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叔、满堂叔。”坐在屋里独自郁闷生气的林满堂听到有人唤自己,他站起来走出屋子看到大门口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认得,是村正叔家最大的孙子,“咋不进来阿福?”
“哦,没啥事儿就不进去了,我就是来告诉你们一声,我阿爷有事儿要告知村民,等一会儿家里出个人去村口。”
“你知道是啥事儿不?”他好奇随口一问。
“不知道,但看阿爷的神情应该是好事。”阿福挠挠头不太确定的道。
“那我走了,满堂叔。”
“不进来和阿海他们玩会儿啦?”
“不了,我还有好些户没通知到呢,我走了满堂叔。”
“好,去吧。”
目送走了阿福,林满堂边往回走,边想着村正叔等会说啥事儿,突然想到之前阿爹说的话,会不会是作坊的事儿?村里要是盖了作坊,到时肯定要招工,若是他们家能进去几个人,家里就能有长久的进项了,林满堂想到这里开心的笑了,一扫之前被分家的郁闷。
他快步走到堂屋前,看到他家老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
该不该打扰呢?他问自己。
“什么事儿?”林老头没睡着,听到脚步声问道。
“村正叔召集村民宣布一些事情。”
“哦,知道了。”林老头淡淡应了声,连声眼睛都没有睁开。
“阿爹,”林满堂犹豫的问道,“村正叔要说的事儿,是不是你之前说的那个作坊的事儿啊?”
“应该不是,没那么快。可能有其他事儿要告知大家吧。”他当然知道李老哥要说什么,因为这是他给大人的建议之一,只是他现在不想先跟儿子说什么,反正等会儿就知道了,林老头在心里叹了口气,对这个耳根子软,又对媳妇和孩子过于纵容的大儿子,林老头还在观察,看他有没有魄力和决心跳出当下局限,走出更宽敞的一条路来,若是不行,就安排一份活计给他,让他平平淡淡的过完这辈子就算了。
“那等会儿你去吧。”林老头淡淡的吩咐。分家了,以后什么事都靠他自己面对和解决,因为他是一家之主,该为孩子们遮风挡雨了。
申时中,被村正召集过来的村民已齐聚在了村口祠堂的空地上,六十来个老壮汉子都是无精打采的,但也不耽误他们几人围成一圈,兴致勃勃地猜测着村正让他们来的意图。
“老四,你说是不是有救济粮发给咱们呢?”
“我也希望是,但可能性不大。”
“为啥呀?”
“因为现在暖春了,野菜青菜都长长起来了,咱们随便吃点啥都饿不死,皇帝老儿还会白送粮食给我们?”叫老四的汉子摇了摇头笃定的说着。
“唉,那可咋办呢?那还要饿肚子呀!”汉子叹了口气,瘦巴巴的脸上满是愁苦。
“春生,你家地都播种完了吧?”
“前天就完了,可空着的八亩该咋办?也没钱买粮种,这么空着真可惜!又找不到其他活计做,哎!”
“是可惜,虽然官府免了咱们三年税,可等收成后那点粮也不够一家人嚼用一年的呀。”
“是啊,我也愁啊,咱们农人真苦啊,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连让自己和家人每天吃饱饭都做不上。”
哎……哀叹声此起彼伏,汉子们心里不由的为自家以后的生活担忧,也为将来的命运担忧。
早就来了的李善财站在一块石头上。瞅瞅下面的人头,觉得应该差不多了,就开口道:“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伙儿。”
一听到也是好消息,大家伙也不蔫巴了,瞬间都有了精神,“是啥好消息啊?“
“大伯,是不是有救济粮啊?”
“是不是有救济银子呀?”
大伙的心里只盼着有救济粮或者是救济银子发下来,让自己和家人能填饱肚子。
“想啥关事儿呢,天上掉不下银子来。”李善财吼了一嗓子。
大伙轰然大笑。
“安静点听我说啊,现在有个活计,就是做泥砖,十块泥砖一文钱。”
“这太少了吧,大伯!”有个声音打断了他的话。
李村正看了说话人一眼,是他本家三房的侄子,三四十岁的人了,干啥啥不行,吃饭跑第一,又懒又馋的,幸亏有个好媳妇,家才没有散。
“嫌少可以不干啊,李善财怼了他一句之后接着道:“大伙别听他瞎嚷嚷啊,现在找个活计干有多难都知道,想想县城不要工钱只管饭的活计都没得干,还要挑剔什么呀。做泥砖全家一起上,一天二三百块不成问题,一天挣二三十文这样的好活上哪寻去啊,又在自己家里干啥都方便。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听到村正的话,大伙觉得也得在理,现在根本找不到活,能有一个做泥砖的活先干着也不错。
“做好了泥砖晾干后,大伙儿都挑到西边那块荒地上,到时我两个儿子会在那儿点数付钱,记住了吗?”
