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许毕竟是未嫁姑娘,那还未被生活榨干的最后一丝纯真,也就在不知不觉的思忖中,显露出来?

    此时的阿桂老板,

    宛若圣洁的女神,竟然让黄捕头简直看呆了。

    在宝英有些愕然的注视下,这厮舔舔干渴的嘴唇,一向雄性十足的粗鄙粗鲁莽,也变得文雅小心:“阿桂老板,今糟(今天)天气,唔系烈呀,嘿嘿,”

    阿桂老板呢,

    则像下定了决心似,

    捋捋自己鬓发,微笑道:“黄捕头,屋里请,先喝杯薄茶如何?”“系的系的,”黄捕头正巴心不得,连连点头,窸窣窸窣:“阿拉就想喝茶的唔。”阿桂老板一扭身,“黄捕头,请。”领头走向帐房。

    跟在最后的宝英,

    悻悻儿的又有些失落。

    莫看她一系上夜行衣,就纵横驰骋,江湖无涯,快哉乐哉,然而,可怜的飞天大侠对男欢女爱,和她的结拜姐姐一样,基本上是空白。

    畸形残酷的生活,

    让姐妹俩还混沌未开,就跨越了女人最珍贵的年华,加入无情挤兑的生存行列。

    可怜的宝英,还以为黄捕头猴急急前来猎艳的目标,是自己哩。自己毕竟比阿桂老板小一岁。女人不像男人,男男之间,相差几岁基本上没有太大变化。

    女人小一岁,

    则如小对方十岁,那生理和心理上的优势和思维定式,都与男人截然不同。

    宝英甚至想到,如果黄捕头当着结拜姐姐面公开提出,自己怎么办?答应还是不答应?答应后接下来又怎么做?现在,唉哎,原来不是找我的!我很丑没有吸引力?

    这让宝英颇感意外又失落,

    间或还有点儿醋酸。

    看着阿桂老板推开了帐房门,请黄捕头进去,正屁颠颠儿往屋里挪着的黄捕头背影,宝英忽然抿嘴一乐:一个是有权有势的洋人巡捕督察长,一个是颇具心机和野心的烟业老板,二人要是结合?

    哈哈!

    真不愧为天设地造一对,优势互补一双。

    只怕这登场,不,只怕这上海滩,今后有得热闹轰鸣,响彻云霄啦!

    第9章  相见恨晚

    话说

    黄捕头和阿桂老板,一前一后进了帐房。

    骄横惯了的黄捕头,对着太师椅屁股一耸就要坐下,阿桂一抱双臂:“身为洋人的督察长,还这么不懂规矩,那是你坐的吗?”

    窸窣窸,

    “你说什么?”

    黄捕头以为自己听错了,眨巴着眼,左右手平端,窸窣中断:“寿头(呆傻,树大招风),想吃生活(挨打)?”没想到,阿桂把桌子一拍:“猪头三(什么也不懂,拎勿清),阿无卵(不明事理),要撒野,到外面撒去。”

    黄捕头呆呆,

    舔舔嘴唇。

    虽然那亢奋依然潮水一般冲击着全身,阿桂的呵斥,却让他脑子清醒了许多。多年来,黄捕头呵斥惯了别人,可从来没听过中国人的呵斥。

    如果有,

    那也是洋大人发出来的。

    能被洋大人呵斥是一种幸福,更何况,洋大人的呵斥咕嘟咕噜似懂非懂,管它娘的,就当全是好话得了。然而今天,不可一势的黄捕头,第一次被中国人呵斥,而且是个女人,这可是他从没想到过的。

    趁他不知所措之机,

    阿桂一步上前,坐在自己的太师椅上。

    然后,对一边的椅子扬扬下巴:“坐吧,我们聊聊,时间还早。”黄捕头就破天荒的慢吞吞移过去,一屁股坐下,双手依然平端着,窸窣窸窣,怒视着前方。他不是不想对阿桂发火,而是怕在这节骨眼儿上扫了兴,落个使了力无趣儿,黄捕头信这个。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

    阿桂放软了嗓音。

    “我只想,堂堂正正一个华人探长,做事毛燥,动不动发火骂人,像个街头混食的小瘪三,让人在背后看不起,多不好。”

