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姝这一口下了狠劲,全然不顾什么淑女教养,仅凭着胸腔里的一股恼怒,牙齿死死咬了过去。

    他也未躲,齿逢溢出“嘶”的一声,唇边却掠起了笑。

    直到舌腔涌出一股腥咸,明姝这才回过神来,忙松开了口。

    那里留下两小排牙印,渗出丁点血丝,她心中闪过后怕,怯怯地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他的眼睛里。

    一如往常那般淡然自若,仿佛所有一切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

    他伸出手指,抹去牙印处残留的银丝,似笑非笑。

    “不错,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

    明姝须臾间眼眶通红,低头将脸颊埋在臂弯里,紧紧地抱住自己。

    一声声刻意压抑的呜咽啜泣声洇湿了雪夜,连案上的烛火都摇曳了几下。

    “想见他?”

    头顶的声音不含丝毫情绪,听着却比腊月的寒霜还要冷。

    明姝尽力止住泪,微微抬起头,满眼皆是藏不住的防备和绝望。

    “我要去见他……”

    “怎么这么想见他?”

    他俯身,用那只被她咬伤的手挑起她的下巴,眼里并无男女之间的情/欲和轻浮,可她仍不受控制地浑身发抖,身子挣扎着不断往后挪。

    “陆大人,顾怀元是我的未婚夫,若他知道你对我这般轻佻,他定……”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嗤笑一声。

    “他定什么?”

    不屑的语气让明姝僵住,而他手指转换了方向,温柔地穿进她的头发,不算光滑的指腹摩擦着她的头皮,令她心惊胆寒。

    “你父兄身陷囹圄,你舍了尊严冒着大雪长跪在顾府门外,那个时候,你未婚夫可曾出来见你一面?”

    “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她双肩耸动,不知是出于羞恼还是什么。

    可那拔高的声音又夹杂着委屈和哽咽,一双明眸也越发的红,虽在逼视他,那眼神却毫无一点力度。

    陆晏清笑了笑,如同给猫顺毛一样摸摸她的头发。

    “不想救你父兄了?”

    明姝张了张嘴,强忍了许久的热泪夺眶而出。

    “若不想,我又怎会冒着危险去求见顾伯伯。”

    许久后,她的情绪稍微平复下来,只是思及父兄,眼泪便如决了堤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他松开手,在陶案另一侧坐下,提壶倒了杯温茶推到她面前。

    “真不知该说你天真还是愚蠢,你父兄的案子由北镇抚司审理,顾决明身为刑部尚书定要参与三司会审,你觉得,他敢在这个时候为你父兄叫冤?更遑论区区一个顾怀元。”

    他的语气满是轻蔑,明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郁气又冒了头,牵扯着心口一下一下纠着疼。

    她蹙眉捂着胸,疼痛使得她面色苍白。

    “不舒服?”

    他拧眉看着她,她咬着唇不吭声。

    “手递给我。”

    她仍未动弹,几不可闻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明姝,我让你把手递给我。”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字说完这句话,声音寒津津的,强硬地将她几乎游离的意识拉拽回来。

    “你要……做什么?”

    明姝虚弱无力地抬起头,眼神近乎哀求。

    “陆大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之前是我不懂事,有得罪你的地方,还望你多多包涵……请你看在我爹爹曾和你同在兵部共事的情份上,放我离开这里。”

    陆晏清扯唇,越过陶案一把将她的另一只手抓过来,不由分说地掐住某个穴位按捏起来。

    “你……你……”

    她上半身被带着趴伏在案几上,惊吓之下喉咙里挤出几声咳嗽,直咳得满面涨红,耳根滚烫,泪珠子也被逼出来。

    可出奇的是,手背被他揉了片刻后,她心头的绞痛感竟减轻了许多。

    “你怎么……”

    她吸了吸粉润的鼻子,眨着泪眼闷声问,然而才问出三个字便迎上他那道毫无波澜的目光,她便止住了话音。

    他的手掌很大,经络分外明显,线条就像不羁的崖岩画。

    与之相较,她的手显得十分小巧纤细,如新春时节的雨后玉笋,不堪蹂/躏,才揉捏那么一会儿,那处穴位便泛起一片红。

    “好受些了?”