“记住了啊!”大伙异口同声道。
“村正叔,我家嫁到下河村的闺女家里也困难,能不能也让我闺女两口子也来帮忙啊,多少能吃上几口饱饭?”人群中有人开口问道。
李善财定睛一看,是他们村疼女儿的陈老实,笑着道:“别担心,这做泥砖的活计全县百姓都能做,你闺女女婿也能做,饿不着他们。”
是吗?那太好了,听到这个消息大家伙都喜上眉梢,刚才他们也想问呢,这下不担心外村的亲人会饿肚子了。
“大伙儿都知道小河北边那块地的土比较适合做泥砖,都去那儿去挖土啊,别在村里其他地方瞎挖,否则一个坑一个坑的,让谁不注意崴了脚或者小孩子掉坑里受了伤就不好了,听到没?”李善财忍不住叮嘱了着大伙。
“听到了!”汉子们一顿乐,齐声道。
他们村小河偏北,有一片地大概二三亩的样子,土质有些粘性,不太适合种庄稼,下了种也长不起来,久而久之就闲置了。大家伙都知道李善财说的就是那片地,平日谁家里要做泥砖或者是需要粘土就会去哪儿挖土。
“行了,趁着天色还还不晚,没啥事儿大家就开干吧,早一天做出泥砖,就能早一天换成铜板买粮吃了。”李善财想想也没啥说的了。至于招人烧砖打地基的事儿。那也得等泥砖做出来之后再跟大伙说也不迟。
大伙一听是这个理儿,带着几分兴奋就一窝蜂的散了,干活去喽。
有了活计就能挣来银子,日子就能好过些,生活有了盼头和希望,往家走的汉子们就觉得精气神上来了,尤其这活计还能在家做不用出门子,啥啥都方便。这泥砖做起来也简单,一天两三百块,不成问题,做熟了之后速度会更快,那可都是铜板啊,想着即将到手的银子,汉子们脚下的步伐就更快了。
一到家就大声吆喝着能干活的人动起来,然后找出挑子筐子,叫上家里有力气能挑起框子的汉子们,直奔小河北边的荒地。很快,一波又一波你来我往的身影打破了村庄的清冷氛围。随着整个村落的人都动了起来之后,越来越多的身影和喧闹,为这座暮气沉沉的村庄平添了几分生气和活力…
林满堂也快步走回了家,一进门他就喊道:“阿爹、满仓,有活计了。”
陈氏听到率先跑了出来,“当家的村正叔都说啥了?看你一脸开心呀。”
“村长说让我们做泥砖,十块一文钱,你赶紧去后院把挑子和框都拿出来。孩子们,赶紧换了做活的衣服出来。”做泥砖也挺脏挺累,不比下田轻松多少,但林满堂还是很开心,脏点累点没啥,能挣当铜板就行了。
林满堂的声音很大。所有人都听见了,也都听话的换身衣服走了出来,正要走林老头出来拦住他们,:“等等,泥砖我们先不做,我有其他的事情安排你们干。”
“啥事儿,阿爹?”两兄弟同声问道。
“今天好好休息,从明天上午辰时起,我教大家识些字学点算筹。”
什么?学识字?学算筹。这是继分家之后林老头又爆出的大雷。
刚走出房门的阿海哥几个听到阿爷的话都惊呆了,更是面面相觑!
今天阿爷怎么啦?想一出是一出。先是要分家,好,分了!现在又说什么学识字学算筹的,他们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怎么不知道阿爷会这些了?
陈氏更不信,她嫁进林家近二十多年也没听说过公公认字儿啊。平时更没有在这方面显露出一点,骗人的吧?
“阿爹,你什么时候识字啦?我咋不知道?”连亲儿子也来拆台。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林老头白了他一眼,“刚学会的,会的不多,但也能教教孩子们。这泥砖的活就先别做了,先把识字和算筹的本事学会了再说。”林老头不想让孩子们干这个活。挺累人的,眼看着好日子就要来了,别再亏着身子了。
陈氏不同意,先不说公公会识字、会算筹的事是不是真的,但不做,砖挣不来钱,到时候手上这点余钱花完了,吃啥?喝西北风吗?
