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捕头一面系着皮带,
一面想着纽队副的气极败坏,咧开了嘴巴。
幸亏自己走出办公室的那一刹那间,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于是重新开门进去,把身上的二张支票锁进了办公室抽屉。要不,还真着了这家伙的套儿。
二张印章签名齐全的现金支票,
到了他手里。
且不说,他可以立即去租界内任务一个银号兑现,仅是支票上的巨款法郎数额,大家都非常熟悉的签名,就足己成为他逼压两白的钢鞭铁证。
为了自保,
两白翻脸。
真是可能会一起逼着查理爵士,自己转眼便会从手握重权的黄捕头,督察长,变成只能跑跑腿的黄队副,那100多个“猪仔”“猪花”,就此成了烫手的包袱,背不起也甩不掉,浩浩荡荡的上海青帮,也将陷入混乱……
想到这儿,
黄捕头的眼神,变得阴森恐怖。
说实在的,直到现在,黄捕头也没想到要把讨厌的纽队副,赶尽杀绝。这当然不是他性格,而是出于需要。
现在呢,
巡捕房的人越来越多。
己经达四十多人,可按照查理爵士的要求,还是不够。近年来,随着上海城在海外的名气越来越大,各国的混混,失业者,没落贵族,私娼或什么什么的,纷纷漂洋过海,到上海滩冒险淘金。
上海滩至今,
就只有英美的公共租界和法租界。
而相对公共租界而言,各国冒险家钻进法租界的更多。因此,法租界总管查查爵士,征得白早脱总领事的同意批准,准备把租界巡捕房扩大成巡捕署,将从现在的四十多个巡捕,增加到八十至一百余人。
扩署增人,
对黄捕头这个督察长当然是好事儿。
兵多枪多,权力也更大,何乐不可?可是,兵多枪多就需要将啊!黄捕头不是没想过,从现有的巡捕中培养新人,以替代掉纽队副,或者把他降为第三副,让他离权力远一点,他会更老实。
一句话,
什么都想过,就是没想过要将其赶尽杀绝,彻底解决。
原因人所共知,黄捕头自己就是内行。这巡捕工作嘛,其实就是以黑对黑,以恶对恶,以暴制暴。需要的是在表面的堂而皇之下,采用比黑恶暴更卑劣的手段,更无耻的策划和更残酷的办法,把前者控制或根除,借以保证租界的秩序和平安。
在这方面,
自己是老大,纽队副就是老二了。
所以,自己对纽队副倚重和不愿意痛下杀手,就全部基于此。可现在看来,不行了。可以这样说,自从担任法租界巡捕房督察长十几年来,江湖好汉莫不俯首称臣,黑白二道莫不竞相往来。
我需要他们,
他们需要我。
双方达成了微妙的平衡,相辅相成,相得益彰。因此,还没有人敢对我黄督察长下套儿。今晚,纽队副开了先河。
好!老三老四(没什么阅历的人装资格老摆腔调)。
神之胡之(无法无天),本捕头要搞搞路子(教训教训你)系……
再说,这天一早,宝英带着姚少和雅芳,到仓库把100多个精壮成了三组,吃过早饭后,分别带往了赌场,烟馆和花馆。
那拉,阿芳姑娘和阿喘妈咪,
早做好了准备,人一到,就吩咐大家干活儿。
要说,阿桂老板这决定也的确及时。这三个地方,自投入就忙着赚钱,全体人员的精力都扑在了一线,那些后勤工作,一直就有点跟不上,或者是令人不满意。
现在这几十个生力军一开到,
立即轰轰烈烈就干开了。
但见,打扫出的阵年拉圾,搜寻出的旧破烂家具用具,在门外堆起了小山。因为有美女押陈养眼儿,精壮们兴致勃勃,乐此不疲,中饭后也不休息,立即重新投入。
到大下午,
三个馆面目一新,干净整洁。
看着就令人高兴,客人们也纷纷伸起了大指姆。三个馆头高兴之下,就给宝英提起,为了表示感激,就让精壮们在本馆玩玩,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别的客人每人加一枚铜板,神不知鬼不觉,不亏馆里,更不亏老板。
雅芳姚少听了,
频频点头。
要说这100多个精壮,也的确自觉勤苦肯干。那从三馆里的楼上楼下,疙疙瘩瘩,角角落落扫出来的污垢存秽,看着让人摇头,那种阵年腐臭味道,莫不让路人捂鼻。
特别是花馆,
清扫出来的一大堆玩意儿,瞧着令人脸红,闻着让人恶心。
就连宝英雅芳姚少和阿喘妈咪,也捂着鼻孔躲得远远的,只是连连挥手让精壮们赶快运走。三馆打扫出的连同昨天酒楼运去的拉圾,在官道拐弯处堆积如山。
宝英本想就这样不管了,
可看看一路上各门店铺老板们的脸色,担心犯众怒。
就又吩咐精壮们集中兵力,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其刨平踩实。至于那些大的家具用具什么的,就全部捡出来,集中扔在一边儿。
反正穷人多,
一会儿就会被捡得干干净净。
这样处理后,老板们的脸色立即转变,还有的对宝英伸起了大姆指……如此,面对出力流汗的精壮们,对三个馆头的自发要求,宝英似乎没有理由不答应。
可她,
总感到有些不妥,可一时又说不出来。
正当宝英还在思忖中时,那雅芳却把手一挥:“行了,宝英答应了,去吧。”于是,三个馆头一挥手:“我这组的跟我走。”精壮们就高兴的吼叫着,重新进了三馆。
正在这时,
从赌场处理事情出来的笙崽出来了。
见粗壮们分三股人流,往三馆里涌进,大吃一惊,急忙找到宝英问:“总负责,这是怎么回事的呀?”宝英还没答话,又是雅芳高兴地回答:“玩呗!”讲了三个馆头毛遂自荐的邀请。
笙崽一听急眼了。
“胡扯!先不说谁不吃亏,我问你,赌场烟馆还好一点,花馆怎么办?”
