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近两月的排查,  肃清地方贪官之事已然告一段落,如今朝中上下都在为征伐北漠等一应军资兵马做准备,  若无意外年后便要出兵遂州。

    试完轻弓,  一众禁军又簇拥着邬宁去营帐内检验骑兵甲胄。

    芍药望着邬宁渐行渐远的身影,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瘫软在地。即便她脑子不甚灵光,  也晓得自己方才是在鬼门关绕了一圈,侥幸捡回一条命。

    不,  并非侥幸。

    芍药以手撑着地,  勉强跪起身,  脸色惨白如纸:“多谢,  多谢荷露姐姐……”

    她这般知道好歹,荷露略觉欣慰:“在宫里当差,伺候着手握生杀大权的贵人,  一步走错便是万丈深渊,往后,务必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芍药一定,  一定谨遵荷露姐姐教诲……”芍药额头上冒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有些瑟瑟发抖,仿佛置身山林,四周遍布吃人的凶兽。

    荷露拍了拍芍药的肩膀,  就像年幼时嬷嬷教导她那样对芍药说:“别怕,  都是这么过来的,为奴为婢,本就低贱,若不相互帮衬着,提醒着,  关键时刻搭一把手,要想在这宫里活下去,未免太艰难了。”

    荷露不后悔帮芍药,哪怕为此惹怒邬宁,可芍药看向她时那闪闪发亮的眼神,却让她愈发迷惘失落。

    似乎有什么她渴求了许久的东西从她掌心中流淌而过。

    待芍药离开后,荷露与御前的宫人一同候在营帐外。她与他们皆如深宫草木,戏台陪衬,世间匆匆过客,寂寞而平静,始终无人愿意倾听那死水微澜之下波澜壮阔的故事。

    “豁——”

    禁军撩开帐帘,弄出老大的动静,邬宁从他臂弯下走出来,脚步一滞,扭过头去看了一眼,有点惊叹地说:“哇,你怎么这么高啊。”

    那禁军顿时面露局促,山一样的高男人无端端显得畏缩:“卑职,卑职……”卑职了半天也没把话说明白。

    而邬宁并不计较禁军的失礼,绝大多数时候她都是一个爱民如子、宽宏仁慈的帝王。

    坐上步辇,邬宁轻声吩咐一旁的内侍:“去云归楼。”

    自打慕徐行从德旺县归来后,与少府监和工部来往颇为密切,更常在藏书阁和从前燕柏私下接见朝臣的晚清轩走动,尚宫局的侍官们渐渐察觉到他不同寻常侍君,无不变着法的巴结奉承,将那些在别处难得一见的名贵花草摆满了他的院子。

    可惜云归楼的宫人不擅布置,总乱糟糟的堆在一处,一眼望过去热闹又庸俗,实在糟践了得来不易的花种。

    邬宁摇摇头,不再多看,快步走进殿内。

    她来得巧,慕徐行正用晚膳:“陛下。”

    “你坐嘛,别折腾了。”邬宁说完,在慕徐行对面落座,随手拈了枚半清半红的冬枣来吃:“我听闻季思礼又给你找麻烦了?”

    慕徐行递给她一个小碟子,用于接冬枣的果核:“只是意见不合。”

    “为着什么事?”

    “无关紧要的事。”

    邬宁一听这话音,就知道慕徐行生气了,把冬枣丢到嘴巴里,一边咬的咯嘣咯嘣响,一边义愤填膺地说:“这个季思礼,真讨厌,老是因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掰扯来掰扯去,若非看在他还有点用处,我早就——”

    邬宁嘴里含着碎枣,两腮鼓鼓囊囊,说话也含混不清,这样假模假样的挥着小拳头,不管慕徐行怎么看都是可爱的。

    他忍不住笑了,可心底仍旧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闷。

    “你笑啦,那就是不生气了吧。”邬宁手肘撑着案几,往前凑了凑,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眨动着:“你就不该跟那个不知变通,死板板的倔驴的生气,犯不上。”

    邬宁嘴上训斥季思礼,却难以掩饰维护之意,好像季思礼天生性子坏,她理所应当的要迁就。

    这便是慕徐行厌恶季思礼的根源,哪怕季思礼是个难得能办实事的人,邬宁也从未宠幸过他。

    “我没生气。”

    “可我瞧你脸色怎么不太好呢?”

