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裴隐同严弈继续去跟踪案情,又告诉叶若风和严蕴可以一起近处走走,但一定要低调行事,注意安全。

    探案的两个人直奔天宁衙门,他们有些话要问牢里那对奸夫淫/妇。为图方便,施个障眼法进了大牢,狱卒丝毫没有察觉。

    吕夫人初步被定罪谋杀亲夫,其情人合伙作案,但两人死活不肯招认,目前分两处关押并被安排了一系列酷刑。

    裴隐和严弈忽然出现时,吕夫人以为自己在做梦。她刷新了对自己的认识,已经到了性命堪忧的关头,竟然还能梦见两个仙气飘飘的美男子,实在是色迷心窍,无药可救了。

    裴隐开门见山:“吕夫人是否有孕在身?”

    吕夫人如梦初醒,一脸震惊,杏仁色的瞳孔放大了一圈。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时候被来路不明的两个人当面问起,她过于惶恐而说不出话来。

    严弈当她默认了,他们对这件事已有充分的把握,不需要她亲口承认。他的问题比裴隐更犀利:“吕懋真的不是你们二人所杀?手巾上的迷药虽不致死,难道就没有别的东西?”

    “小女子对天发誓,屠夫绝不是我杀的。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对他再不满意,也绝不会起这份歹心。”吕夫人眼眶一红,又要哭了。

    “你不想杀他,你那情人可不一定。”裴隐毫不留情地提示她。

    “不可能,他不是那种人。”吕夫人被他可怕的言论吓哭了,整张脸泪如雨下,手脚哆哆嗦嗦抖个不停。

    来探案的两个人同时发现一个问题,原来他们对女人的眼泪也是可以视而不见的。眼泪能不能发挥作用,关键要看从谁的眼睛里流出来。像眼前这个人,看她多流一滴泪都觉得碍事。

    “你以为他是哪种人?”严弈一脸冷漠,“这几年他给你开的是什么药,你知道吗?”

    吕夫人突然吸了一口冷气,也不敢细听。

    “除了前三张方子补气益血,后面全是教你不孕的。”

    “不可能,你瞎说!你又不是大夫,怎么能看得明白?”吕夫人瑟瑟发抖,紧紧捂住了耳朵。

    自与屠夫成亲以来,她因为生育问题跑了许多个药房,好不容易在一家叫回春堂的药房抓了副药感觉有点起色,便慢慢成为那药房的常客。

    一开始她嫌弃回春堂太远,城西那块地儿她人生地不熟,连个路过聊天的人都没有。直到某一天,那药房伙计递药包时,在她手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两人眉来眼去,很快便勾/搭到了一起。

    自那以后她数次感叹幸好回春堂离得远,方便两个人偷偷摸摸行动。

    吕屠夫杀猪要依客人的时间,通常是提前预约,他每每有生意,总要先告诉吕夫人。他又经常半夜出工,忙到第二日才归,长期让夫人独守空房,心里过意不去,更对她疼爱有加,吃穿用度没有哪一样不是给她最好的。

    他却不知道,每当他半夜出去杀猪,他家里便只有两种情况,要么没有人,要么有两个人。夫人独守空房这种情况,根本是不存在的。

    吕夫人消解了寂寞,但仍然想要个孩子。奇怪的是在回春堂开药好几年,她仍然没有怀孕。那伙计说不是药的问题,更不是她的问题,只能是吕屠夫的问题。她于是打消了疑虑,对药房更加流连忘返,与伙计更是如胶似漆。

    “那你们怎么知道我现在有孕在身?”吕夫人鼓起勇气问。

    “因为那药房伙计近日刚开了堕胎药,你说昨夜腹痛难忍,多半是……”严弈对她再冷淡,也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吕夫人双腿一软,瘫倒在地,脸色惨白,之前浪费太多眼泪,这会已是一滴都掉不下来。她慌乱地摸摸自己的肚子,继而用力地拍打,摇头晃脑一副失心疯的模样,嘴里念念叨叨说不可能。

    裴隐和严弈转过身去不忍再看,最后只说:“他应该从来没想过要带你离开天宁。你突然怀孕,他会不会害怕被屠夫发现,所以他杀了人?你好好想想,对衙门老实交待。”

    吕夫人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一直重复念着“不可能”。直到狱卒发现异常,恶狠狠地喊她不要发疯。她好像已经疯了,失了心志,行动不由自己控制。

    裴隐和严弈离开这间绝望而悲哀的牢房,准备再去药房伙计那里询问一番。不料到他牢前一看,那人歪歪斜斜倒在墙角,已不知道瘫了多少时间。

    “死了?”严弈对同伴对视一眼。

    两人立即上前查看,确实死了,而且行凶手法很不一般。

    搜集了各种信息,又找到吕懋的尸体做了对照,忙完这一通赶回嘉和楼客栈,这一日已经过了大半。

    “你们竟然能忍住哪儿不去?”两个大忙人皆以为回来要扑空的,没想到叶若风与严蕴规规矩矩,竟然一起待在醉花阴。

    “哥哥,我们出去一趟又回来了,还撞见一桩怪事。”严蕴拉着严弈到桌边坐下,她紧张兮兮的表情让严弈顿生不安。

    裴隐默默走过去坐在叶若风身边,等她俩说遇到了什么怪事。

    “今天在大街上,我们撞上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说是家中老太太安排她买玩具,每天还要不重样的,若是找不到新鲜的,回去就要受罚。”严蕴从头开始说,“我与叶公子都觉得这样安排一个小孩子很不合理,便跟上门看了看,是城北钱家。”