雅芳楞住了,宝英也回过了神,这正是自己一直在想的,可还没想透。的确,赌场烟馆还好一点,花馆怎么办?让姑娘们不收钱?姑娘们愿意吗?
还有,
花馆姑娘本来就不够。
平时都是勉强从赌场和烟馆抽姑娘调剂,这几十个精壮一涌进,姑娘从哪儿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客人愿意让出怀里的姑娘吗?
不愿意,
急不可待的精壮们就动手,客人还击,打成一团?
然而,阻止己不及,精壮们己各自涌了进去。情急之下,宝英也顾不上了,拉着雅芳一头钻进了花馆,姚少和笙崽紧紧跟上。
花馆里,
己有精壮和客人产生了冲突,双方正在叫骂。
而阿喘妈咪,这时才仿佛回过了神,哭兮兮的嚷嚷着伺役们上前拉人。可是伺役一拉,精壮们便理直气壮吼道:“小赤佬,港币样子,是老板让我们进来玩的。再拉,就不客气罗。”
这时,
宝英冲拢了。
宝英大概还想着自己平时的魄力,一个人就能镇住100多人,还怕眼前这三十多个?宝英往精壮们前面一站,捋捋头发,拿出最妩媚的模样,用最悦耳的嗓音,大声道:“请大家出去,刚才是你们听错了,大家只能在赌场烟馆玩玩儿,这儿可不行。”
“这儿为什么不行?”
有人大声怒问。
“刚才三个老板都亲口答应的,怎么只变成了赌场和烟馆?”“这儿,”宝英只吐了二个字,就语塞了。的确,这儿为什么不行?怎么回答?
宝英恰恰忘记了,
三馆中,对这些精壮最有吸引力的,就是这花馆。
现在她想通了,可己经晚了。“因为这儿,”笙崽见师姐危难,便挺身而出,可也只说了四个字儿,无法继续说下去。
精壮们更愤怒了,
一个个攥紧拳头,涌了上来。
“我们做苦力,帮你们大打扫除,原来都是骗我们的呀?”“这儿不行,那你来,你总行的呀?”“还有这小姑娘,不是你亲口答应的呀?”
雅芳吓得尖叫一声,
躲在姚少背后。
宝英气得咬牙切齿,真想拉开架势,纵身上前就开打。她想,以自己的武功,这三十多个精壮倒没太看在眼里,更何况还有姚少笙崽和伺役。
可这一动手,
就会打得一塌糊涂,怎么对师母交待?
宝英左右为难之际,也正是笙崽左右为难之时。笙崽深怪自己只顾在赌场查盾,关键时刻忘记出来,才酿成了这么大的祸事儿。
他只能频频给姚少使眼色,
让他注意保护宝英和雅芳,自己一面劝着对方,一面动着脑筋。
这时,外面忽然走进了二个官府人。神情威严的中年官吏,身着水晶及白色明玻璃顶戴(白),八蟒五爪蟒袍,白鹇补服(五品)。
衙卫模样的青年官员,
身着起花金顶戴(白),五蟒四爪蟒袍,练雀补服(八品)。
中年官上得楼来,威严的喝道:“闹哄哄的在干什么?散开!”精壮中有认得朝服的,便紧张的向后躲藏:“不得了,五品巡抚来了,不得了的呀。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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