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发展,都在顾晗的预料之中。
回京不久后,萧思妤因病久居榻上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朝野。本该不是需要隐匿的消息,奈何萧思妤如今在京中的处境,不免引人遐想。没过多久,这个消息传得越来越玄乎。
说来说去,终归还是把锅扣在了靖煊帝的头上。
事情愈演愈烈,萧思妤的病没有好的迹象,去王府的太医们都说不出个一二来,总结下来无非是:世女需要静养。如此一来,进宫伴读这件事儿便不可行了。
萧允翳终于坐不住了,再等一段时间,这流言只会越乱,对她越不利。太上皇疼爱这世女,坚持不肯放弃伴读的机会,说来说去便开始责怪她,竟不经意间透露出想让萧思妤进宫长住。
萧思妤进宫长住更是不可能的,萧允翳思来想去,狠心撤了萧思妤的伴读身份。
旨意下达的第二日,她立刻传了顾晗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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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允翳躲着太上皇,这几日都在宣政殿住着。早朝刚下,顾晗踏步而来,远远地看见殿外站着几人。
丞相宿霖一回身,也看见了顾晗,她的视线在对方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收了回去。她与顾晗的关系素来比较疏远。这位冷面的指挥使大人可是惹不起的主儿,她可不想沾一身血腥。
白狰衫由远及近,很快就走到了殿前。
宿霖身边的参知政事平楚桃顿时来了精神头。看见顾晗,摆正了自己的官帽,先一步来到她面前,眉眼带笑的问道:“今日有幸,竟碰上了顾指挥使,陛下召见?”
众人一听,都不约而同地望向别处,暗暗嘲讽道:谁不知道她是来见圣上的,用得着你说?
场面一时安静无比,宿霖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试图打破这一幕。
顾晗眼皮一抬,扫了她一眼,向右迈了一步,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借过。”说完越过她,径直走上台阶,直奔大殿而去。
平楚桃凭白吃了个鳖,僵在原地。宿霖见状,嘴角泛起了笑容。
顾晗走了几步,经过宿霖的身边,却停了下俩,侧头看向她,有礼地问候道:“宿相。”
宿霖顿时觉得多了几分面子,没等她回礼,眼前的顾晗已经推门进去了。
“这”宿霖暗骂:这小崽子真她娘的欠管教。面上却是一副和善的样子,心里早已咬牙切齿地骂起来。
外面这些人什么心思,顾晗再清楚不过了。看似唯唯诺诺的,实则都各怀鬼胎。
平楚桃幺女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狂。仗着她老娘的官职,在京中为非作歹。去年抢了不知谁家的小公子,搞得人要死要活的,差点出了人命,要不是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巴结她,不如说巴结的是这指挥使的官衔。如若哪天她从这位置下来了,她们便会是最厉的鬼。
“顾卿来了?”
思绪被打断,前方萧允翳的声音骤然响起,顾晗听后连忙跪下行礼。
“陛下。”
萧允翳从龙椅后的曼纱中走出来,一身明晃晃的龙袍随意搭在身上,看起来颇为疲惫。她摆摆手,一行宫女低头迅速从殿内退出。
片刻后,殿内只剩下她们两个人。
“因为思妤的病,母皇骂了朕三日。”她说着,冷笑一声,她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若无其事,可实际上眼睛里却透出一丝阴狠,“思来想去,还是让她待在府上比较稳妥。”
顾晗沉默,静等她说下去。
“你有没有合适的人选?”
顾晗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停了半晌,开口道:“据我所知,宣平坊有一教习娘子,为人低调,背景清白,还算适合。”
“那”萧允翳的话被打断,殿外的门忽然开了,从外面跑进来个人,待顾晗看清来人,立刻跪了下去,“太女殿下。”
萧允翳见到是太女萧思柯,眉眼顿时舒展开来,笑着说:“怎的不叫人通传,成何体统!”她语气虽厉,但仔细看并未真的生气。
反观萧思柯的表情,她一脸严肃地站在门口,凝视着眼前两个人,沉声问道:“为什么思妤姐姐不能进宫?”她这一声质问叫殿内外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萧允翳的笑容一滞,宿霖见状,赶紧去把大殿的门关上。顾晗依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未见母皇回答,萧思柯转而去看跪着的顾晗,“你说!是不是你提的!”半晌不见她回话,她顿时心头火起,走过去一脚就踢在了她的身上。
萧允翳猛地站起来,正色道:“胡闹!大殿内岂容你撒野?”
萧思柯恶狠狠地瞪着顾晗,见她硬生生地受了这一脚,也不起身,作势还要去踢。
此刻的萧允翳已然恼羞成怒,她指着萧思柯吼道:“你给朕滚回去闭门思过!”
萧思柯听后没有立刻离开,她恳切地望着萧允翳,语气瞬间软了下来:“母皇,姐姐她只不过是病了,等病好了自然就可以走动,为什么这时要下这等旨意,我不同意!”
