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有人来禀报,说军队那边粮食短缺,问是否要向下面征收粮食。

    莫怀凌想起之前爹爹就和白脸的狐狸吵架,说征粮食的事,他皱了皱眉,将那人遣退。自己来到了祭祀台。

    没想到还没进去,半路就杀出来个祭司。

    老头形如枯槁的手指颤抖着抬起来,似乎是用尽了一声的力气问了声:“教主怎么样了?”

    莫怀凌回答:“祭司不必慌张,我爹他很好,只不过余毒未清,这两天需要休息,不能见人。”

    祭司松了口气,手终于放下,藏在宽大的袖袍里。干瘦的身子摇摇欲坠,颤抖着哭诉:“要我老命哟,这人这么不省事,从来不听劝,栽了大跟头啊!”

    一旁的莫怀凌内心也是叹了口气,一直以来自己和爹爹都觉得这个人很烦,都以为这白脸的狐狸闲着没事干天天作妖。现在算是领教到了,知道这人是为了他们好。莫怀凌诚心地和他道歉:“祭司,之前是我们不对,我们都误会你了,以为你每天都做着无关打紧的事。”

    祭司说了句:“你随我来。”便一路带着莫怀凌来到祭祀台的最顶端。二人坐在青石台上,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说吹风也不像是,四处的风相互顶撞,来势汹汹,相撞之后便悄无声息。

    祭司坐在地上,风鼓着他宽大的袍子,还有雪白的发丝和胡须,祭司开口道:“我跟随你父亲多年,从他还是土匪的时候我就在了,你父亲为人大大咧咧,简单直爽,毫无心机,对跟随他的人都十分爱护。后来天下大乱,做土匪渐渐地已经不能够活跟着他的一大帮兄弟了,我便提议让他成立神巫教,这样就可能在江湖有一席之地,就能养活一大帮兄弟了。”

    祭司长长的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是我错了,明知道他无心权利地位,只是想简简单单过日子,我还拉着他跳进了江湖这个泥潭。兄弟是养活了,但也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啊。”

    莫怀凌听着,插了一句:“那这回的暗杀……”

    “身处江湖,谁能做到独善其身,再努力远离他们,他们都会缠上来的。这回的事八成是魔教干的,他们一直想吞了神巫这块肥肉。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老祭司眼中迸发精光,这件事已经让他怒不可遏。

    “这件事需要飞鸽传书给唐家的人。”

    莫怀凌不解:“为什么?东州离这里也不近,我们与唐家也不怎么走动,难道……是因为魔教?”

    “对。”老祭司赞许的点头道:“小公子机敏过人,我们与唐家其实一直都有联系,但是表面上并无来往,是怕魔教有所察觉从而对我们不利。”

    莫怀凌点了点头,想起之前老爹让他跟子桑先生一起游历,还一同去了唐家,看来是早就打算让他和唐家的人认识一下了。

    莫怀凌内心感动,突然想起这回来的目的,就问他征收粮食的事,祭司说这粮一定得收,世界上哪有受到庇佑却不付出的事,如果一切来得理所当然,那神巫教就不会被珍惜,也就无威信可言了。

    莫江是个粗人,幼时在不知名的山野乡村长大,村中土地贫瘠,常年收成不好,每逢十天半月村里的男人都要出去打猎。莫江拉得一手好弓,每次打猎他射到的猎物都是最多的,他不杀幼崽,也不杀怀着崽子的雌兽。有时候攒够了兽皮,就走三五天到最近的集市上贩卖,换得盐巴调料和布匹等,回去分给村民。日子虽然过的苦,但是受苦人习惯了苦中作乐,日子也能过得下去。

    直到有一天宁静被打破,村里又到了打猎的日子,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去打猎了,等他们满载而归时,发现自己的村子已经成为一片焦土。里面有很多人在打打杀杀,穿着金贵的黑皮铠甲,手中是上等铸铁打造的兵器。这帮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男人们只知道自己的村子被屠了,操着简易破旧的原始工具就冲了上去。

    等到这场大战停歇的时候莫江已经拿不住手里的叉子了,他环顾四周,发现大多数人都躺在地上,他跌跌撞撞地下意识去寻找自己的家,在家门口发现面朝下趴着的母亲已经断了气。房子烧了大半,莫江冲进去,炕上被烧断的房梁砸的七零八落。他爹前不久修缮屋顶不小心跌了下来,腿受了伤,只能在炕上养着。现在看来也是难逃一死。唯有躲在米缸里的五岁儿子侥幸活了下来。

    莫江颤抖着抱出已经哭累了晕过去的儿子,好生照料。他憋着一口气,要被憋炸了,跑出去想要发泄。四处乱闯之下,竟然看到村子外面又来了一队外人,正围在一起警惕的看着他。他二话没说,操着叉子就冲了过去,被对方合力又有技巧地一次次弹开。

    莫江杀红了眼,边往上冲边咆哮:“偿命来!”

