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就这般在他面前,又如何再去隐瞒?

    迎上他那漆黑如墨的执拗眼神,姒意只得如实道:“去拿当年西夜从杞国分走的那块地图。”

    宗政宣动了动唇,可想说的话终究化为了沉默。

    他脸上没有丝毫吃惊,只是终究不解,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非去不可?”半晌,他终于闷声问道。

    “非去不可,明日启程。”姒意的声音执拗坚定,不容置喙。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姒意本以为他不会再说其他,正欲再解释两句,可宗政宣却突然起身,无比郑重地道:“你不能去。”

    姒意有气,“宗政宣,你忘了你作日对我的承诺了么?!你说……”

    “你以为我是要食言么?”宗政宣沉声打断了她的话,“那赫连仇启是那般好对付的?西夜那几个王储争夺不断,你以为他会那般容易地拿到地图?”

    他目光灼灼,紧紧地盯着她,姒意无话反驳。

    她怎会不知此行凶险?

    可她不甘心……血祭的仇恨既然已被揭开,她就算死,也不会放过弦氏父女。

    “我相信,赫连仇不会拿着那个虚鞮湛的命来赌。”姒意有些没底气地说了句,心中却已开始忐忑。

    “这是我的事,你不要管了,只当我早已死——”

    宗政宣突然抬手覆住了她的唇,姒意的声音也就此而止。

    她愣愣地看了眼面前这清俊男人,更将他眼中的心疼和担忧看得一清二楚。

    “我帮你……”他轻声开口,语气竟带着些许祈求,“莫要再去冒险了,我真的害怕……”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姒意饶是再冷再硬的心,如今也再说不出什么意气用事的话了。

    宗政宣看不透她的心思,生怕她不答应自己,又接着解释道:“并非我因一己私利,想要留你,只是如今外面有诸多对你不利,更何况你唯一这张□□,也用不了几日了,不是么?”

    是啊,就是因为要来不及了,所以她才想孤注一掷,可是如今……

    姒意盯着宗政宣看了片刻,突然觉得鼻间酸涩,眼里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老天爷若是真的坏,便对她坏的彻底,为何还要让她遇到一个对她如此真心诚意她又无以为报之人……

    “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宗政宣……我又害你失了太子之位,害你受尽皮肉之苦……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姒意泪眼婆娑地哽咽着,满腹愧疚苦楚。

    她不懂,他为何如此执着,为何对她这样好?她真的值得么?

    不等姒意想太多,人已然落入了一抹温暖怀抱,宗政宣满面慌乱紧张,颤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像是在哄一个因迷途大哭的小女孩一般,“别哭……别哭了……”

    “你既知道自己害了我,总该想着替我再夺回太子之位,又如何能说“什么都给不了”?

    宗政宣自然是不在意那什么地位的,可他更不想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因着自己愧疚。

    姒意不言不语,可却哭得更厉害。

    宗政宣这次是彻底怕了,他从未看过她这样路过,生怕她哭坏了眼睛,忙拉开她,手忙脚乱地替她擦起了眼泪,“怎的还哭呢?真是想急死我不成?真是上辈子的冤家了……”

    姒意听他这有些“含嗔带怨”的语气竟不由得想起了从前看得那些话本子里那些个深闺小姐来,一个没忍住竟又“噗嗤”一声笑了。

    她吸了吸鼻子,瞪了眼他,“谁是你冤家?我是你“债主”才是,不然你怎能为了我变得这般倒霉?”

    宗政宣眼见她哭了,可算是松了口气,也不禁弯了唇角,“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就是了……”

    说完这句,似乎又觉得不够,继而又补了一句,“我是怕了你的……”

    姒意是拗不过宗政宣的,更何况他说的也不错,这□□顶不了多久,那黑袍人又不知去向,若真因着此事暴露了形迹,实在是得不偿失。

    她如今只盼着夜风此行顺利,这两日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俗话道“怕什么来什么”这话果真半分不假,姒意如今正盼着安生两日,这宫中又传话来说明日便是“冬祭”,还需得准备着。

    姒意许久没回天晟,倒忘记了这里是个礼数繁多之地了。

    天晟幅员辽阔,地广人盛,极重农时,所以一年四这四个祭典亦是要大操大办。

    姒意百无聊赖地叹了口气,目光看向窗外,这时日过得到快,一转眼这天晟都要入冬了么?