“爹,你不让孩子们做活,吃啥?你管饭吗?”
听到这话林老头就觉得老大媳妇就像他听过的一种吸血虫,趴在人身上非要把人的血吸干净了才罢休。现在分家了,粮分了,钱也分了,还要占便宜。瞬间林老头就觉得心里有一股气要涌上来,唉,他一跟陈氏说话就想忍不住发火,看来还是修养不到家呀,只是为这种人是动气,太不值得了。
“不管饭”!他淡淡道,“你们想学明天上午辰时过来堂屋。”这话他是对大房的孙子们说的。说完又唤小儿子,“满仓,你们去看看墙边那些刷了黑漆的板子都干了吗,干了就拿过来。”说完就背着手进了堂屋,反正他把康庄大道都铺好了,走不走那就随他们自己的意愿了。
林满仓一家听到老爷子的话,呼啦啦的全去搬小黑板了,只有阿海他们哥几个站在院子里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听阿爷的话。
“听见你们阿爷说的吧,不管饭!若想吃饭还得干活,识字什么的等以后再学,先做活,把肚子填饱了再说其他的。”陈氏说话了,“当家的你和阿海阿湖去挑土,阿河阿泉你们来踩泥胚,我和石头娘就做砖模子,二妮儿你去灶屋里烧点水顺便做点饭,等会我们渴了饿了好吃。”
陈氏不容置疑的口气,让大海哥几个不敢违背,即便心里不是太愿意去做泥砖,但还是应了下来,“知道了阿娘。”阿海阿湖便和阿爹一起挑着筐子出了门。
陈氏看了看院子的空地,想想在哪做比较方便。
“大妮,过来看看你们的衣服干了没?赶紧收了吧,等会我们要做泥砖,灰大不收会溅脏的。石头娘你也去把衣服收了,阿河阿泉你们一起去河边打水吧,等会怕这水不够用。”陈氏在院子里指使着大房众人干活。而二房的人则在堂屋里好奇的摸着黑板子,听阿爷教他们怎么用。
“这个黑板子就像是纸,这个白色的棍棍就像是笔,用这个白色的笔在这黑色的板子上可以用来写字儿。”林老头边说边做示范。用白色的粉笔在上面画了几道后,让孩子们也都试试。“写满了或者写错了,就拿着个布擦掉就行。”
林满仓和张氏还有孩子们,第一次见到这个感觉到很惊喜,然后就按照阿爹/阿爷的话去做,当白色的棍棍真的在黑色的小扳子上画出痕迹的时候,真真让人惊讶极了,他们赶紧又试了试,真的能写出来呀,于是之后他们像得了什么新奇的玩具一样,写了擦擦了再划,玩的不亦乐乎。
老爷子看他们在这瞎划拉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就把小妮这几天教给他的简易数字写了出来。1还好,一竖写出来还不算丑,写2的时候歪歪扭扭的,像地长虫在爬太丑了,他自己都没眼看,赶紧擦掉。不怪他写的丑,今天他也是第一次拿了这个叫粉笔东西在这个小黑板上写字,写的丑也正常。写了两三遍,熟悉了运笔又写的熟练之后才写出能入眼的2,然后他又练习3、4、5,把这5个简易数字点好之后,他就让孩子们过来教给他们怎么读怎么写。林满仓和张氏大妮她们心里没觉得惊讶,认真的跟着学。阿爹/阿爷从来不是一个爱打诳语的人,他说会就是会,不会拿话忽悠他们。
翌日,天刚亮,陈氏的大嗓门就在院里响起,“阿海,阿湖、阿河、阿泉阿,二妮、石头娘,都快起来做泥砖了。”边叫还边拍着门,不整出来一点大动静她怕叫不醒瞌睡大的几个儿子。啪啪啪如打雷的声音惊醒了沉睡中的孩子们,这不被吵醒的阿泉,哈欠连天的打开门走出来埋怨道:“阿娘,干嘛这么早叫我们,还困着呢!”