    生猛的劲道伴随着滔天的恨意最后竟让他得了手,长长的叉子定在了一个人的胸口上,将那个人扯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景象。莫江看到了一个女人抱着个孩子。

    那帮人立即喊道:“保护公主!绝不能让她被伤到!”

    莫江愣住了,一时间忘了杀人,对面也没有动手的意思,五六个人背靠背围成一圈,保护着里面的女人和孩子。四周是一片狼藉,时不时传来后赶回来的男人的哭喊。莫江站在这帮人的面前,脑子里一片空白,有凉风袭来,他感觉自己的脸刺骨的冰凉,用手一摸,竟然是泪水,自己分明都没有哭的,眼泪他却自己掉下来了。

    莫□□乱地擦了把脸,把叉子扔在了一边,发出当啷的一声,前面的那帮人吓得都抬起了刀剑,警惕的看着他。他踉跄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说:“我不杀女人和孩子。”

    对面的人相顾无言,也不敢轻易松懈,只听里面传来女人的声音:“都散开休息吧,这位壮士说了不会伤我们的。”

    周围的人迟疑地收了剑,终于散开了点,完全露出了里面的人。

    中间的女人穿着名贵华丽的衣裙,为了逃命,长长的裙摆已经自小腿撕掉了,衣服也有些破烂。不过襁褓里的婴儿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害,现在正哭唧唧地要奶喝。

    女人摇摇摆摆地想从地上爬起来,应该是刚刚一番恶战吓软了腿,身边的人赶忙上去帮忙扶了一把,嘴里还说道:“得罪了,请公主赎罪。”公主没说话,站了一会儿朝一边的莫江走来,四周的人见状连忙制止:“公主,别过去!”

    “不必惊慌,壮士是这里的人,他一时受了刺激,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我过去和他谈谈。”公主脚下没停,一路走到莫江跟前。莫江抬头,入眼的是标志的鹅蛋脸加水灵的杏眼,即使现在蒙了些许尘垢也遮盖不住超凡的气质。那是从小便养成的由内而外散发的魅力,即使身处险境也能处变不惊,游刃有余。

    这样的人是烧了全村的罪魁祸首吗?

    莫江不信,他没出手,内心的愤怒似乎小了些。

    公主坐在莫江对面,将婴儿换了个手抱,娃娃突然哭声震天,怎么哄都哄不住。

    “你们去看看,哪里还有孩子能吃的东西。”公主对那帮人道,他们看了看身边的莫江,公主催道:“快去罢,我没事,饿坏了孩子你们可担当不起。”

    “至少留下两人……”

    “不用,你们快些去,早去早回。”

    众人没办法,只得听命离开,一个人忍不住回头威胁:“那边的愚民,胆敢动公主一根头发,我……”公主一眼瞪过来,硬生生让他把话掐在了嘴里。

    看着众人离去,公主又开始哄孩子,和莫江说话。

    “你听到他们叫我公主了,我想你应该猜到我的身份了。我叫楚禅云,你呢?”

    莫江没有理她,楚禅云自顾自的说:“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和我说话,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被一帮人追杀,逃难至此,并无意加害于村民,之前路经村子他们都没有大开杀戒,我没有想到这次……”

    莫江呼地站了起来,楚禅云下意识护住婴儿,警惕地看着莫江。莫江什么都没说,甚至没有看她一眼,转身跌跌撞撞地走了。

    楚禅云吓出一身冷汗,见对方离去,也没开口询问,就看着他走开了,孩子又开始哭,刚刚出去的人陆陆续续回来了,都空着手。

    “禀告公主殿下,我们并未找到什么小殿下能吃的食物,这个村子里连牛羊都没有,根本就找不到奶。”

    后回来的人都表示如此,楚禅云皱起眉头,看着怀里的婴儿,一时也没了主意。

    “要是有饼什么的也好啊,泡在水里也能喂给她吃的。”

    “没有,大多数房屋都被烧焦了,我们都进不去了。怕里面有粮食也不能吃了。”

    “我看咱们还是快离开找下一处有人烟的地方吧。”众人都提意见。

    楚禅云道:“可是小殿下撑不住了,她得吃东西。”

    这时,刚刚离开的莫江又回来了,手上拿着一个破碗,碗里有不知名的白糟糊糊。他把碗递给楚禅云,开口说道:“给她吃这个。”

    楚禅云瞧破碗里的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吃食,像糟糠一般:“这是什么?能……吃吗?”

