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行了两日才抵达肃京临安,但当天并没有立即入宫,而是居在了城外一处别苑,第三日早晨才进京。
留京的官员以左相为首,进行了隆重繁杂的接驾仪式。
萧钰穿着朝服缓缓走下马车,接受着文武百官的叩首。
这一整日萧钰都非常忙,处理了许多积攒的政事,一直熬到翌日丑时才歇息,但歇息了没多会儿,他又起身去上早朝了。
萧钰累吗?
他当然是累的,但他别无选择,更没人可以替他。
——当然,未来便有人在他不想起床时替他去上朝了。
但现在,萧钰只能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更衣后来到含元殿上早朝。
他强打起精神上完了早朝,早朝后又用了早膳,然后他补了会儿觉,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此时正是巳时三刻,萧钰收拾了一番便去了宁安殿。
住在宁安殿的是太皇太后。
在行至门口时,萧钰止住了要进去传报的小太监,直接走了进去,才一进殿,便看到父亲正坐在琴旁为母亲抚琴。
年已四十的父亲并不见老,黑瀑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衬得那张本就白皙的脸更白了,像是通透清润的白玉。
而比父亲要年长十岁的母亲则在这两年生了不少华发,面上也有了几道皱纹,但其周身的威压也随着年纪的增长更令人惶恐。
当然,惶恐的人中不包括萧钰。
萧钰微微俯身,道:“母亲、父亲,皇儿从金陵回来了。”
太皇只扫了萧钰一眼嗯了一声,然后视线就又回到了太后身上。
而太后则高兴地站了起来,小跑着来到萧钰身边拉起萧钰的手,说:“皇儿在金陵可好?”
“嗯,好的,金陵比临安要繁华许多。”
太后笑笑,说:“金陵是不错,去年我同你母亲去那儿时就觉得那儿十分漂亮。”
坐在椅子上的太皇闻言,道:“你若喜欢,待过上两个月不那么热了可以再去。”
太后看向太皇,撒娇道:“不要,陛下都答应我要去成都了,我想看那黑白两色的大熊。”
太皇笑道:“都可以去。”
说完,她看向萧钰,面上那点儿笑意顿时就没了,问:“北鸿的皇帝如何?”
太后看着太皇,嗔道:“孩子才回来你就这么凶。”
对于母亲的“凶”萧钰毫无关系,他已经习惯了。
坐下后他回答:“潇洒不羁,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为人尚可。”
太皇点点头。
太后见太皇没有说话,便问:“皇儿,你见到司马大人了吗?”
“见到了,有些许年迈,但精神矍铄,看起来颇受北鸿皇帝的重视。”
太后笑,说:“老师身体还康健就好。”
说完,一旁的太皇摸上太后的手,问:“君泽想去北鸿吗?”
太后一愣,他从未想过自己能去北鸿,也从未在太皇面前提过想去北鸿。
他问:“咱们可以去?”
“君泽此话差矣,哪里是咱们不能去的呢?”
太后立即笑起来,说:“我想去的陛下,想去北鸿!”
萧钰听到这皱起眉,说:“不可,你们二人如何去得北鸿?不安全的。”
太皇看向他,说:“这有何不安全?朕与君泽换个身份扮做寻常夫妻过去不可吗?你不必管,朕自行安排。”
萧钰无奈叹气。
母亲自从将大位传给自己后,就愈发——愈发肆意了。
太后开心地笑着,说:“把明柔也叫来,午间一起用膳吧。”
明柔很快就过来了,一进屋就跑到萧钰面前抱着萧钰的胳膊喊:“皇兄!昨天我还去皇兄宫中想见皇兄,但元宝竟然把我拦下了,说皇兄正忙着,不见人,哼!”
说着,明柔凶巴巴地看向站在萧钰侧后方的元宝。
萧钰淡笑着将明柔挂在自己胳膊上的手拿下去,说:“昨日朕是很忙,不必怪元宝。”
明柔又哼了一声,说:“皇兄,金陵好不好玩啊?你有没有去那个落月池?热闹吗?”
“去了,不过只待了一会儿就去了别的地方游玩了。”
明柔顿时就更好奇了,问:“哪里?好玩吗?漂亮吗?”
萧钰稍稍回忆了下,道:“乘了一艘小船去了松绿河畔。”
闻言,明柔大张着眼睛,惊讶道:“松绿河畔!皇兄你去了松绿河畔!”
萧钰嗯了一声。
太皇则皱起眉头,说:“你去那种地方干什么?那地方不干不净的,即使你想——你想找人,也不该去那地方。”
太后一听不乐意了,说:“怎么?就许你去啊?当年的刘美人不就是你从那种地方接来的小倌?”
太皇立即转过头去赔笑,道:“君泽,不提以前的事。”
太后哼了一声,对萧钰说:“皇儿,你去那地方干了什么?你找了女妓?”