“早啥早?都卯时了,赶紧洗把脸,精神精神,等会好做泥砖,你阿爹已经去挑土了。我这就去做糊糊,你们饿了自己去吃。”确认把人都叫醒了,陈氏才转身去了灶屋。因为现在有了活计,要随时烧水做糊糊,所以她跟妯娌已经打了招呼说自家要随时用灶房,之前说的时间就不算了。
阿河低着头用力的踩着泥胚,垂下的眼眸遮住了他眼中的渴望和艳羡。
他们大房都在忙忙碌碌的做着泥砖,而二叔一家都坐在堂屋里,手拿着一个小木板子在上面写写划划着,嘴上还念叨着什么,虽然听不清,让他知道他们是在学识字学算筹,早上他和阿海哥也想去,却被阿娘拦住了说,你阿爷会不会识字这件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先看看他们学的咋样,若是真学到本事了,你们再去学不迟,再早几天晚几天又有什么关系,若学不出什么来也不用去了,瞎耽误功夫还误了挣钱。
这话说服了林满堂,品品是这个理之后就吩咐他们都干起来,学识字的事等过些天再说。阿爹阿娘的话不敢不听,更没敢反驳,他很想说阿爷从来都不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他说会识字会算筹,是肯定会,不是说假话来哄他们的,只是这些话到了嘴边他却没敢说出来。
他只好压制住心中的渴望,按照爹娘的吩咐做起活来,泥砖的工序是一一挑土、和泥、踩泥胚,入砖模、出砖,他要干的就是连续不断的踩泥胚……
但是他的每一分注意力都被东屋发出了动静所吸引!他羡慕东屋里那种轻松自在的氛围,他想加入他们,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却胆怯的不敢忤逆父母……
东屋的七个人学得是热火朝天。因为安然和林老头之前商议过,为了不把自己暴露出来,她所有知道的东西皆是林老头所教,所以今天课堂一开始林老头先上去,把今天要学的内容大概教了一遍,就找了个借口说自己累了,直接让小妮上来接替他。
安然更不惧了,按照今天的教学计划,她把简易数字0一9(也就是在现在学的阿拉伯数字,她显拗口直接改成简易数字)、一长句三字经们读法写法以及1一5的乘法口诀,按照之前做的教案,一一教给他们,也许是太简单了吧,更或许是他们的学习能力强,在坐的五个人学的都很快(没把老爷子算进去),掌握的也很快。每个人都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用心专注,丝毫不受外面诸多杂音的干扰。学累了,安然就穿插了两个成语故事讲给他们听。讲完了,让他们总结这个故事的中心思想以及所受的启发。鼓励他们发言,启发他们的思维,训练他们的胆识……
干了近一个时辰,身累心累是阿河现下唯一的感觉。虽然很饿,但他不想停下来去吃饭,因为他知道灶屋里做的吃食是青菜糊糊,但这几日他被家里的好吃食养叼了嘴,感觉那吃了近一年的青菜糊糊有些难以下咽了,所以现在即便觉得肚子很饿,但也没有胃口去吃。
他不想说,但有人忍不住了。“阿娘我想吃卷饼,不想吃糊糊。”贪嘴又好吃的阿泉看看桌上的糊糊,一脸的都不开心。
“有的糊糊吃就不错了,还挑?惯得你?”陈氏随口训了他一句。
“我就要吃卷饼,你不给我吃,我就不干活了!”他赌气道。
“你敢!”陈氏瞪着他。反了天了!
“我就敢!累死累活的做泥砖,连点可口的饭食都吃不上,干着还有啥意思啊?”前几日,家里豆花、豆腐、豆渣饼、卷饼、汤饼换着花样做,在满足了胃的同时,同样也养叼了他的嘴。
“阿泉,咋跟你阿娘说话呢?”坐在旁边吃糊糊的林满堂不满道。
“就这么说,阿娘和二妮还都不听阿爷的话呢,我干嘛要听?我有样学样。哼!”阿泉朝阿爹做了个鬼脸。
林满堂瞬间被噎一下,他看了一眼陈氏,用眼神告诉她:看吧,你给孩子做的坏榜样,现在孩子也不听你的话了吧。陈氏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阿河哥,你想吃卷饼吗?”而且问身边的人。
阿河犹豫了下才道:“想啊。”
“阿福哥你想吗?