    “能吃,我们这里的孩子都是吃这个长大的,死不了。”

    四周的人也在质疑,楚禅云用小指沾了点自己尝了尝,发现虽然食之无味,但至少不是难以下咽,决心打算试一试。就拿过破碗喂给婴儿吃,那小婴也是饿久了,吃的很欢。围成一圈观看的大老爷们儿们都舒了口气。

    有个人感叹道:“这回又算是逃过了一劫啊。”

    楚禅云一路逃亡至此,长时间的奔波,昼夜不分,已经算不出是现在是何年何月了。

    她有一次为了躲避追击藏在地洞里,那时觉得像是度过了三天三夜,出来后才知道不过是几个时辰,有时候连夜赶路,感觉须臾之间天就亮了。

    再这样下去,人大概就要疯了。

    楚禅云是这么想的。当然,她绝对不能这么说。

    襁褓中的婴儿已经睡去,楚禅云小心地将它抱给自己的侍卫,自己活动了一下胳膊,站起来四处走了走。

    村子已经破烂不堪,活着的人将死去的亲人埋葬,贫瘠的土地没有鲜花,坟头只能压几块石头,再找来干净的木板砍成条状,用刀子一笔一划地刻字。

    莫江将父母安葬,正盯着墓碑上的字失神。楚禅云来到他身后也看到了墓碑。小声问。

    “你姓莫?”

    莫江回头看她,问道:“你还在这里干什么。”

    楚禅云颔首也看向他,大大方方,不卑不亢。

    “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我若不死,莫怀凌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莫江面无表情,接着说:“我和村里其他人说了,你是无辜的,他们不会为难你。带着你的人离开吧。”

    “这里已经成一片废墟,你们日后难道还要住在这里?外面有很多地方适合居住,你们随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到外面去吧。”

    莫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心想这女人真不是善茬,若不是她逃进村里躲避,村子里这么多人都被杀了,现在护送她的侍卫就剩下五六个,她还打剩下的村民的主意,让他们来保护她。

    “你是想利用我们来保护你自己吧,哈,村里变成这样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吗?我隐瞒了真相放你离开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你最好马上就走,别再纠缠我们了,给我们村留个活口吧!不送。”

    楚禅云没想到对方是这种态度,自己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还驱赶她离开。她贵为公主,之前在宫中谁人见了她不都是行礼问候的,现在虎落平阳被犬欺,被一个山野村夫指指点点。

    楚禅云一抿嘴,把怒气硬生生憋在肚子里,说道:“村子惨遭屠杀我难逃其咎,你若是在这里一刀杀了我给你爹娘和村民报仇,我绝无怨言。但是请你听我一句劝,离开这里吧,到人多的地方去,去和他们一起生活,帮他们度过将要到来的劫难。”

    “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奇怪,让你走就走。我们的事不用你来管!”

    莫江大喊道,他瞪着楚禅云,仿佛下一秒就要把她撕碎:“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想着不相干的人的事。如果不是利用我们抵挡后面追来的仇家,你带着我们上路还为了什么?”

    楚禅云被尖锐露骨的话刺得全身发抖,她咬紧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和对方吵架,指甲都刺到肉里了。

    莫江又来一句:“天下人的生死与你何干,活好你自己就够了!”

    “你……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楚禅云终于忍不住,想大骂眼前这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愚民。可长年接受宫廷礼节的高贵公主从来都没学过怎么骂人,气的脸都红了。

    楚禅云杏眼怒睁,竟然还揉了些许委屈在其中。她接着说:“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是公主,帮扶百姓是我的职责。”她低下头迅速地擦干眼泪,又抬起头来。

    “我被奸人陷害流落至此,现在就我孤身一人,我不会说随随便便去死的话,就想着能逃一日是一日,能帮人一日是一日。”

    一下子说了这么多,楚禅云感觉内心舒服多了,也不看莫江一眼,又道:“天色已晚,我打算明天动身,你好好想想,要是跟着我离开明天就来找我,要是不和我们走,你就带着其他人自行离开吧,这里不适合居住了。”

    说罢楚禅云就离去了,留莫江一人在坟前。

    不远处等待的众侍卫见楚禅云回来了,还红了眼眶,都要操着刀剑去找莫江,公主制止了一帮人的行为,带着他们下去休息了。

    莫江一夜没睡,他想了好长时间,最后和剩下的村民商量之下,决定和楚禅云一起走。

    第二天一早,楚禅云收拾好东西后,抱着孩子准备出发,莫江抱着儿子,带着一帮人来找她们汇合。

    楚禅云见他们拿着弓箭刀叉,还简单背了点干粮,村子烧的什么都不剩,有些人连衣服也没穿多少。

    莫江说道:“咱们算是难兄难弟了,以后是要走一条路,吃一锅饭的,希望大家以后团结一心,患难与共!”

    楚禅云扬声道:“咱们出发吧。”

    众人辨别方向一路南下。莫江最后在现在的神巫教安家落户。

    公主楚禅芸辗转回到宫中,还几次联络莫江,送过钱财和物资,帮助莫江建造起新的村落。

    五年后朝中生乱,先皇驾崩。楚禅芸被无数丫鬟侍卫冒死送出来。除了上次怀中那个长大的女婴,她还带了一个十岁的公主。他们辗转又来到了莫江身边。

    亡国公主已然没有当年临危不乱的风采,已经精疲力竭摇摇欲坠。

    莫江沉声道:“五年前你救我于水火,如今到我来为你找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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