一旁的顾晗暗暗叹气,这太女比顾垣还要年长两岁,怎的心智还不如他。这等不经过大脑的话也能脱口而出,丝毫不顾忌圣上的颜面。
母女俩都不肯让步,她在下面左右为难,不知这小太女还要闹到何时。
萧允翳气得说不出话来,见顾晗还在一旁,说道:“你先退下。”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那件事,就按你说的去做。”
“是”顾晗站起身来,默默地退了出去。
“你,不许走!”萧思柯冲她大喊,作势要追过去。这时,萧允翳突然拿起案上的香炉,砰的一声摔在地上,香灰撒了一地,“你给朕闭嘴。”
殿外本还候着的老臣们见到太女来了,早就走得干干净净。顾晗拍拍外衫上的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经过大殿这么一闹,萧思柯被罚在东宫闭门三日。在这期间,萧思妤不需伴读的圣旨也送到了侯府。
事后不出三日,萧思妤的病就好了七七八八。
梅素报告此事时,顾晗正坐在院中赏花。她斜躺在椅子上,轻摇两下椅子,懒散地扯了扯外衫,“等教习娘子去侯府了,就把府外的暗线撤了。”
“可是。”梅素回道:“只用顾垣一人,属下怕”
“怕什么?”顾晗打断她的话,视线投向远处的高墙,半晌叹道:“这就是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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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思妤病养好了,宣平坊的教习娘子也定了下来。她并不在意谁教她,只是这教习娘子是靖煊帝一早指定,她不能拒绝,混混日子罢了。
教习的日子那天,天朗气清。
马车声渐渐近了,很快停在了侯府门外。
青天白日的,侯府的大门紧闭,周围冷冷清清,竟不如普通官家的府邸。
叩叩叩,门开得慢,穿着灰色布衣的小仆笑着拱手请让,“是宴娘子吧!世女在里面等呢!”
顾垣伸出脑袋一瞧,面前的院落有些荒凉,连棵像样的树也没有。他蓦地想起顾晗那院子,比较起来,这侯府竟不如其一。
宴娘子点头应道,示意顾垣跟上,两人跟着那小仆向里走去。
不多时,顾垣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台阶上的萧思妤,她似乎没注意到她们,正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划着圈。
宴娘子干咳一声,萧思妤一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起头。她眼波一转,发现了宴彤樱身后的人。
宴彤樱见她不说话,率先开口行礼道:“拜见世女殿下。”说完不忘介绍身后的人,“这是我身边的书童,以后由他给殿下伴读。”
萧思妤眯起眼睛看向顾垣,上下打量了一番,“男童?”她扔掉手上的石头,颇有兴趣地说道:“宴娘子好品行,教习不分女子男子,还能一视同仁,佩服佩服。”
她忽然走到顾垣身边,问道:“你叫什么?”
顾垣一愣,见她饶有兴趣地盯着自己,不禁后退一步,“顾垣。”
话音刚落,萧思妤缓缓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宴彤樱,微微一笑:“那有劳宴娘子了。”
自那日起,萧思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静静地在侯府里。很快,这场伴读风波平静了下来。
转眼间,六月而至,涪京城迎来了三年一次的科考,京城又热闹了起来。
顾晗坐在训练场上,身体僵了,顺便换了个姿势,看着下面训练的榷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顾垣身上。
这几个月他的个头儿长得委实有些快了,只是身体看上去还是有些干瘦,不像七岁孩童应该有的样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顾垣忽然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顾晗目光来不及收回,被他逮个正着,只好掩饰地喝了口茶。
场下的教习官吼了他一声,顾垣连忙转过去,继续认真地对着假人练习招式。
因为做了萧思妤的书童,顾垣除了平日习武外,还要完成宴娘子留下的功课,时间一长,这一招一式练起来便有些吃力。
顾晗已经看出他最近习武的问题,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会儿,喊道:“顾垣,过来。”
教习官听后,见顾垣半天不动,生怕顾晗生气,好心地去提醒他,“快去,叫你呢!”
顾垣见装不过去,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拖着步子走上台去,他最不想看到就是她的脸。
“做书童,很累?”顾晗脱口而出。
顾垣呆住,接着瞬间明白了,他立刻摇头,生怕她一句话,他便再也不能读书了。
顾晗不表态,两指突然用力敲打他的右手臂,他顿时感到手臂一阵刺痛。
“如若兼顾不得,只能舍。”
“我”他的手不禁抓住她的衣袖,不似刚才那般硬气,软下来的语气低声说:“我不累。”
“记住你说的话!”说罢,她挥手,“继续。”
梅素从远处走了过来,见状说道:“大人对他未免太过苛刻了。”
顾晗目光从顾垣身上收回,斜睨她一眼,“有事?”
梅素立刻正色道:“科举主考给了平楚桃。”
顾晗一口饮尽杯中茶,突然冷笑道:“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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