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阳光炽热,  照射在涂着金色油漆的大门前。

    是月海亭那扇向来有着重兵把守的大门,但不知为何,今日这扇门却大大地敞开了。

    百姓们听说要七星要判决一个黑心商人,群情激奋,  纷纷赶来观看。

    小商小贩和手工艺者、老少闲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庭院内乌压压地挤了一片人,  甚至大家挤破头也还在门口张望。

    千明领着一队人努力地维持着秩序,  令士卒们列阵在两侧。

    此前上司说他在抓捕行动里立下了大功,  破格将他提拔为小队长。

    这是千明未曾预料过的机遇。

    以前,他想当个副队长都难如登天,  虽说父亲一直帮他疏通关系,  但是他不乐意与那些蝇营狗苟之辈混在一起,  也不愿对他们阿谀奉承,赔笑陪酒。

    眼见着时日渐渐过去,他已经认为做一个普通的千岩军守卫便是终点,甚至还曾经想过干脆抛下一切,去跟随仙人修仙……

    没想到今天却被破格提拔成了小队长!

    千明心中是复杂的,既有着几分欣喜,  却又觉得是父亲帮忙疏通了关系,因此不免产生几分被迫与同流合污的羞耻感。

    但后来传话的人告诉他,现在上面已经决定肃清歪风邪气,一切即将走上正轨。

    肃清污秽,  拨乱反正!

    千明闻言大受激励,不必多说,  其中必然是有仙人相助。

    只有仙人,  才能使得这一切乱象归为宁静。

    千明握紧手中银枪,  脸上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  再想到离别时祖师爷吩咐他安守璃月,心里顿时充满了干劲。

    而在千岩军前方的石阶高台之上,站着的正是璃月七星天枢星和他的副手。

    天枢星今日穿了一身红色官服,头戴高冠,身佩宝玉,神情庄严肃穆。

    天枢星在思索。

    吟诗纵酒真君会在哪里呢?既然当初他能混入码头工人里,现在会不会化身为凡人在这些百姓中间?

    所以天枢星的神色越来越凝重,缓缓地望向百姓们。

    可百姓们都是普通的装束,他看了半晌,也没有再见到那绿帽的仙人。

    百姓们开始议论起来:

    “那位老爷爷就是璃月七星的天枢星吗?真是位慈祥的仙人啊!”

    “今天仙人判的是一个黑心商人!”

    “他干了什么坏事?”

    “他的罪状?可就多了!”

    一个布衣少年声音响起。

    来人身形瘦弱,身上的布衣还打了几个补丁。

    少年看起来其貌不扬,却拥有一道坚定的目光,特别在望向场中央的时候,那双黑眸里似乎燃烧起一股不屈的意志。

    路人们拉住他,好奇地问:“这位小哥你知道内情?可得给大伙儿们说说!”

    布衣少年被拉了个踉跄,摆了摆手,却说:“一会就待分晓了。”

    “卖什么关子嘛!”

    路人们不满,但布衣少年已经走掉了,于是他们继续议论起来。

    “唉,不过没想到岩王爷眼皮底下,还有人敢犯这等事!”

    “可怎么确定现在判案的就是好官呢?”

    “因为仙人是无私爱人的呀!七星可是守护璃月港的仙人!”

    “可是码头如果给仙人孝敬——”

    “仙人没有物欲的,他们不贪图这些,这位七星也是仙人!”

    “这样哦!那我们看好戏吧!”

    此时,那布衣少年已一步一步走向前方。

    他从普通的璃月百姓间走来,身影瘦小而孤独。

    千岩军士卒见到来人,意欲阻拦。

    千明却摆了摆手,朝少年招呼道:“王兄来了,请来这边证人席就坐。”

    王和顺道谢后坐下。

    天枢星便将惊堂木一拍。

    副官喊道:“开——庭!”

    气氛顿时变得严肃起来,百姓们停止了议论,场中无不屏息以待。

    副官高喊:“将罪犯带上前来!”

    “大人!犯人已带到!”