“当然想了,卷饼比这糊糊好吃多了。”虽然他不挑嘴,但也想吃更好吃的吃食啊。
“阿海哥和嫂子还有小石头肯定也想。”都没问阿海夫妻俩,阿泉直接替他们答了。卷饼那么好吃谁不喜欢吃,“阿娘,你看大家伙都想吃,你赶紧去做吧。”
“不会。”陈氏说的不是气话,她是真不会。这个月灶房的活都归二房做,前两日做的那些吃食也是她们经手的。她是真不知道怎么做。
“不会去问大妮姐呗,让她教你。阿泉出了个主意。
“想吃自己做,才不惯你呢。”何况她也不馋那一口,更不想向二房的人低头。
“阿娘真偏心,若是二妮想吃,你恐怕早就去做了吧。她是宝,难道我们就是草吗?”他早就看不惯阿娘偏心儿妮的行为了,今日总算把心中的不满说了出来。
“她是女娃,你跟她比。”陈氏瞪了他一眼。
“也就你把她当宝吧?”阿泉小声的嘀咕了一声,想到那个被阿娘养的又懒又馋的妹妹,实在很无语的很,村子里哪个十来岁的女娃不是又能干又勤快的,哪像他们家的这个。
“行,你不给我做,那我自己做,”想想自家阿娘那吝啬的的个性,他又道,“等会儿我问了大妮姐做法之后,你把那个面啊油啊什么的都给我啊,你要不给我,让我连顿可口的饭食都吃不上的话,我今天就真不干活了。”阿泉直接撂话。不给他吃的,还想叫他干活,没门。
“知道了知道了,赶紧去吧。”陈氏不耐烦的摆摆手表示知道了。
好勒,搞定阿娘得去找大妮姐了。阿泉一溜烟的跑向堂屋。
安固县县衙
朱家旺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所听到的,狠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嘶,好疼,他没听错,扑通一声跪下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我们一定会好好干的。”说着用力的磕着头,砰砰砰砰的直响。
“朱村正快请起!”苏兴文理解他此刻激动的心情,更担心他的额头再磕出了血,忙起身扶起他。“来来来,坐下说。”
被扶坐在椅子上之后,朱家旺还是难掩激动,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真是太难了,春耕前他天天跑县衙,只为求粮种,一年的旱灾让大伙除了没饿死,谁家中都没有余粮,更别说以前储备下的粮种了,那吃的更是丁点不剩,怎么办?只能求助于他们的父母官了。至于那隔着千山万水的朝廷,他们怎敢奢求那些达官贵人会关注他们这些泥腿子的艰难和苦痛呢!
去年入冬前他在县衙领到了一批豆子,虽然分到每家每户做成糊糊再省着吃都不够吃一个月的,可毕竟还是救济粮不是?经过了一层又一层贵人的手,还能有余粮发到他们这些受灾民众手里也是意外之喜了,还敢奢求什么呢?呵呵。
所以他只能来求还能怜惜他们这些贫苦百姓的县尊大人了,求他想办法弄来买来粮种赊欠给他们,待他们收成之后再加倍奉还。
好在县尊大人给力买来了粮种,虽不能把所有的田地种满,但也种了大半,总算让他们对生活有了几分盼头。
等忙完了春播,乡亲们的日子还是过得艰难,毕竟收成还有好几个月,也找不到活计来做,可以说除了饿不死和之前的日子无甚区别。
看到这种情况他也愁啊,在春耕过后他天天跑县衙,找县尊大人给他们出主意想办法来改善生活,毕竟大人是有见识有本事的人,总比他们有办法不是!
可他一天天的抱着希望而去,再一天天的失望而归……
每天回到家,看到带着希冀眼神望着他们的乡亲,不用说话,那颓废的神情就表明了一切……再静静的离开,没有丝毫的为难,看着他心酸不已,想说什么安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今一早他和往常一样来县衙报道,就看到县衙门口乱哄哄的,他忙打听才知道是县衙收泥砖十块一文,听到这个消息后,他就想马上动身跑回去,告诉乡亲们让他们赶紧做泥砖,却被一个熟络的衙役叫住说县令大人召见,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见到大人后,听到了要在他们村做建作坊的事儿,天哪!这天上掉银子的事真叫他碰到了,能不激动能不开心吗?
