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
沈吱吱让两个小厮从私库里给她取了张躺椅,自己沐浴着午后的阳光,躺在椅子上看书。
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抬起头时,翠琅已站在她面前,身后还带着玉米,沈吱吱蹙眉道:“怎么了?”
翠琅回道:“我本来正准备去吱富宝拿这个季度的账目,刚到大门口就看见玉米,一见我就说有急事找您,我就把他带来了。”
沈吱吱又看向玉米,把手中的书放到边上的小几上,两手交叠小腹上,淡淡的问:“你说吧,什么事?”
玉米忧心忡忡地看着沈吱吱:“前个清早,少爷彻底清醒了,我就跟他说了老爷给他和嘉宁县主定婚的事,本想让他高兴高兴,他起先没说话,就是笑,可大夫来请脉时,多嘴提了一句他的病情,少爷就不肯吃饭也不肯喝药,闹着要老爷把婚给退了,他的身子已经坏了,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都快三天了,我们谁劝都没用,我们家少爷没有兄弟姊妹,唯独把您当亲妹妹看待,至于嘉宁县主,只怕是指望不上,我想着,您去了也许管用,就冒昧来见您了。”
沈吱吱越听脸色越是阴沉,连忙站起来,边往外走边对翠琅道:“翠琅,安排马车,玉米和我去通报一下母亲。”
半个时辰后,沈吱吱总算坐上马车,疲惫地闭上双眼,脑子里全都是那天洛辰尧从树上掉下来的画面,不知不觉中,两行清泪从眼角划过……
玉平王府离平国公府只隔了三道街,不过一刻钟就赶到了,因为这回有玉米带着,无需准备拜帖,沈吱吱和翠琅跟着玉米拐了三个弯,又过了一座桥,一直直走就到了洛辰尧居住的月华阁。
一进院子,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药味,这种气味对于前世嫁给姜沅鹤的沈吱吱来说已经十分习惯了,可翠琅并不怎么适应,微微蹙起了眉。
毕竟是家中独子,月华阁的大小比沈渠的芙蓉轩还要大一倍,院落中的处处布景装饰都清新雅致,低调中尽显奢华,不过沈吱吱无心打量这一切,快步随着玉米进了洛辰尧的卧房。
一进门就看见洛辰尧披散着长发斜靠在榻上不住咳嗽着,整个人比上次见他时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的吓人,一见沈吱吱,就伸着长臂指着沈吱吱,愤怒地指责道:“她……咳咳咳……她是你亲姐姐,你怎么……咳咳咳……怎么能这么对她?”
说完这句话,洛辰尧咳的更厉害了,单薄孱弱的身躯随着咳嗽震颤着,手也无力地耷拉下来,沈吱吱坐到桌边看着洛辰尧,面无表情:“辰尧哥哥,你难道不想除掉周泊然,不想娶二姐姐吗?这些你做不到,我替你做了,你反过来指责我,真是好没良心。”
洛辰尧眸中闪过一丝哀伤,语气总算平静了一些,可还是微怒的:“我是想……咳咳咳……我是想除掉周泊然……咳咳咳……可我不想……咳咳咳……可我不想娶花花。”
一句话断了三次才说完,看来他的身体真的已经衰弱到极致了,沈吱吱的左手用力攥了攥,问道:“是你生病之前就没想过,还是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以后才不肯的?”