    千明已将胖老板押解过来。

    胖老板在监狱里关了半天后,整个人已经变得灰头土脸,脸上不知被谁打了一拳,脸上的肥肉红肿得很。那金色镶边的衣摆长长地拖在地上,破了好几个洞。

    天枢冷声喝道:“钱唯,璃月港码头商人,犯下诸多罪行。其一,收容黑户,无视璃月法令威严,有碍法令推进。你可知罪?”

    钱唯转着眼珠子,企图辩解:“小的有文书……小的生意是登记了的,是合法的……”

    天枢厉声道:“还敢狡辩?证据在此!”

    钱唯急忙说:“那是伪造的!是一个狡猾的少年偷走了我的东西!”

    天枢怒道:“这些契约文书由专人验证过笔迹,你还想抵赖不成?和你通信的笔迹完全一样!”

    “这……”钱唯无法辩解,心虚地低下头来。

    “第二项罪名,压榨员工,随意打骂,危害其身,不行救治,使生民陷于忧苦。证人在此,王和顺,你且宽心说来。”

    说到此处,天枢用慈和的目光望向王和顺,鼓励地看着他。

    王和顺立即起身,说道:“我叫王和顺。我的父亲替钱老板干活数十年,却在出海后生死未卜,他本来答应照顾我,却哄骗我签下了卖身契约。一路来,我的工作从未停止,却没拿到应有的报酬,甚至他稍微不顺心,就会打骂……要不是有恩人帮助,我可能早就病死在里面了吧……就在不久前,他还派了个监工殴打我……”

    “传监工!”

    监工也被带上前来。

    “监工可知罪?”

    监工跪在地上,立马连声高喊:“我也不想啊,是老板让打的!要是不打的话,那被解雇的就是我了!还是我帮军爷们找到老板通讯的书信呢,老爷您能不能可怜可怜我从轻发落?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想混口饭吃啊!”

    “你这个势利眼!墙头草!”钱唯听到这话心底一凉,只觉身边人都叛变了,挣扎着起身,愤怒地踢了一脚监工。

    监工闪躲不及挨了一脚,但在他眼里,老板的积威已经不在,看着这堪称可笑的落魄老板,向前一扑,立马将钱唯推倒了。

    钱唯朝那监工怒目而视,但一方面被镣铐限制,一方面又被千明死死地按住。

    千明警告道:“不许打架斗殴!严肃!”

    天枢继续道:“钱唯之共犯——监工金二石,打伤工人,包庇罪犯,因有悔改之心,判处四年有期徒刑。”

    金二石赶紧跪下道:“感谢仙人开恩!”

    天枢又一拍惊堂木,高声道:“钱唯,你第三项罪名,是走私异邦酒,抬高物价,破坏公平良性竞争秩序,助长铺张奢侈之风,危害千岩军纪!”

    钱唯才灰溜溜地爬起来,听到这项罪名,一个站立不稳,差点又跌了下去。

    百姓们议论纷纷:“这黑心的商人!自己吃的肥头大耳,却不让手下吃饱饭,实在可恶!”

    “一个商人怎么能干出这些事?不会是上面有人吧?”

    “和千岩军有关?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钱唯眼神一片迷茫,朝着周围环顾,试图求救:“叔啊!救救侄儿!救救侄儿!”

    千明紧紧扣着钱唯,纳闷地问:“谁是你叔?”

    钱唯声嘶力竭地喊:“我上面有人!你抓不了我!”

    千明不明其意:“可是我已经抓住你了。”

    正在这时,天枢副官高声喊:“带疑犯,钱礼!”

    一个穿着精致考究的中年人被带入场中,此人仪态不俗,举止文雅,当称得上一个礼字。

    围观的百姓已经有人认出了他。

    “这是那个八门中的大人物!”

    “他和这狗老板都姓钱!”

    “姓钱的不是好东西!”

    天枢沉声道:“钱唯,你第四项罪名,神色行贿收买千岩军与八门银原厅长钱礼,亲属行贿,徇私枉法,有损世风民情,严重危害契约,两人当受食岩之罚。”

    那钱礼刚一上来,连忙澄清:“我不认识他!他是假冒我的亲戚!”

    钱唯却不管不顾地冲行前来,抱着钱礼的大腿,哭泣着喊道:“我的亲叔叔啊!您怎么不认我呢?”

