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已是日上三竿。
季浣脑内清明,却精神混沌,她在床上缓和一会儿下楼。
李平生坐在楼下,看见季浣,“醒了?”
沙发上的人气质清隽,面容柔和,丝毫看不出几个小时前的狼狈。
季浣看着他狐疑,为什么有些人精神状态恢复这么快,自己就不行。
她问:“你昨晚后来做了什么?”
还能做什么,李平生凌晨醒后便一直没睡,见季浣房门紧闭,估摸着她还在睡觉,就没打扰她。
现下正饿得前胸贴后背。
李平生说了个含糊不清的答案,“等你起床。”
季浣身上抖落一层鸡皮疙瘩,这人经过昨天晚上,怎么说话越来越……腻得慌。
“吃饭。”李平生看着季浣变幻莫测的脸,又贴心补充两个字。
这个答案好接受多了,季浣不好意思地扯扯嘴角,“去哪儿吃?”
这栋房子看样是久无人居住的,他们昨晚也没有采购食材带过阿里,只能去外面吃。
待季浣收拾完,两人出门。
这会儿白天出去,房子外的景色都映入眼帘。
季浣看着村落里造型相似的房子。
她问:“这里是统一修建的吗?”
“嗯,”李平生看着房子陷入回忆,“是我大概刚上初中的时候,政府扶持这边的旅游业,引进了几家大企业的投资。
村里被征用了很多土地和房屋,用来修建大型游乐场,其余没被征用到的人家自己出一部分钱,再加上政府拨款,统一修建了这片的住宅。”
季浣想了想宁川的大型游乐场,“那个游乐场是不是叫xxxx游乐场?”
李平生惊讶,“你来过?”
季浣点头,“以前我妈带我来过。”
不过,已经是好几年前。
李平生提议,“那要不要再去看看?”
“你忘记今天大年初一了?”
李平生尴尬地笑了笑,“还真忘了,估计没营业。”
同时,两人也想到——大年初一,这个小镇上还能找到营业的饭店吗?
等两人绕了一圈后,确定下来,答案是没有。
李平生叹一口气,“怪我,出门时没看日历,我该带你直接回市区的。”
季浣摆摆手,“现在回市区应该还能赶上晚饭。”
于是,两人打道回府。
快到家门口时,季浣远远瞧见房子前方的庭院中站着个人。
等两人近了瞧见那是个女人。
季浣看着身形眼熟。
李平生突然顿住脚步,面色难看,浑身也散发出一股冷意。
季浣不明所以,“怎么了?”
李平生远远打量了庭院中的女人一眼,看见身旁的季浣。
他放柔语气,“你要不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车开过去,咱们直接回市区。”
虽然李平生已经刻意说得很温柔,但季浣还是听出了她从未在李平生身上感受过了生硬和冷酷。
季浣一楞,“我不能过去吗?”
李平生拧着眉,“你在这等我好不好,我很快回来。”
季浣看着李平生的眼神逐渐变冷。
片刻后,她淡淡地说:“好。”
语罢,李平生拔足向前方而去。
季浣等他走后,盯着他的背影,待背影走进庭院,她转身离开。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那个女人应该是陈静娴。
陈静娴有老公,她的老公长得跟李平生神似,不难猜想他们曾经有什么亲密关系。
李平生曾经与其他女人也像他跟自己一样,单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季浣心寒。
季浣也是这才想起来两人的年龄之差,自己才十八岁,李平生整整大他七岁。
这七岁的时间里,李平生若是少年慕艾,慕的绝不会是她。
她将李平生当作溺水浮木,寒夜暖灯,却没想过,这浮木,这暖灯,除了她,也可能是别人的。
她不单是吃醋,季浣走在离开的沥青路上,突然意识到,原来所有人都有可能离开。
既然有可能离开,那干脆一开始就不要来。
——
李平生寒着脸走进庭院。
陈静娴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忙转身,看清来人,她激动地拿下墨镜,露出一双肿得像核桃一样的眼睛。
还没开口,眼泪又落下。
“我听敖敖说你出来了,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刚问完,陈静娴就意识到自己问了句废话,“不是,我是想问,你……”你什么,她也说不出个具体。
陈静娴也是意外看到陈敖的手机信息,才得知李平生已经出狱。
激动、内疚、庆幸……一时百感交集。
顾不上其他的她,大年初一就跑了出来。
她循着李平生以前的住址找过来,没想到真的见到他,开口的话也说得语无伦次。
“你现在怎么样啊?我看旅馆那边改成了公寓,你现在在开公寓吗,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只要你开口,我都能帮你……”
李平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目不斜视地朝车库走。
陈静娴伸手想拉他,顾忌什么又缩回手,焦急下忙跑到他前面,拦在车库面前。
李平生终于吐出进院后的第一个字,“滚。”
语气中没有愤怒,淡然得像随脚拨开路边挡住去路的小猫小狗。
陈静娴被他眼中的冷意刺到,浑身一瑟缩,再开口都带着哀求:“对不起!我对不起你!都怪我当时太冲动,你告诉我,我该怎么补偿你,只要我能做的,我都愿意去做!”