    她正想到这,芙蓉便端着华服配饰过来了,她向来是苦大仇深唯唯诺诺的模样,今日却难得的高兴。

    “三皇子妃,这是您的衣饰,奴婢给您更衣试试?”

    姒意看了眼案上那衣物,白色云锦上用银丝绣着繁复花纹,衣领袖口处毛绒绒,看着倒也暖和。

    姒意点点头,正要起身,门外却传来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门侍从道:“三皇子到——”

    这一声落下,姒意抬眸便见一袭雪色锦衣的宗政宣步履从容地朝她走了过来。

    他挑眉瞥了眼桌上的衣物,屏退了众人。

    他如今穿得这套正是冬祭的祭服,衣袂翩翩,光华似雪,越发衬得他的气质清贵冷傲,若非他眉宇间那抹温柔暖意,姒意竟恍然以为自己又见到了初那个不近人情的宗政宣。

    “小意,你不必为难,若不想去,我替你称病便是了。”宗政宣瞥了眼一侧那光华若雪的祭服,温声开口。

    姒意上下打量了眼他这身衣饰,同给她送来的是差不多样式的,只是领口少了毛茸修饰,想来是“情侣装”。

    “我不是说了,让你没事少来我这里么?”姒意不由又提醒了他一回。

    “我……”宗政宣一时语塞,他轻抿了下唇,垂了眼眸,硬着头皮开口,“忘了。”

    他是觉得有些委屈无奈,这里是他的地方,他们也是夫妻?总不能一辈子都这般偷偷摸摸的吧?

    姒意看他这架势,日后怕是她提醒再多,他也是记不住的。

    她扯起那银色华服看了眼,“谁说我想去?我刚想着试试这行装,你便来了。”

    “真的?!”他眼眸一亮,难掩惊喜之色,可又想到了什么一般,“可你不是不喜欢这般繁文缛节,你不必……”

    “宗政宣!”姒意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一脸不满的模样看着他,“你何时变得这般婆婆妈妈了?再说了,如今在这府上憋闷死了,还不能出去见见世面了?”

    姒意说这话时,眉眼之间竟有几分“刁蛮跋扈”的模样,十分生动可爱,这是宗政宣从未见到过的,他只觉得珍惜又欣喜。

    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模样,可爱又有些任性。

    思及此,他掩唇轻笑,“好好好,让你去。”宗政宣说着,微微让开些身体,抬手朝向内室,做了个“请”的手势,尽显礼数周全,“那便请三皇子妃更衣罢。”

    姒意“噗嗤”一笑,还不忘瞪他,“神经病。”

    宗政宣正摸不着头脑之际,却见她已拿着衣服离开了。

    这天晟的衣饰同北齐的还是有些区别的,挂饰束腰极多,等姒意好不容易将这些东西穿到身上时,已热得满头大汗了。

    脸上的□□显得碍事,如今也不必防着宗政宣了,索性就摘了。

    宗政宣虽在外室,可依旧是转过身背对着内室的,直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他才轻声问道:“好了么?小意。”

    听她应了一声,宗政宣才回身看她——

    当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那一瞬,宗政宣只觉得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

    眼前的女子摘了脸上的阻碍,玉色容颜没有半分瑕疵,眉目清丽莹润似画,饱满粉唇花瓣一般饱满,即便是未施粉黛,也美得不似真人。

    一身银锦华服正正合适,尤其是领口处织就的一圈绒毛,将她一张巴掌大的精致小脸衬得越发可爱,整个人好似都透出一股暖意,竟有种让人想抱进怀里的冲动……

    宗政宣自顾自地愣愣看着姒意,全然不知自己在她眼中俨然一副“痴汉”模样。

    姒意也不想多问他什么了,自顾自地走到铜镜前转圈看了眼,满意地点点头,“我本以为穿着会像丧服,没想到还挺好看的……”

    原本已走到她身后的宗政宣被这一句喃喃自语给“敲”了个清醒,不过看着铜镜中站在一处的二人,还是极其般配的,他十分满意。

    姒意透过铜镜看着身后的人,却见他依旧盯着自己,她皱了下眉,“喂!你看够了没啊?”