洛辰尧一顿,立即接口道:“我从来……咳咳咳……从来……咳咳咳……从来就没想过,你现在就去告诉……咳咳咳……告诉父亲,你是因为和花花……咳咳咳……和花花关系不好……咳咳咳……故意,故意诬陷给她的……咳咳咳……这件事和她没有关系。”
沈吱吱知道在洛辰尧眼里,沈花花的位置永远高于自己,她也从没在意过,毕竟自己只不过是他未来的姨妹,就是洛辰尧把她当成亲妹妹,那也绝对不能和他深爱的女人相比的,饶是如此,沈吱吱却还是作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挤出几滴眼泪,凄声道:“辰尧哥哥,亏你以前还跟我说,自己没有兄弟姊妹,以后我就是你的亲妹妹了,如今你让我自己栽赃自己,你就是这么对自己妹妹的。”
洛辰尧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说的有多重,羞愧地低着头,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来,手臂却没什么力气,只爬了三两下,手臂就在要够到地面的时候彻底失了力,险些从床上摔下来,还是一旁的玉米及时扶了他一下,人才又稳稳地坐回床上,洛辰尧用手撑着床,内疚地看着沈吱吱,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沙哑:“吱吱,我……咳咳咳……我是太着急了,你别生气,我……咳咳咳……我只是……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咳咳咳……可是,我这样的……咳咳咳……我这样的人,根本配不上花花,你不愿意……咳咳咳……不愿意说这些话没关系,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咳咳咳……他最是疼我,只要我……咳咳咳……只要我再闹上几日,他必然……咳咳咳……必然会听我的……咳咳咳……”
沈吱吱冷冷地看着他,脸上的泪珠在窗棂透过的阳光的照射下亮晶晶的,语带嘲讽:“呵,闹上几日,你自己的身体还能撑得了几时,你比我们都要清楚,只怕还没等到洛王爷松口,你就先一步去见你们洛家的列祖列宗了。”
洛辰尧却坚定道:“就是死,我也不能……咳咳咳……我也不能让花花嫁给我这样的人,那是在害她……咳咳咳……”
沈吱吱毫不意外,洛辰尧有多爱沈花花,之前她只模糊地知道个轮廓,可自从知道洛辰尧差点儿被沈花花打死还不肯放手,她就知道,他绝对会为了沈花花不要命的。
沈吱吱冷眼看着他:“你真是个傻子,为了一个女人,宁可死,可你想过没有,你死了,你们洛家就绝种了,洛王爷和洛王妃又要承受丧子之痛,又要因后继无人而将爵位拱手让人,该是何等痛心。”
洛辰尧本就单薄孱弱的身子颤了颤,低垂眼帘,眸色幽深,没有说话。
沈吱吱两根修长的手指轻轻捏起一只汉白玉杯,仔细端量着玉石在午后阳光照射下的光华,勾唇一笑:“周泊然死了,二姐姐本来一门心思要殉情,可我告诉二姐姐,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你指使的,她现在已经认定你就是害死周泊然的罪魁祸首,决定杀了你再死,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父亲用些手段哪怕赔上我二姐姐的名声也会断了这门婚事,不过二姐姐必然会即刻为了周泊然殉情,所以,你多活一日,她便多活一日,而且,二姐姐将来嫁给了你,就在你的眼皮子底下过活,也有保障,可若是嫁给了旁人,失去了报仇的机会,她必然会再动殉情的心思,到时候,你可是拦不住的。”
洛辰尧盯着沈吱吱那张绝美的脸看了半晌,见她流利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自顾自地呷着,神色始终如常,不是为了哄他喝药而撒谎,急道:“你……咳咳咳……你这丫头……咳咳咳……”
这次还不等洛辰尧把话说全乎,沈吱吱就眯了眯眼,狡黠地笑着说:“你别想让我告诉二姐姐真相,她不舍得杀我,根本就没有活下去的动力,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个理由,让她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辰尧哥哥,你这么聪明,怎么这会儿倒糊涂了?”
洛辰尧无奈地看了沈吱吱一眼,终是无力地靠回床头,闭上那双好看的桃花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把药……咳咳咳……把药端来吧。”
玉米大喜过望,忙道:“好嘞,我这就去。”
玉米说着赶紧冲出去从炉上煨着的药锅里盛出一碗端了进来,洛辰尧抬了抬手,想要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可玉米刚一松手,药碗就开始打晃,玉米本就护在两旁的手赶紧抓住药碗,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地喂给洛辰尧,沈吱吱清楚地看到洛辰尧眼眶里的泪光。
他现在……一定觉得自己很没用吧……
这药里有安神的成分,洛辰尧喝完了药,上眼皮和下眼皮就开始打架,玉米赶紧把碗放到床边的一个凳子上,扶他躺下休息,含蓄地对沈吱吱下逐客令:“县主,我们家少爷睡下了。”
沈吱吱放下手中的茶杯,站起来,理了理衣袍,淡淡道:“既然辰尧哥哥肯喝药了,那我也该走了。”
走到门外,玉米站住脚,沈吱吱和翠琅也跟着停下,玉米感激的同时又有顾虑:“县主聪慧,您一来,少爷果然乖乖听话了,可若是将来嘉宁县主真的加害我们家少爷,可该怎么办呢?”
想到那日沈花花握着刀惊慌失措的样子,沈吱吱坚定地摇了摇头,然后说:“她不会的。”
刀只扎进去不到一寸就慌忙拔刀,也必然下不去手杀死青梅竹马的洛辰尧。
刚回到家,沈吱吱就被通知匈奴世子呼延则律进京朝贡,明日宫里要摆大宴迎接呼延则律,邀请各个世家贵族参加,沈家也在受邀之列。
这个消息她早就知道了,只是前些日子太过纷乱,她给忘记了,一回到家,她赶紧让翠琅给她挑选明日参宴的礼服鞋子还有首饰,自己则躺到床上睡大觉,因为处理好了沈花花和洛辰尧,沈吱吱睡得格外香甜,还做了个梦。
梦里,洛辰尧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看不出一点伤病的痕迹,与沈花花如胶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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