    其实,

    黄捕头表面鲁莽粗鄙,内心却很细腻敏感。

    他知道中国人看不起和讨厌自己,别看个个当着自己面点头哈腰,拍着马屁,在背后却人人鄙夷,直翻白眼皮儿。黄捕头认为,这些都不重要,重要是的不敢当面,至于背后,管它娘的做些什么。

    阿桂的话,

    让他第一次有点思忖。

    特别是其中的“像个街头混食的小瘪三”,严重地刺伤了他的自尊心。我黄捕头再不才,也总比街头混食的小瘪三强吧。现在,阿桂老板把我当作是街头混食的小瘪三,这它娘的也太,太,小赤佬的系?

    “还犟不过弯儿?”

    阿桂看在眼里。

    瞧他一张麻脸涨得通红,想发火又强压着样,忍不住扑嗤一笑:“行啦,一个大男人,别那么没出息了,”伸出右手掌:“银货二清,大黄鱼。”

    恰到好处的调侃挑逗,

    一下又挑起了他欲火。

    黄捕头右手在怀中一勾,一条大黄鱼,飞到了阿桂手里。阿桂拿到自己嘴里轻咬咬,在对方的注视下,慢悠悠地拉开抽屉扔进去,再锁上。然后,又是一伸手。

    黄捕头一跺脚,

    终于咆哮起来。

    “你那玩意儿是金打还是银铸系,一条不够还要?翘辫子[骂人死掉],  吃生活[挨揍,吃扳子]系。”阿桂就一拍桌子:“老娘还是黄花闺女,10两黄金就让你破啦?瞎来来(乱来,瞎弄),不行的。”

    黄捕头的眼睛都快滚出来了,

    这年头这烟花间还有黄花闺女?

    阿桂老板逛骗呢,敢骗到我黄捕头头上,你个小桂生是活腻了吧?“你黄捕头是老玩家了,真真假假还瞒得了你?”阿桂嘲弄道:“就这样,还是华人探长哩?”

    黄捕头也了得,

    气汹汹一拍桌子。

    少来这套套,你和那上诲知府搞得火热,谁吾知晓?侬是锦线系?阿拉看侬是系锦军。”阿桂听得似懂非懂,冷笑一声:“多卵(不爽,多男用,),戮气(不爽,多女用),缩胎(小气鬼),老玩家,一试就知道,不真我阿桂包退你三条大黄鱼,侬敢系?”

    这黄捕头生来只认钱,

    现在一听对方敢出此语,有些犹豫起来。

    虽然表面上犹豫不决,心里却为阿桂暗暗喝彩。见惯三教九流,嫖赌毒众生相,似阿桂老板这样不卑不亢,颇具心机的奇女子,却是第一个遇到。

    话说,

    自阿喘妈咪拉上线。

    阿桂林和宝英在尽力打探黄捕头的一切。身为华人探长的黄捕头,自然更没闲着,除他抽屉里的记事本上,白纸黑字的记着阿桂老板的大致身世(简历),更多的资料通过手下,眼线和登场烟业众老板的提供,仔仔细细记在了他脑子。

    知道阿桂和自己同为苏洲人,

    了解阿桂在枫桥的一切经历,还明白阿桂至今是未婚配,没有恋人是单身。

    并且,通过烟花间这桩命案,他还感到了阿桂远非一般老鸨的短浅……当然,其中最感兴趣,也最激得他晚上睡不着觉的,就是阿桂或许还是童身?

    之所以说是“或许”,

    是因为他紧跟着听到了,阿桂老板和上海道台一钟百金,慕煞众妈咪老鸨。看官要笑了,即然都知道了人家一钟百金,还痴想着或许还是童身?有这么犯傻的人吗?

    且慢,

    奥秘就在这儿,暂且按下不表。

    表面犹豫不决,暗地里却恨不得一伸手抱了美人儿就上床的黄捕头,碍着阿桂把自己比做街头混食的小瘪三,矜持地装聋作哑的与对方熬着,忽听得阿桂这一激励,大喜,呼的站起来:“请往一试。”

    阿桂见地头蛇己入瓮,

    不急不燥,右手依然伸着。

    “拿来。”黄捕头无赖,只得右手指一勾,一条大黄鱼扔在了对方手心。金灿灿的大黄鱼,被雪白的手掌一衬,越发可爱喜人,把个黄捕头差点儿看呆了,忍不住叹到:“好肤色!”