    钱礼想要把他推开,但面对这纠缠不休的胖子,力有不逮,最终长叹一声说:“唉——他只是我远房亲戚,并不是正牌的叔侄,请天枢星大人一定明察啊!”

    “我已老朽,谈何明察?”天枢星并没有看他,而是望向百姓中间,缓声说道,“此番判案,多亏一位真君相助,我才得到这些证据,最后发觉原来腐烂已根植至八门之间,令我等七星心惊胆战,如同头悬利剑。”

    天枢星左右四顾,也不知道吟诗纵酒真君到底有没有到场呢?

    吟诗纵酒真君正趴在房顶上,伸手揭开了两片瓦,从屋顶的缝隙望向场中的人们。

    他不满地说:“这个家伙有身份,居然要等判决才能关进去,当初关我们都不需要审判!”

    钟离颔首道:“确实有必要改进。”

    “诶,我就随便一说。”

    钟离不回答,但心里却觉得风神是抱有善意地在提醒他。

    这种想法让他暂时忘记了温迪不干正事的摸鱼行为,轻轻地拍了下对方的肩膀。

    “阿嚏!”

    温迪突然闻到了一股气味,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只见那瓦片旁边,出现了一只白猫。

    温迪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正好踩中瓦片。

    嘭!

    那瓦片却直直地朝场中坠去……

    恰好落在天枢星面前的案板前。

    人们好奇地伸过头来,这是怎么回事?竟然还有人砸场子吗?

    天枢心中愈发地忐忑。

    这突然之间落下来的瓦片,可是在催促他办案的信号?

    天枢长叹一声:“不见吟诗真君面,只见瓦片落案前。”

    那钱唯连忙高声喊道:“你被骗了!他根本不是仙人!”

    钱礼觉得这便宜侄子没有眼色,不高兴地说:“天枢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哪里轮得上你反驳?”

    钱唯很是失望:“叔叔你也不帮我?”

    钱礼却只想与他划清界限,扬声说道:“天枢星大人明鉴!钱唯此人心黑面蠢,不敬仙师,我与他并不熟悉,只是同出一宗照拂一二,他善于钻营借势,我虽有失察之罪,但是并不造成官商勾结,请您明察秋毫啊!”

    天枢冷冷道:“只因你的关系、你的纵容才会导致这些事情发生,若他没有你这般亲戚,怎么可能犯下这般大罪?故而理应革职查办,以儆效尤!”

    钱礼连忙摇头,声嘶力竭地喊道:“八门虽是七星下属,但是这处理我不服!我要见帝君!帝君!”

    在那瓦片落下的瞬间,钟离眼疾手快,制造出一个岩造物,将把屋顶的空隙给封住了大部分。

    他伸手扶住了温迪的肩膀,关切地问:“你怎么了?”

    温迪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没什么……只是对猫过敏。”

    那只白猫并不怕生,还围着温迪的脚边打转。

    钟离返身将猫赶走,心底颇觉意外。

    一贯无法无天的风神,对着一只那么小的猫居然有些露出这般神色,还微微缩着肩膀。

    钟离不由失笑,抚上他的发顶,轻轻地揉了揉。

    “帝君是你相见就见的吗?”

    天枢不悦地说,他自从读到吟诗纵酒真君给的总结文书后,就认为彻查此案便是帝君的旨意。

    钱礼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扬声喊道:“帝君……救救我……”

    天枢轻嗤一声:“你若诚心,帝君自然会见你,你见得到吗?”

    钱礼呼唤帝君无门,瘫倒在地。

    天枢高声道:“钱唯,你所犯下之罪,无视百姓疾苦、无视契约法度——理应重判,念及未伤及性命,抄家产以赔付工人抚恤金,判处无期徒刑,另剥夺行商权利终身,不得步入仕途。”

    钱唯听到这判决,只觉如坠冰窖,凄声喊道:“去监狱?我可怎么怎么活啊?叔叔您救救我!岩王爷保佑我!我一直给您供奉啊!”

    说着举起了镣铐,还做出了一个滑稽的参拜岩王爷的动作。

    百姓们纷纷朝钱唯扔出臭鸡蛋和菜叶,唾骂道:“你这个不尊重契约的黑心商人!你还配让岩王爷保佑?以为岩王爷看上你这臭钱——真是天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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