萧钰回答:“没有。”
他这话不算撒谎,他的确没找女妓,男妓也没找,而是找了北鸿的皇帝。
只是,若说出来了,母亲一定要大怒了。
太后放心地点点头,说:“没有找就好,皇儿若是想充盈后宫的话也该找些出身干净的姑娘。”
在太后心里,是默认萧钰喜欢女子的,所以说的也是姑娘。
太皇此时却知道了些事。
她说:“你的皇儿可未必想找姑娘呢,朕昨日听说他要选男宠。”
太后一下子惊呆了,道:“你、你要找男宠?”
太皇继续说:“是啊,而且是身形高大面容凌厉帅气的男子。”
萧钰面上泛起了红。
他其实那天只是突然心血来潮同礼部尚书提了一嘴,谁想昨日才一回来那时颖就开始张罗了。
“哇真的吗!皇兄原来你喜好的是这样的男子,难怪一直不给我娶皇嫂呢!皇兄,是时姐姐管这件事吧?我可不可以一起看看?我帮你参考一下。”
明柔这叽叽喳喳的话让萧钰更加不好意思,他板着脸说:“没有的事。”
太后看出萧钰害羞了,但他一时也说不出什么。
他完全想不到萧钰喜欢的会是那般的男子,这有什么好喜欢的?
但萧钰是皇帝,他不好说什么,只道:“那、那即使是男子,你也不能乱来,还有,你——”
太后想问萧钰是在上面的还是下面的,可看到一旁的明柔便住了嘴。
萧钰有些头疼。
自己现在其实对找男宠这一想法没什么心思了,那天真的就是一时兴起。
他想,明日把时颖叫来,让她且先放下这事。
太后的话风转向明柔。
他道:“明柔,你是不是也该选个驸马了?你心仪何样的男子?”
正陷在皇兄的惊人大消息中的明柔忽然被父亲提到,她一愣,然后回过头对父亲说:“孩儿不着急吧?”
“如何就不着急了?你都十七了。”
说到这,太后想起什么似的,对萧钰说:“对了,皇儿,前些日子李易来拜见你母亲时他提到过北鸿皇帝,那北鸿皇帝长相如何?配不配得上咱们明柔?”
太后刚说完,太皇就反驳:“不行,朕说了不可能,我大肃的公主怎么可以嫁给那北鸿的小崽子?”
太后拉着太皇的胳膊,说:“陛下,咱们可以瞧瞧嘛,要是北鸿那位皇帝模样不错品性也佳,不失为是一个好的夫婿啊。”
太皇摇头:“不可,即使北鸿皇帝现在宫中无人,但日后也定会有许多妃嫔,朕不愿明柔沦为后宫中整日对帝王翘首以盼的妃嫔。”
太皇的话让太后想起自己当年的处境,便立即打消了让明柔嫁到北鸿的念头。
他点点头,说:“的确不好。”
听到这萧钰放下了心。
若是母亲和父亲非要让明柔跟那祁霄成亲,萧钰实在不知日后该如何去看待这个妹夫。
一个跟自己行过苟且之事的妹夫。
用完午膳后,太皇太后便要去午休了,萧钰回到自己宫中。
他批了一下午折子,晚膳后在御花园里遛了遛,回来后便去了殿后的山泉下泡澡。
萧钰怕热,四月底天才热起来,他就从紫宸殿搬来了含凉殿居住。
这含凉殿紧挨着宫中的湖水,凉爽舒适,殿后还有处假山,山上引了泉水。
这泉水极为清澈干净,是可以直饮的,但在帝王这里,这泉水是用来沐浴的。
此时,泉水涓涓流入池子里,水面上飘着香草与花瓣,一未着寸缕的男子陷在花瓣之中,双目闭合,仰躺着靠在池边,身后有一名小太监正为他揉按着头。
小太监揉着揉着,那男子道:“退下吧。”
“喏。”
小太监离开了,只余这男子独自在这。
萧钰享受着这片刻的放松。
身边再无一人,耳中只有水流声与蝉鸣,萦绕在鼻尖的是香草与花瓣的淡香。
放空了一会儿大脑后,他伸出一只手捋了一把头发,光洁的额头上坠着水滴,玉白的手指被黑丝缠绕,这一幕实在是美极了。
而那美极了的人此时想的却是另一人。
他想到,那一晚的江望便是这样用手抄起自己额前散落的碎发,在自己的额头上印下轻柔的吻。
然后夸赞:“公子好生俊俏。”
那一晚,江望说了无数次漂亮、美、可爱……
在这之前,萧钰从未因自己的外在而有什么感觉。
但那晚,他沉醉那一句句的赞美里,享受着那人对自己的迷恋,他不遗余力地向那人展示自己的美,以换取更加灼人的回应。
闭合的眼中原本是一片黑暗,但随着萧钰的回忆,一幕幕搔人心魂的场景覆在黑暗中。
清晰又朦胧,清晰的是那人的粗喘,朦胧的是那人的双眼。
水面的花瓣下,又有更为娇美的花瓣在绽放。
池中人伴着脑中的回忆,触上花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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