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出门踏青变成了跳大神。

    妇人是这村子里的闲散人家,家中只有她一人,乡下人家平日里养些鸡鸭,种些小菜也就罢了,自认平日里没干什么丧尽天良的事,可是前段时间每到入夜子时,她床上总是站着一白衣飘飘的影子,妇人缩在被子里不敢动弹,却能感觉到有人就在床头坐着,那鬼影兴致浓时,有时还拍了拍妇人用来遮挡的被子。

    那个时候虫鸣鸟叫声都停了,布料摩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犹为清晰,那一下仿佛拍到了妇人的天灵盖,顿时四肢百骸都流淌着冷气,妇人的心跳都快要停止那样的恐惧,直到天亮鸡鸣响起,妇人掀开被子一看,没有人影,被子上却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仿佛刚刚印上去似的,随着妇人的动作血迹斑驳的留下来。

    书院里的学生们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他们从小父母爱护,不信鬼神之说,山上风凉,新奇刺激占了上风,几个少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菜地里站了半晌,最后跟着妇人下山,决定要去看看那个总是在子时出现的人影。

    跟着妇人走在下山的小路上,七拐八绕的,看见了稀疏错落的小农屋。

    刚刚妇人偏头不理白杏儿的场景还在眼前,顾溶月跟在众人身后不太乐意,这个妇人又没礼貌还不领情,她一路上都沉着脸:“我们为什么要去别人家里。”

    妇人面上一白,当着听不见,她实在是太害怕了,不然也不会在没人的菜地里喝农药自杀。

    妇人的家在村落的最后面,一路上遇到三两的行人,应当是相识,林观白看着行人看着妇人顿了顿,又当没看见一样把目光移到别处去。

    老旧的平房,堂屋的大门掉了漆,旁边的屋檐下还结着蜘蛛网,门口的一大块空地上面全部都是树叶子,实在是很久没有打扫了。

    妇人打开门,从里面拿了几个小板凳出来:“你们,你们坐,我去给你做饭。”

    农家菜简单,妇人许是觉得人家不好意思,蒸了一大锅白米饭,炒了一个蒜苗腊肉,煮了几节香肠,再捏了一大箩筐玉米面窝窝头,配上几碟素菜,虽然不是什么精致的菜式,但胜在什么都是自家的,用料足,吃起来很香。

    “姐姐,吃肉,”顾溶月坐在小凳子上面,清丽的小脸还是有点不太开心,白杏儿给她碗里夹腊肉还有香肠:“好吃吗?”

    腊肉是妇人自己腌制好熏的,香肠也是自己灌的,顾溶月咬了腊肉一口,咸香软糯,不像街上买回来的腊肉都是硬得不行,像个千年的老梆子树。

    “好吃。”顾溶月舔了舔,把嘴边的油舔了下去。

    “你们吃,多吃一点,”妇人沐浴完换了一件衣服,做饭的围裙还在腰上没解下来,她擦了一把手,把边上的窝头放在中间让他们拿:“把菜放在窝窝头里面,一口咬下去,那样也好吃,你们试试。”

    顾溶月沉默的拿了一个窝窝头在手上,小声说:“多谢。”

    “那有什么的,你们小孩子多吃一点,”妇人这下轻松一点,笑着劝他们多吃:“不够锅里还有。”

    这样一大桌子菜也够了,徐新安不怎么客气,到哪都是自来熟,吃得满嘴冒油环视屋里一圈:“伯母您是一个人在家吗?”

    “啊,嗯,我一个人。”妇人有点不自然的搓了搓手。

    “伯父不在家吗?您的子女呢?都成家立业了?”妇人这个年龄看着不像是未婚没有子女的,林净深往屋里看了看,没看见有男人的鞋或是用的烟斗,一点小姑娘喜欢的胭脂水粉类的小玩意,或者是颜色秀丽的小帕子也没有,看着像是独居。

    “没有,没有,”妇人搓着手,在自己家里显得有些局促:“就我一个人住。”

    “……哦。”

    不知道说什么。

    吃完了饭,妇人灵活的把碗收拾好拿去洗干净,又说要去给他们铺床,手脚麻利,想帮忙都插不上手。

    偏房是一个小木屋,妇人一个人住东西也少,收拾出来在地上铺上厚厚的被子也不湿,隔间还有一扇门,推过来刚好男孩女孩分开,倒也睡得下。

    妇人在擦地铺被子,林观白和林净深就在屋子里四处查看,窗框上生着锈,很艰难生涩的才能给它推开,还有难听的嘎吱声。

    妇人说每到晚上子时那人影就会出现,这屋子里四处不透风,想来也只有窗户可以进出,想要知道发生什么事,这间屋子里晚上一定要留人的,女孩子胆子小,不能留在屋里。

    林净深和林观白把目光移到徐新安身上,地铺已经打好了,这厮这抱着个枕头恬不知耻的要求睡在里面的隔间,让两个女孩子睡在外面,顾溶月气得翻了好几个白眼,把枕头丢给他让他闭嘴。

