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平安听了弹幕的话,注意力也不禁放在了薄孟商的神情上。
随即她也不得不承认,薄孟商看起来是有些满面春风的意味。
不过她瞟了两眼之后,也就兴趣寥寥了,而专注在了对方所报告的事上,幸而这事并没有什么大波折,到如今,京畿的疫病已经基本完全解决,也没有传染到城中,原本以为会令接下来两年都不好过的疫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她满意点头,封赏了两人,又将薄孟商升为御史丞,算是明降暗升。
这令傅平安稍微松了口气,因为眼下要做的事实在太多,就算是她也开始觉得头疼。
虽然只是外出三个月,朝中也有人帮忙处理大部分政事,但如今一回来,摆在傅平安面前的仍然是一团乱麻,一堆工作就摆在面前,不知道从何做起。
用弹幕的话说——【就好像是放了一个长假之后重新开始工作的社畜。】
昨晚一回宫,便先立刻将掖庭主管等人全数抓了起来,之前在潜梁山,为了防止打草惊蛇,不管是玲珑之死还是傅枥被软禁的事,实际上都是被隐瞒了起来的。
但是有人行刺的那晚,也有人去营救傅枥,那便可以证明,那边八成是已经知道了。
如今回到宫中,看见掖庭主管于烛一副浑然不知的样子束手就擒,傅平安就知道,对方应该不是最直接的那个线人。
若是直接的线人,得到消息早该跑了。
亦或许是被当成了弃子,无论如何,这能证明于烛知道的应该很少。
果然,拱仪司昨晚连夜审讯,今早报上来,说于烛当初举荐玲珑,是因为收了贿赂,送钱的是他一个外室的亲戚,他抱着侥幸,以为不会有事,如今自知闯了弥天大祸,也是后悔莫及。
傅平安心只好叫祝澄沿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另有一事,也有人直接上奏了,便是那太常令仍被关押,该如何处理的事情。
傅平安这次直接说:“身为太常令,无法约束好属下,犯下大错,尸位素餐,本该重罚,但念其年迈,只贬去官职,至于太常令一职,另行讨论,明日再定。”
朝堂沉默了片刻。
有人忍不住想目光瞟向太史令司方瑄。
基本上大家都能确定,接下来的太常令一定是司方瑄了。
这是陛下第一次如此干脆地决定了以为九卿级别官员的去留,但是朝中无人应声,只是在片刻沉默之后,开始上奏另外一件事情。
田昐垂眸俯首而立,脑海中却忍不住回想起太仆彭玲昨日的话——
“陛下可沟通天地,这是千真万确,我亲眼所见的事。”
“田公若也见过那鹏鸟,便会知道我所言不虚。”
彭玲没必要骗他。
更何况,今日上朝,陛下如此直接地决定了以为九卿的去留,满朝大臣却无人敢回,就连之前最敢反驳陛下的上官命,竟然也不说话了,田昐便知道,潜梁山上一定是发生了大事。
昨日彭玲还是说得不够详细,今日下朝,还得去打听一下。
如此想着,早朝结束,三公九卿照例去宣室殿议事,首先便果然是定好了司方瑄为太史令候选,陛下似乎还想做些表面功夫,缓声道:“众卿若还有其他合适的人选,大可以报上来。”
没人说话,半晌宗正傅征道:“臣觉得司方瑄是最合适的人选。”
其余人便也纷纷应声。
田昐暗暗皱眉。
这样不对,朝中似乎变成了陛下一人的一言堂。
他抬头,瞥了眼陈松如和范谊。
两人老神在在,都不说话。
田昐就也闭了嘴。
他们不说……那也轮不到自己说。
傅平安环顾四周,看着比起过去任何时候都要乖巧的朝臣,感觉到非常满意。
于是她也就提出了,早已在她脑海中盘旋了许久的那个想法。
“啊,说起来,朕不是说,前去潜梁山,是因为梦到先祖说要去祈福,能保佑大魏百战百胜,国泰民安么?”
傅平安停下,等着有人捧哏。
最后还是王霁上道:“却有此事,如今看来,陛下的梦做得很灵验呢。”
傅平安面露为难:“其实还有一件事,朕当时没说……”
她幽幽叹气,王霁眉头一跳,一下子预感到,陛下又要说一些很难处理的大事。
她没敢接话了,幸好傅灵羡道:“陛下直言便是。”
傅平安便说:“朕还梦见母妃……朕是说,永安王妃,她向朕哭泣,说朕忘了她,也忘了父王。”
傅灵羡在心底叹了口气。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太后从收养陛下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担心的事,也是她时常会想的一件事。
陛下总有一天会想要认回生父和生母的。
在傅灵羡看来,陛下如今才提出,实在是已经非常有耐心了。
“朕想追封父王和母妃,众卿觉得,该给什么样的封号合适呢?”