    他嘴角挂着笑,明姝莫名听出几分揶揄的意味,偏偏她的确是承了他的恩情,反驳的话咽进肚里,耳根不由的发红,眼睛撇向另一边。

    就这样安静了一会儿,门外又有仆人来禀。

    “公子,顾大人候在门外不走,随行小厮不断喊叫,说的话不堪入耳,您要不……”

    “不见。”

    话音落,他按在她手背上的指腹也抽离,随手贴在茶壶上。

    “茶凉了,换壶热的过来。”

    奴役躬身走来,明姝面上难堪,脸埋得更深了些。

    趁着仆人端茶碗的空档,她掀掉衾被,赤着脚跳下榻,踩着湿冷的地板往外跑。

    那仆人动作一顿,抬头探向端坐着的男人,却冷不防地吃了记凌厉的眼神,吓得手一抖,险些将茶盏打翻。

    明姝逃似的跑到居室外,庭院中依旧大雪纷飞,冷冽寒风不留情面地袭打着她,恨不得将她里里外外的热气儿剐个干净。

    她抱紧自己拾阶而下,赤/裸的脚踏进雪里,宽大单薄的衣裳被风卷着往四处绽放,脸边的头发也遮挡了她的眼睛。

    刺骨的冷并未阻挡住她的脚步,她蜷缩着往前走,步子凌乱至极,每落下一脚她浑身就抖一下,嘴唇微颤着,就连呼出的气都是冰凉的。

    可她才走到那株盛开的梅树下,身后便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不由的心一惊,甚至不敢回头看去,只咬着牙继续往前跑,用力跑。

    但她还是慢了一步。

    就在她快要踏出大门时,一只手臂死死掐住她的腰,旋即她身子腾空,被他横抱起来。

    “放我下去,放我下去!”

    她绝望地哭喊,两脚毫无章法地乱蹬,手握成拳用力拍打他的胸口。

    “放你去送死?”

    男人沉稳的呼吸声在她耳畔响起,就像一只网,牢牢将她禁锢住。

    她咬着唇哭个不停,眼里的梅花变得丑陋至极,她扭过头遥遥看向那间亮着灯火的居室,这才发觉,原来自己根本未跑出多远。

    她睁着眼睛,望着漆黑的苍穹,任由飘雪无情地落满她的脸,半晌哑着声问:“陆大人,难道我明家与你有仇怨吗?”

    他抱着她往回走,闻言步子一顿,复又大步向前。

    “恰恰相反,除了我,无人能救得了你父兄。”

    明姝凄笑,又问:“大人既然愿意做善事,又为何要这样对我?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他没说话,一口气迈进居室,将她平放在榻上,掂起衾被遮住她。

    “若不想睁眼看着你父兄枉死,今日起,便好好待在这里。”

    明姝缩进角落里,凌乱的头发混着泪黏在脸颊,声音尚因方才的寒冷而打颤。

    “难道……你想让我用自己的清白来换我父兄的命?”

    他冷冷地一笑,略欠身,挑着她下巴抬起她的头。

    “我不碰你。”

    她鼻息发热,倔强地别开脸。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望大人说话算数。”

    话音刚落,门外扬来嘈杂混乱的人声。

    她裹紧被褥,眼睛紧紧盯着门口,余光中,他负手立在榻前,气定神闲地看着窗外。

    不多时,踩在雪上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仆人嚷嚷着“您不能进”,紧接着又是一阵叫嚣声。

    “让他进来。”

    明姝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起身,被陆晏清按着肩坐回原处。

    “不想救他们了?”

    一句话让她没了抵抗的勇气,她红着眼圈瑟缩成一团,拼命扯拽着衾被,试图将自己隐藏起来。

    可急匆匆闯进室内的人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她。

    顾怀元停在门前,满目震惊地看着她,此刻的她青丝缠乱,衣衫不整,双眼红肿而凄迷,况且又与一外男同居一室……

    这般情景换任何人见了,都很难不生出遐思。

    他伸出一只手,又僵在半空中,旋即垂落到腿侧,渐渐紧握成拳。

    “阿窈。”

    他缓缓走来,心平气和地笑笑,瞧着还跟往常一样温文尔雅,可明姝自幼与他相识,又如何看不透,他这会儿强忍的怒意和杀气。

    “怎么到这儿来了?你可知,我让人四处寻你,寻了整整一日。”

    明姝抿着唇,直到他嘴角那抹牵强的笑消失不见才低声开口。

    “怀元哥,昨夜我去你们府上找你,下人说,你有事不在家中,我只好求见顾伯伯,可下人又说,顾伯伯抱病在身,不宜见客,后来,怀灵差丫鬟告诉我,只要我在你家门外跪上一个时辰,她便替我开门,带我去见你父亲。”

    她一口气说完这段话后有些喘,双颊赤红。

    “可我直跪到昏厥,也不曾见得你们任何一个人一面。怀元哥,你告诉我,我在雪地里长跪的时候,你究竟在何处?”

    顾怀元淡淡一笑,又朝她走近两步。

    “昨日听说伯父和明大哥的祸事后我便立即去北镇抚司,四处找人打探他们的情况。”

    明姝错愕地看着他,心中腾地一下升起无法言喻的愧疚感。

    陆晏清扯着嘴角笑笑,在旁边冷眼瞧着。

    “阿窈,你受惊了,怪我来得太迟,走吧,随我回家。”

    顾怀元说完便要去抱她,陆晏清面对着他,指骨被掰得咔嚓响。

    “怎么,顾大人不急着去兰陵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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