    “过奖了!”

    对方稳稳不动,

    右手依然一动不动的伸着。黄捕头怔怔,又一次咆哮如雷:“浓脑子有毛彬阿(你脑子有病啊),桑萨毛病了(生什么病了)?”阿桂却直直地瞧着他的眼睛,笑到:“还差一条。”

    它娘的!

    三条大黄鱼,买你一个钟,搞错没有?

    在上海滩,三条大黄鱼可以买到一幢最高级时髦的六层小别墅了。黄捕头明白过来,阿桂答应如非真身,包赔三条大黄鱼,现在她索要的也是三条大黄鱼。如她果非真身,实际没赚没赔,毫发无损,自己却只得软绵绵的提裤子走路,留给众人笑柄……

    就这一问一答,

    自己就败在了她手下。

    可见这个阿桂有多厉害,简直是女中人杰。黄捕头一明白过来,就再也不发火,而是双手平端着,窸窣窸窣,盯住了对方眼睛。

    黄捕头的眼睛有点特色,

    正当壮年,却因公务和嫖赌过度,二只眼皮下己有渐凸的圈包耸起。

    本就不大的眼睛经此一托,向上拱着,一瞪眼,那白眼皮儿就明显的翻出来,成了一双真正的死鱼眼睛。可就是这双死鱼眼睛,创下“赫赫战功”,让上海滩的三教九流,痦子流氓和独行大盗们,暗自心惊,拱手奉送和尽量躲藏避之……

    毫不夸张,

    黄捕头的这双死鱼眼睛,就是清未民初旧中国底端阶层的缩影。

    它盯上谁,谁就会不寒而粟,小心谨慎。然而,他在阿桂眼里看到的,不是曲意逢迎,强作镇静,而是嘲讽与挑战。突然,黄捕头一扬头,哈哈哈的狂笑起来。

    粗野嘶哑的笑声中,

    阿桂老板稳稳的坐着,嘴角上含着冷笑,欣赏般看着这个赫赫有名的租界巡捕房督察长。

    她知道,自己算捉住了这条地头蛇的七寸,剩下的,就是见机行事。二个钟头后,疲惫不堪,筋骨松软的黄捕头,恋恋不舍地从阿桂身上爬下来,舔舔干裂的嘴唇,快乐得直哼哼着:“你那宝贝,神兜兜(感觉良好,自得其乐),白相白相啦。”

    果然不出他所料,

    欣喜若狂,阿桂果真是童身。

    阿桂额头冷汗涔涔,浑身无力,却也愉快高兴。虽然这蛮子一身蛮牛劲儿,又抓又咬又啃的,把自己折腾得够呛,可很是满意和享受。

    正如她事前有信心,

    不真包赔。

    那日的上海知府,根本就没动到她的身。可怜表面上威风凛凛的知府大人,却是个百分之百的草包,不到三分钟就完了蛋,剩下的时间,犹如一头疲惫不堪垂死挣扎的老牛。

    就像他那个满鞑子朝廷,

    在一片年轻翠绿的草地上,

    东一嘴,西一拱的挣扎着,啃咬着,终于发一声哀叹,扑通!白眼皮儿一翻,一头栽倒在草地上了……同样,与其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黄捕头,之所以敢下三条大黄鱼的赌注,就是基于对知府大人的了解和鄙夷。

    阿桂再心机,

    再厉害和再冷血,毕竟还是个年轻女子。

    被生活压在心底的全部欲望,经黄捕头这恶魔一打开,就尽情享受,肆意挥洒。她这才有些明白当年自己那个痦子爹,为什么不要命的往破屋里哄骗勾引女人?

    在自己真正告别童真之时,

    阿桂心里一直模模糊糊的想法,也变成了明亮的清晰。

    当心满意足的黄捕头,离开时说喃喃道:“阿桂姑娘,嫁给我吧。”阿桂在他的麻脸上轻轻摸一把:“现在还不行,你还像小街头小瘪三,我得试试,你是不是病入膏肓,己经无法挽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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