傅平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语调轻松,就好像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
众大臣沉默,面面相觑。yushugu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陈松如身上。
如今,似乎也只有丞相有资格对陛下的这个决定提出异议。
陈松如缓缓开口:“这件事……臣没有异议。”
田昐原本是打定主意不开口,听到这话,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众大臣一阵嗡鸣,田昐察觉到有很多人把目光投到他的身上。
他心里有点乱,因为没想到陈松如竟会如此,无论如何,这件事有违礼法,陛下能成为陛下,就是因为过继给了文帝,若是她又要认回父母,岂不是在否认这件事,那她成为天子的理由,就根本站不住脚了啊。
这根本就是在动摇国本啊。
田昐望向范谊。
显然,范谊有些犹豫,他能成为太傅,就是因精通经学名扬四海,今日若他也任由陛下开口,那就根本就是弄臣了。
果然,范谊也望向他,微微皱眉。
但不说话。
田昐叹了口气,看来这话还是要由自己说。
他终于开口:“陛下……”
众大臣向他投去希冀的目光。
傅平安望向他,神色晦暗不明。
田昐道:“……这件事,还要看看太后的意思。”
田昐到底还是没敢直接反驳。
但是他说的这句话也非常有效。
太后当然不可能同意。
已经修行许久,看起来和普通道姑没什么区别的太后,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捏断了手上了一串白玉念珠,然后明确地说——
“绝不可能。”
这件事在次日早朝再次提出,同样掀起滔天巨浪。
因为接触面更广,这次的反应来了很迅速,几乎有大半臣子,都觉得这样不太合适。
但这大半臣子中的一半,因为亲眼见了或听说了陛下在潜梁山的事迹,不敢直接冒头,另外一半,虽然听说了,但因没亲眼所见,心中不大相信,但也不敢直接反驳天子,便转而弹劾丞相陈松如。
丞相,原本应该起监督与制衡皇权的作用,如今却完全惟陛下马首是瞻,简直枉为人臣,枉读经书,应该把位置让出来!
……
“其实当日,您不用附和朕,该由您说出要问问太后的意思。”
傅平安望着棋盘。
她都不记得上次和陈松如下棋是什么时候了。
弹幕中指导她下棋的人都换了好几个,至于水平,用陈松如今日的话说——“陛下如今的棋,看着是不如往昔了啊,果然棋艺也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这句话令弹幕指导棋局的人破了防,过了一会儿,又换了一个人,陈松如就“咦”了一声,开始皱眉苦思冥想。
就在苦思冥想的时候,她听到了这句话,手指一松,下错了。
陈松如:“……能悔棋么?”
傅平安以为她有言外之意,愣了一下道:“悔之晚矣吧?”
陈松如道:“这事有什么可后悔的,臣一个老婆子,被骂就被骂咯,眼看着都要去见阎王爷了——我是真的想悔棋。”
傅平安道:“……哦,你悔。”
陈松如笑眯眯捡回棋子,随后道:“为人子女,思念生父生母,顺应天性,臣确实觉得没什么不对。”
傅平安道:“可如此,不就显得朕的登基名不正言不顺么?”
陈松如道:“若是十年前,自是名不正言不顺,可如今陛下只要证明自己是个合格的天子,那陛下本身便是名正言顺了。”
傅平安道:“朕可以证明么?”
陈松如道:“还差一点……漠北一直传来战报,都是无战事发生,鬼戎且战且退,大漠无垠,难辨方向,行踪飘忽不定,如今朝野对英国公的意见,是越来越大了,毕竟当初赵归明查出来的英国公通敌之事,至今仍然有人在怀疑
。”
傅平安道:“朕知道,说起来,丞相就没怀疑过么?”
陈松如笑道:“老臣与洛襄认识数十年了,自然不怀疑,臣倒是惊讶,陛下竟然不怀疑呢。”
傅平安笑笑不说话。
陈松如便又笑着说:“可是如今洛襄这战报,令臣也开始摇头了,这一天天的数不尽的粮草和兵马,烧得都是天下的钱粮啊。”
说到这,傅平安的神情也凝重了。
她除了相信英国公,其实也在相信霍平生。
只是捷报,为何迟迟未来呢?
“咦,臣赢了啊。”陈松如突然扔了棋子。
【蔚来的未来:居然输了,呜呜呜呜】
棋子散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的同时,外面传来快步奔跑的声音——
“陛下!陛下!漠北捷报!”yushug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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