    她回头本想说他几句,可一转身便被他抱了个满怀——

    姒意神色一僵,下意识地去推他,“宗政宣,你……”

    “不够,看一辈子都不够……”他拥紧了怀里的人,在她的耳畔,喃喃开口。

    姒意继续推他,可他却依旧不肯松手,“小意,我冷,给我暖暖。”

    姒意又挣了两下,“你耍流氓呢?”她说着,抬腿便踢了下他的膝盖,宗政宣闷哼一声,这才终于松开她,可脸上笑意却是半分不减,“挨这一下倒也值。”

    “嬉皮笑脸,没好心眼!”姒意不想同他扯皮,正了神色,说起正事来,“夜风那里……”

    “你放心,夜风做事向来有分寸。”

    世人皆知春风难渡玉门关,却不知这晋昌更是被这漫天风雪阻隔的苦寒之地,此处虽为天晟与的边境,可在这极度苦寒之处,这里的人一早便随了西夜人的做派,弃农从牧,就连戍守此处的天晟兵将亦是如此。

    这两年来此处也出了不少事,先是这晋昌的县令莫名暴毙,而后又是暴民动乱,一个个生生喊着“天晟帝残暴无道”“此处应是西夜之地”这般大逆不道的话,这也更惹得西夜这两年来越发蠢蠢欲动。

    今日看着并不吉利。

    漫天风雪裹挟着黄沙,北风刀子似地打在脸上身上,又冷又疼。

    夜风一行人好不容易到了这县里仅有的一家客栈,还未等说话,客栈后院便传来了一阵阵哀嚎声,哀嚎声过后,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夜风眉眼一凛,环顾了眼这客栈楼上楼下坐着的各色过客,三教九流,无不在此,若是姒小太医真的来了,当真是危险至极。

    思及此,夜风抬眸看了眼那穿戴毡毛坎肩正在飞快记账的掌柜,沉声问道:“后院这是怎的了?狼哭鬼嚎的,如何住?”

    掌柜记账的手一顿,正了下头上的毡毛,这才终于低头正色看了眼面前的夜风,他吹了下胡子,不屑一笑,“嫌这吵?门外有地界广着呢,您出去,小店不伺候。”

    夜风眯了眯眼,身后的下属正要发作,夜风便制止了。

    他掏出一定银子放在了柜台,掌柜的这下乐了,眼里都放光了,一把拿过银子揣进了怀里,不住地点头,“这不就对了!小黑子,来啊,带几位爷爷上楼!”

    夜风此来是为见赫连权弟兄,自然不愿多管闲事,更何况,殿下已然说过,越快越好,他也不想节外生枝。

    夜风原是这样想的,可在上楼时,又听了一阵惨叫声,他不禁朝外看了眼——

    这不看倒好,一看竟被眼前的场景惊了个彻底。

    那叫声正是来自几个身着天晟衣饰之人,男女老少皆有,不过裹身的衣服被抽打的稀烂,血色蔓延全身,更是浸染了身后的木桩,而站在他们面前的,正是一个个络腮胡子人高马大的西夜人。

    夜风眉头紧锁,这里不是天晟的地方么?!为何天晟百姓欺辱至此?!

    正想到此处时,身后的店小二便毫不客气地提醒道:“看什么看什么?!不该看的别看!!快走啊!”

    夜风回头看了眼他,一双凌厉眼眸杀死四溢,甚是逼人,直将这店小二吓得退后几步,差点坐个屁蹲。

    “我问你,此处不是天晟的地方么?那些天晟百姓究竟是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被这些西夜人打?县太爷呢?!”

    店小二先是一愣,随即便呵呵笑了起来,看着夜风像是个硬茬,态度也好了许多,“客观,您是外来的,不明白倒也不怪,这哪里还有甚么天晟百姓啊,一早便该杀得杀,该刮的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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