上挣扎的人了。
沈玉淙刚进屋就被地上的血迹看的微一皱眉。
小八如实道:“一到就这样了,吐了三次血。”
沈玉淙绷着脸,不与他多费口舌:“命人把昏迷的百姓看管起来。”
小八犹豫的看了一眼床上的君珂,道:“是。”
“用锁魂阵。”沈玉淙最后嘱咐一句,长袖一挥把门关上了。
君珂平躺于床上,情况看上去不容乐观。
沈玉淙从袖中取出一面镶金铜镜置于她脸侧,接着双手施法在她眉间一点,铜镜慢慢发出淡淡的金色光芒,待到镜中有了画面,沈玉淙便闭目感知进入梦境。
片刻后,沈玉淙感到脚下一片湿润,一脚一圈涟漪,抬眸打量四周,却发现这是条无人的旧巷,巷口摆着各类小食玩物,他往前走,仍不见君珂踪影。
小巷末端是无尽的黑雾,微弱的闷哼声若有似无的从那儿传来,沈玉淙顾不得多想,飞身朝那方向跑去。
白衣在黒巷中形成了一道光影,他想闯进黑雾却被透明的墙狠狠的弹了回来,沈玉淙连退好几步才稳住。
君珂的声音带着恐惧的颤抖,一声一声的从里边传出来。
雾散了,他依稀看见君珂被绑在高高的刑架上,身下站着一群带着白面具的人,手里拿着滴血的刀,像个无情的刽子手,狠狠一刀插入她的心脏,又把血肉剥离开,伸手去抓那颗跳动的心脏。
君珂有气无力的挣扎着,可她越挣扎行刑的人便越兴奋,面具之下有人甚至笑出了声。
忽然她的眼睛里迸发出了红光,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戾气横生,带着面具的人皆是一愣,红色的光像一只野兽的爪牙,缠住了其中一个白面人的手。
君珂脸色秒变,刚才还痛苦万分的脸,此刻却勾唇轻声道:“抓到了。”
苍白的唇色染上血液涂抹的殷红,让她的笑看上去有几分不属于她这幅容貌的妖冶。
可还没轮到她发功,面具人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蓝光震碎了梦境,也震碎了带着面具的虚影。
沈玉淙提剑而来,斩碎了锁链,君珂顺势滑落到他怀里,眸子中的红光顷刻散尽。
君珂一愣,才看清是沈玉淙,有些茫然的道:“你怎会出现在我梦里?”
沈玉淙不着痕迹的挪开眸子,道:“出去再说。”
“等等!”君珂拦住他道:“他还在里面。”
“谁?”沈玉淙问:“梦魔?”
君珂也意识到此时的沈玉淙所来为何,一语双关的道:“想要杀我的人,他好像能操纵我的梦,我走到哪儿他就追到哪儿,刚才又是挖心又是挑手脚筋的,疼死我了。”
君珂说得委屈,看上去又真诚可怜。
事实亦是如此,若不是她早前学过几招造梦术,能在千钧一发之际以梦换梦,说不定她现在已然失控。
一道寒光闪过,沈玉淙护着她往侧一躲,抬眸环顾了下周边,神色不变的道:“躲好。”
君珂乖乖的往他身边靠了靠,就见他将怀里一块铜镜扔于上空,双指并拢,铜镜翻出刺眼的金光,把周边的景色全都化为了幻影。
他又操纵着朝之剑置于铜镜旁,朝之剑列出数百道□□,沈玉淙手一挥,蓝色的光朝着四面八方分散刺去,罩着的黑雾瞬间破成了碎片。
所在的位置没了梦里的陈设,只剩下白茫茫一片,两人正对面多了一个人,是刚才带着面具要取他心脏的梦魇之一。
那人微讶道:“观心镜?”
此刻他已无处可躲,抬手摘下面具露出那张布满鳞片的脸,身后的鱼尾摇了摇,笑着道:“学艺不精,见笑了。”
沈玉淙挑眉道:“白面魔君?”
白面魔君依旧笑着道:“这位仙君好眼力,希望不是因为我父亲认识的我?”
他说这话时语气骤降,又接着说:“是你们杀了我父亲吗?”
君珂心说,哦吼,冤家找上门了。
沈玉淙倒是诚实的道:“不是。”
君珂点赞,说的好!
“但我是来杀你的。”沈玉淙说完眉色一横,握着朝之剑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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