“你能补偿我的,就是离我远点,别出现在我面前。”一句话说完,李平生不耐烦地绕过她,走到车库,打开车门启动车子。
陈静娴见他要离开,忙拦在车前。
汽车发动,李平生没有半点犹豫地开过去。
到底是陈静娴先怕了三分,在车逼近前,朝一旁躲开,她跪坐在地,泪眼婆娑地看着车子离她远去。
李平生中间耽搁了不过十来分钟,再出来,已经不见季浣人影。
他心下一惊,忙将车靠边,拨打季浣的电话。
“嘟嘟……对不起你拔打的用户正忙……”
李平生慌了神,又拨过去,几次电话都被挂断,他反应过来,季浣怕是生气了。
还能挂断电话,说明她现在应该是安全的,李平生稍稍定了心,忙驱车向公寓赶。
另一边,出租车在公寓外停下,季浣付完钱下车。
她木着一张脸,失魂落魄地朝楼道走。
一不小心,脚步踩滑,她摔倒在楼梯,小腿杵在石阶上。
季浣仿若感觉不到疼痛,她撑着石阶站起来,小腿却一时使不上劲儿,她便双手扒着楼梯,往前爬了几步。
像是后面有洪水猛兽在追赶,她焦急地想找一处避难所。
待小腿缓过劲,她便扶着栏杆,快步往房间走去。
可等到了房间,她关上门,正午的阳光从窗外照进屋内,她看着阳光又无端生出恼怒。
恼怒下的她,身体里的猛兽也一并被惊醒。
她身体里有声音在朝她咆哮,都是假的!都是假的!你看看你,你这么糟糕,你什么也留不住!没有什么属于你,没有什么会永远是你的!你是个废物!废物!废物!
季浣瘫倒在地,她蜷缩着身体,像是要借此来控制住自己,可涌上颅内的气血在翻腾,她身体的凶兽在咆哮。
小腿和久未进食的胃传来疼痛,疼痛像是给她提示,她已经坏掉了,她迫切地想将身边的一切毁坏!
于是,由玻璃落地声开始,一场毁灭展开序幕。
李平生还在赶回公寓的路上,就接到电话,是公寓的租户打来的。
“老板,你们这儿楼上在干什么!噼噼啪啪的是有人吵架呢还是在拆家呢?”
李平生心头一跳,涌上不好的预感。
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几楼传来的?”
“好像是……五楼,已经有人上去看了,里面没听到人吵架,就是噼噼啪啪的,你在哪儿呢,赶紧过来看看啊,哦,要不要我们先报警啊?”
“别报警,我马上到!”李平生说完,加快速度,一路急驶到公寓。
等上了五楼,果然,五楼楼道口围着许多人。
“哟,老板回来了!这里头住的什么人啊,声音已经消失了,但敲门没人应!别出什么事儿了吧!”
“就是啊,这动静我在二楼都听见了!”