    “……”

    妇人睡觉的里屋里有间柜子,在床的对面,把衣服都拿出来空间很大,徐新安把柜门掩上之前,神情严肃的对柜子里的二人说:“保重,有什么事就说,兄弟会冲出来救你们的。”

    林观白漠然的看着他,林净深让他感觉关上门滚。

    “好勒!”不用自己守在柜子里,徐新安很痛快的把两扇柜门和上了。

    柜子关上一点亮都没有,林观白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正要偏头。

    “老林,小林,我又仔细想了想!”

    柜门又被人一下拉开了,那个欠抽的混账两手大张的站在柜子前,林观白被光恍了眼,没站稳,差点一头倒在柜子上,林净深手疾眼快的拉住他,护着他的头把人拉进怀里。

    林净深斜睨着他:“你想做什么。”

    徐新安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好像是打扰了人家小两口的那个棒槌。

    “没什么,我就是想着,”徐新安挠着头:“这柜子看着不大,你们两个是怎么坐下的,我就想看看。”

    “……”

    林净深:“关门,滚!”

    “好勒,哥。”

    妇人躺在床上,两只手抓着被子,一到入夜,她整个人都变得更憔悴了:“谢谢你们。”

    “没事,大娘你好睡。”徐新安溜得飞快。

    妇人也熄了灯在床上躺下了,窗户开着,夜风清凉。

    柜子里黑乎乎的一片,过了一会视线适应之后,便能看清一点模糊朦胧的影子,这里确实不大,只能人叠着人坐在一起,林观白勉力虚坐在林净深身前,虽然他们两个一起长大,但是两个距离这么近的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还是第一次。

    这个姿势有点类似于扎马步,站不了多久腰酸腿软,有点支持不住了,可林观白倔,硬是一声不吭。

    但是较沉的呼吸声还是暴露了他的情况。

    林净深在后面看着他,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见自家弟弟微鼓的脸颊,有点好笑又无奈。

    林观白从小就犟,有什么事不说,自己扛着,小的时候街上的小孩说他说没爹没娘的孩子,还挣着欺负他,回来的时候小衣服破破烂烂的,脸蛋上也是左一道右一道的黑印子,刘叶秀急得不行,问他怎么了也不说,自己拿帕子擦了擦脸回屋换了一身衣裳,坐在小凳子上把衣服泡在水里自力更生的洗衣服。

    那个时候是秋天,小小的孩子坐在比他整个人还大的水盆子前面,费劲的揉搓,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泥道道,鼻头红红的,别提多招人心疼了。

    要是林净深出门打架,刘叶秀会拿着棍子打的他上蹿下跳,可是林观白委屈又懂事的坐在水盆前洗衣服,刘叶秀恨不得把人捧在心上好生养着,哪还顾得上说一句重话。

    “楠楠,这天冷,咱们不洗了,回屋去,在床上躺着秀姨给你拿好吃的。”

    刘叶秀抱起林观白,用帕子擦干净他的脸,往屋里走着给他找吃的,一路走一路哄,回头轻描淡写的指使林净深:“帮弟弟把衣服洗了,洗干净晾起来。”

    林净深:“……”

    后来还是林净深出门的时候遇到那群小孩子围着他奚落,他这才知道原来小观是被这群鼻涕蛋子都没干的小混球欺负了,林净深当天大干了一场,不过他比林观白厉害,也不过比林观白大了两个月,就知道打完架回来避开父母,悄悄从墙根那边的狗洞进来。

    所以帮弟弟出完气的林净深钻狗洞进来,然后回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现在刘叶秀面前的是一个乖巧懂事帮自己弟弟洗衣服的好孩子,当然,一天之内被打了两次的领居孩子的父母找上门来了。

    没有这样的,两兄弟挨打一次就算了,还要各打一次,这谁家孩子抵得住啊!

    当天晚上林净深就被揍了一顿,不过林观白晚上的时候偷偷跑到他房里来,把白天刘叶秀给他的吃的分给了林净深一半,被刘叶秀打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是还没桌子高的林观白站在床前有点愧疚的看着那些伤口,林净深就觉得一点也不痛了。

    那些都是以前的事了,小的时候林净深就可能让林观白吃亏吃苦,长大了就更加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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