“等会儿府里的师爷和几名衙役会随你一起回去,他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好好配合,不要让我失望。”具体的事宜他们都已经商量妥当,就等实地勘测之后,选择建作坊的具体地点。
“请大人放心,我和我们向阳村的村民一定会好好干!”朱家旺用力的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么一个大好的挣钱机会就在家门口,若还是把握不住,那就是他这个村正无能了。
“行,那你去吧,具体的事宜师爷会跟你们说,现在你去和他会合吧,他们在大门口等你。”
“小人告退。”朱家旺恭敬地行了一礼后走出客堂。
送走了朱村正,苏兴文没有离开客堂,坐在椅子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是在思索接下来的安排。
为了不让全县百姓断了口粮,林老说可以让他们都去做泥砖,反正他们之后也需要大量的泥砖。干脆就让这个活计在全县开花,老百姓有了事儿干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
火砖作坊选址的具体要求和注意事项林老昨天已经告知,说一旦建成,每天都会排除大量废烟对环境有一定的影响,所以选址一定要选的偏远一些。最后他和阿迟商议选在了县城最北边的向阳村,地方大又偏僻,且山林也多,是做火砖的比较上佳的地点。
给四皇子的信也寄出去了,虽然昨天晚上他誊抄时被其内容肉麻的不断起鸡皮疙瘩,但也知道若不写的如此声情并茂,怎么能打动四皇子,进而让他痛快的掏银子呢?
如今县里百废待兴,哪都需要银子。即便他有些身家,但也不能只出不进吧。所以还是让四皇子也掺合进来,分担他的一些压力吧!
在普通百姓眼里,他这个一县之尊是一颗可以让人倚仗的大树,可在那些比他官职更高,地位更显赫的人眼里,他也只是一只随时可踩可杀的蝼蚁吧?所以为了不让之后他辛苦培植起来的实业和成果被人随意掠夺了去,还是把他的靠山拉出来震慑震慑一下那些人,让他们不敢随意伸手摘桃子。
想到了四皇子,也想到了在京都那短暂的风光时刻,苏兴文自嘲的笑了笑,他是多么自不量力呀,才入官场,就因四皇子的招揽而得意忘形了起来,顷刻,他就被四皇子的政敌抓住了把柄贬至到这样一个千里之外的偏僻小县。
可不就活该啊,官场规则半点不懂的他,就那么莽撞的踏进了充满了光剑影的博弈中心,不坑你坑谁呀?
于是,从京都到千里之外的贫瘠小县。从翰林院编修到一个下县的小县令
,这其中的落差呀?让当时意气风发的他实在接受不了,却又不得不接受。潦潦倒倒的来到这贫瘠小县,浑浑沌沌的过日子,不知今夕是何夕。
若不是阿迟的话点醒了他。看着因他的不作为让治下百姓日子过得如此贫苦,他羞愧不已!
他想起林老说的那句话“不忘初心”。他读书时最初的信念,不就是想要自家改换门庭、光耀门楣的同时,也想尽最大的能力为底层的那些贫苦百姓做些什么吗?可在众人的吹捧下他迷失了自我,还差点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
经过了这次,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官场上的顷轧岂是他这种楞头青能够掺合的,他除了比别人多读了几本书之外,还有什么可炫耀的呢?
想明白之后那颗漂泊的心总算落在了实处。偏远就偏远吧,贫瘠就贫瘠吧!远离那到处都是陷阱的官场,不用时刻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对他而言反而是一种幸事。
更有幸的是他招揽到了林老,不光是因为他有一番奇遇,更因为他有着不凡的生活经历和智慧。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这是昨天和林老一番恳谈后,他最大的感受。
昨日林老提出了许多的好的建议和方法,他和阿迟在商量之后分出轻重缓急,便一一开始实施。
做泥砖的事儿已经在县衙门口贴出告示,怕有的百姓看不到,他还派出衙役让他们四处去乡镇通告百姓。
火砖作坊的事也正在启动。
其次便是运输队的扩招,他和阿迟商量一下,也和县衙里的二三把手通了气之后,决定这些人员就在他们县衙内部招收,不再对外。因为走商这个活计虽然有一定的危险性,但收入高啊。一旦出行月薪一两,包吃包住,这是绝大多数活计都达不到的一个月俸,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所以就决定商队招伙计的事他们就内部消化掉,暂时不再对外招收。商队就是苏兴文他们家的,所以他就不算在内了,有品级的官吏两至三个名额。胥吏衙役各一名。别看名额分配的少,但他们县衙里边有编制的人员可不少。这一细算下来不下五十名,其次还要给林老和李村正他们各留一个名额。这件事儿还没有告知他们。想了想苏兴文决定明天派个马车过去接林老他们。请他过来商量一下一步的事。顺便也见见学文。他是商队的负责人,也是他的大舅子。现在他们县里的所有的粮食和物资几乎全部都是由学文的运输队从外州省运送过来的。昨天林老给他说的物资种类可不少,他没太记住。明天林老来了,就直接让他说给学文听,看看可不可行。之后还要跟林老商议下一步的运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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