李平生解释两句,欲将人驱开,围观的人还念念不舍,止不住八卦的目光。
可一碰到李平生寒着脸的模样,都忍不住害怕,最终还是一一散开。
等人全部走完后,李平生叩响门。
“季浣,你在里面吗?”
没人应,李平生又敲了一会儿,里面安安静静,一点声响都没有。
顾不上其他,他拿出备用钥匙,“你再出声,我直接进来了。”
钥匙插进锁孔,房门轻轻被推开。
入眼,便是满地狼藉。
季浣几乎将全屋她能搬动的东西都砸了。
李平生心下一凛,客厅不见人影,他朝卧室走。
卧室也与客厅相差不大,好在卧室没什么可砸的尖锐物品,只是满屋凌乱。
季浣安安静静躺着地上,蜷缩着身体。
李平生一惊,恐惧从后脊窜上来,他忙跑过去,“季浣!”
将人抱起来,李平生才发现季浣睁着眼。
他呼吸都重了几分,克制着自己的动作,轻轻拂开季浣脸上的头发。
毫无血色的脸露出来,一双无神的双目定在李平生脸上。
李平生颤着声,轻轻问:“有没有受伤?”
季浣像是没听见,一双眼睛死气沉沉。
李平生又柔声问:“有哪里疼的,嗯?”
季浣眼珠动了动,移开抱着的双手,里面露出一个被摔碎的相框。
等季浣的双手露出来,李平生才看到她满手的血。
相框的玻璃碎裂,裂缝中还带着血迹。
李平生觉得自己被割开一道口子,风灌进去,吹得他心肝脾肺都生疼。
他抬起季浣的双手,将相框移出来。
“没事儿啊,没关系,我帮你修好,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受伤吗?”
季浣又不答了,伸出血淋淋的手又要去拿相框,李平生制住她的手,她扭着劲儿,不管不顾,只盯着相框。
李平生这才察觉到季浣情况不对。
刚一进来,他只顾着季浣身体,没注意到她的状态。
季浣现在的精神状态很不对劲,不是简单的心情不好,她像是整个人被抽空了魂。
余下的只有一个空壳。
几番争执下,李平生从地上扯过来一件衣服,将相框包裹住递给季浣。
语气带着诱哄,“相框碎了,会割到手,这样拿着好不好?”
季浣接过相框,没搭理李平生,只将照片抱在怀里。
李平生觉得季浣这样的状态似曾相识,但他一时脑子里太乱,也没跟具体哪个人对上号。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看季浣有没有受伤,季浣不说,只能找人给她检查。
李平生:“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季浣听到医院,眼珠挪过来看着李平生,又移开,还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只是脸色又白了三分。
李平生抱起她,“我们先去医院。”
季浣挣扎,躲开李平生的手,又往床边钻,床边有玻璃碎渣。
李平生眼疾手快地拉住她。
“好,我们不去医院。”
季浣听到这句话才放松下来,现在这个房间是不适合呆人,李平生将季浣抱起,“那先去我哪里好不好?”
季浣眼眶一涩,“不……好。”
豆大的泪珠随这句话一起落下。
李平生愣住,他手脚慌乱地擦去季浣脸颊的泪。
他心知,季浣现在的情况跟自己先前的事脱离不了干系,那季浣不想去他哪里也正常。
可公寓一时能住人的空余房间也没有。
送季浣去酒店的想法刚一冒出来,便被他打消。
李平生想到一个地方,他看了看季浣,打定主意。
但那里得开车过去,李平生不放心季浣的身体。
于是,他用哄着的语气,一一将季浣身上检查了一遍,确定除了双手和小腿的淤青外,没有其他的伤口。
他便将季浣抱着离开房间。
下楼前,他将季浣抱进斜对面的房间,“我们不在这儿,就只包扎下伤口行不行?”
季浣没说话,李平生就当她同意。
将人放到沙发上,李平生拿出医药箱,包扎的手法越来越熟练,熟得李平生都一愣神。
他想起,自己曾经让季浣保护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可现在季浣满手的伤,却是因他而起。
李平生看着季浣白皙的手上露出的狰狞伤口,心中自责。
他想,再也不能让季浣受伤了。
他得自己保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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