    “这阵子总做些稀奇古怪的梦,睡不安稳。”

    邬宁挺爱吃脆脆甜甜的冬枣,又抓了两颗在手里:“那倒是叫陈太医开几服药呀。”

    情意能伪装一时,却不能伪装一世。

    慕徐行宁可自己糊涂一点,偏他如今没那么容易被哄骗。只得低下头,咳了两声:“是药三分毒。”

    “也对。”几颗冬枣让邬宁吃了个半饱,没什么胃口再用晚膳,便站起身道:“我先去沐浴,方才去了趟演武场,弄一身灰。”

    邬宁沐浴总要很多人在旁边伺候,以荷露如今的地位倒是不必上前,只将丹琴叫到院里,嘱咐她花草摆放的讲究。

    丹琴一头雾水:“这样可是犯了什么忌讳?”

    荷露温柔的笑笑:“未曾犯忌讳,只是陛下不喜,你千万别以为陛下不在意这些枝梢末节,她可是在先帝肩上长大的,什么精妙绝伦的事物没瞧过,是不是糊弄一眼便知。”

    丹琴闻言忙不迭的点头:“是我疏忽了,还是荷露姐姐心思细。”

    “怎么不见徐山?”

    “他呀。”丹琴一嘟嘴,说:“这几日正与常君闹别扭呢,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太晓得。”

    荷露了然,不再多言:“回头把这些花摆到后面去,前边只留几盆木槿和千日红就好了。”

    “欸!我这就去招呼丹画他们。”

    荷露看她精神抖擞,好像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不由弯起嘴角。一转身,见慕徐行站在殿门外,忙施礼道:“常君。”

    慕徐行道:“陛下今日为何去演武场?”

    这并非要刻意隐瞒的秘密,荷露自然如实回答。

    慕徐行听后沉默了一会:“看样子征伐北漠是势在必行了。”

    “经此一役换得能故乡长久安宁,常君该高兴才是啊。”

    “我只觉得,这或许不是唯一的途径。”他轻叹了口气,抬眸问荷露:“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二十有二。”

    “可有考虑过终身大事?”

    “这,还不急……”荷露心中一动,不知怎么的,竟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况且成婚生子,碌碌一生,想来也无趣。”

    慕徐行笑了笑:“你应当是不甘于此,方才见你和丹琴说话,我还想你真该做个教书育人的先生去。”

    “这世上哪有女子做先生?”

    “从前也没有女子做皇帝。”慕徐行看向净室那扇窗:“事在人为,她这不是做得很好。”

    荷露心口热的发颤,却还是故意说反话,像盼着慕徐行能完全说服她:“陛下乃九五之尊,岂是寻常女子可与之相比的。”

    然而慕徐行无意与她争辩,只轻声说:“你见识的多了,才不甘于成婚生子,碌碌一生,可寻常女子兴许至死都不清楚自己为何不甘,除了婚姻嫁娶,延绵后嗣,她们别无出路。”

    “……”

    待邬宁沐浴完毕,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她搂住坐在塌上翻看账册的慕徐行,使劲的晃了晃,撒娇说:“你这一天到晚的怎么比我还忙呀。”

    慕徐行将账册向外一推,由着邬宁压到自己腿上:“自然是为了陛下得偿所愿。”

    邬宁分明素着脸,穿着单薄寡淡的寝衣,如瀑般的青丝也随意披散,可那细长的,微微上挑的狐狸眼却尽显妩媚之色。

    慕徐行的手指紧挨着她的衣带,身体滚烫,心里反倒一刻比一刻冷。

    “陛下爱我吗?”

    “你都问多少次了。”

    邬宁抓着他的衣袖,摩挲着他的手腕,殷红的唇瓣一张一合,全是不经心的甜言蜜语。

    “爱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你说呢?”

    邬宁反问,可并不给他回答的机会。

    那是一个充斥着欲望的吻。

    慕徐行攥紧邬宁的衣带,慢慢的闭上眼睛。

    脑海中浮现出久违的,不属于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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