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春天应是可爱的,她来时见过,一道斜阳,掩映江波,岸边一带垂杨,依依向人。但是她寸步都离不得这里,一是怕她挨拐子拐了去,二是嘉章时刻要有人服侍着。自正月里嘉章受了寒凉,便直病到现在,请大夫来瞧过,说没有大碍,开了几服药便走。夫人给令仪的脸色很不好看,为这她也挨了几回打了。夫人纵不说因由,她也知道是为了嘉章的病。

    她又着急又惶恐,恨不得将身子代嘉章去受罪。想起戏文里头,白娘娘盗仙草搭救许汉文,以赎前咎,她却连门都不能出,只能殷勤地照应茶汤,伺候汤药。她总是想到自己的母亲,母亲也是病了很久,她还记得当时的情景,每晚药煎好了,母亲再没有力气也要挣扎着坐起身来,怕她送药不方便。她扶着嘉章,一匙一匙地喂药进去,用帕子托住了嘉章的下巴,仔细地揩去嘉章嘴角溢出的药汁。那药很苦,令仪尝过。嘉章最初怕苦不肯服,被她连哄带求,才肯喝了下去。嘉章病得难受时会不住地唤她:“令仪,令仪……我难受……”她不知道怎样安慰她,只是摸着她的头,不住地说:“会好的,会好的……”嘉章的头是那么烫,她吃了一惊。

    令仪从小听人说过一个土方儿,说是做晚辈的肯割了腿肉,神前求告,可以治得亲长的病。母亲病得急时,她曾经要试这个法子,母亲觉出来了,一定不许,说神鬼之事,素无灵验,何必白白残伤身体呢。她并不相信割股可以疗疾,不过急病无医,心中忧急,一时发昏。嘉章不是她的亲长,总算得自己的半个主人,她盘算半日,一时委决不下,只好去求厨房刘妈妈。刘妈妈不敢作主张,便禀与夫人知道。夫人先是呵斥令仪发昏,怪异之说,从来不足凭信,过后才想到令仪也是为了嘉章,不免又温言抚慰她几句。她急得不知怎么才好,衣不解带,食不甘味。

    晚上她绞了手巾,替嘉章擦洗过后,自己便暗祷上苍,若能保得嘉章平安无事,自己愿损寿算,愿以身代……然而还是无补于事,知道另请了一位大夫,另开了一剂方,慢慢将息得病瘳身健。夫人拨了半两赏钱,令仪叩头领赏,自不在话中。令仪连日照应嘉章,有月把没得好睡,又挨了些打骂,受了些冻饿,担了些虚惊,渐渐也生起病来,只是勉强支撑着,不欲使夫人闻知,怕她疑心自己贪懒诈病。

    雨窗最宜读书,只是插架万卷,她一概都沾不得。她记得故园的春雨,总是怀着无限情意的,草木经了春风春雨,总是蓬蓬勃勃的,她记得做小女孩子时有许多好的情思,她也作过一些,信手涂鸦,不成声调。她记得那时读过一句“无边丝雨细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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