    “钱家这要求是有些刁钻,玩具是给谁买的?”严弈压住满腔澎湃的正义感,冷静地问。

    “给钱家夫人的孩子,”严蕴说,“关键是她的孩子还没出生。”

    “而且每天奉命买玩具的小女孩,也是她的孩子。”叶若风补充。

    “钱夫人快生了吗?钱家家境如何,富人家大多会提前采买新生儿的东西,一般都是贴身衣物鞋帽什么的。像这样连玩具都提前买好的,实属罕见。”裴隐也觉得奇怪。

    “钱家财大气粗,富贵堂皇,新生儿的贴身物件早已制备齐全,不过都是男孩儿款式。我们好奇多问了几句,钱夫人说是老太太认定她这次能生个男孩儿,一切物件都按男孩儿准备的,她便顺着老太太心意。玩具当然也是。”叶若风回忆当时的情景。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产期临近,那钱夫人十分焦虑,头上戴着的宝石葵花金簪总摇摇晃晃好似要掉下来,她却全无察觉。她全身心集中在肚子上,甚至吩咐下人关注天宁城里有没有其他孕妇,要是有刚生了男孩儿的,她还想上门学习,说是要提前攒攒经验。阿隐师兄,你说她至于这么紧张吗?”

    裴隐点点头,钱家的做派确实有些夸张,但这和他们在吕懋案子中发现的秘密一比,倒也不足为奇。叶若风与严蕴作为仙门中人,应该不至于为这点事紧张,她俩竟然能老老实实待在客栈不再出去,这才让他感到困惑。

    直到叶若风说:“这些都不是最奇怪的,奇怪的是,钱夫人的丈夫死了,也就是钱家的顶梁柱没了,那家人上上下下竟然当作无事发生。”

    “什么时候死的?”裴隐和严弈异口同声。

    “两天了,还没下葬,棺材就摆在灵堂,说是眼下没工夫,要等钱夫人生产之后再料理丧事。”叶若风说起这个便感觉阴森森的,整个钱家都非常古怪,连一家之主的丧事也不管了,全家心思都扑在一个尚未出生的孩子身上,岂止异常,简直癫狂。

    “你们去灵堂看过没?可有什么不对劲?”裴隐已有一些不良的猜测。

    叶若风与严蕴摇头。

    “裴兄想去看看?”严弈与裴隐默契地对视一眼,裴隐征求另外两人的意见,四个人一道离开了客栈。

    施障眼法进了钱家大门,直奔灵堂,靠近棺材一看,那钱公子死于非人手段。他的死因,与吕懋,与药房伙计,果然是一样的。

    回客栈的路上,严弈把吕懋一案的情况大致与她们讲了讲,淡化了奸夫淫/妇与夫妻日常等等细节,最后只留下两个重点:其一,吕夫人怀有身孕,她的丈夫和情人都死了;其二,死者在生前已经失了魂魄,是离魂而亡。杀人凶手手段阴狠,不是凡人而是妖怪。

    将接二连三的案情放到一起来看,妖怪正实施连环杀人案,其行凶目标很明确——与孕妇有关的男人,或者说,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

    “所以这不只是穷凶极恶的杀人案,而正好也是我们下山历练的考验?”叶若风问出她的推论。

    “应该是的。”裴隐望着她点点头。

    四个人开始紧张起来。

    当下最要紧之事——摸排天宁城有多少孕妇,提醒他们要注意安全,尤其孩子的父亲,万万不可大意。

    但如何提醒,挨家挨户去看去说吗?凡人必定不肯轻信,只会觉得他们装神弄鬼是为了骗取钱财。

    几人一路计划筹谋,不知不觉拐了两三个路口,穿过几条街,进了一条破败不堪的小巷。叶若风向来没有方向感,任她带路难免走到这种意料之外的地方。

    其余三人从讨论中回过神来,正想重新规划路线,忽然听见“哇啦哇啦”的啼哭,新生儿嘹亮的哭声从小巷尽头传来。

    他们迅速躲到产妇家门外查看情况,只见一个头发半百的老妪抱着婴儿从产房里出来,乐呵呵地喊了一声:“张三,你老婆生了个男娃儿。你有没有准备好银子付我的接生钱?”

    一个憨厚老实的汉子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接,他暂时没工夫去想银子的问题,只抱着儿子来回晃悠。

    小崽子哭闹不止,口水从嘴角淌到下巴,张三手忙脚乱用衣袖去擦,在他嘴角右下方瞧见一颗淡淡的红痣。

    大约是衣袖布料太粗糙,小崽子哭得变本加厉,张三倒丝毫不嫌吵闹,他觉得这哭声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他是世界上最满足的父亲。

    哭声和笑声交织成一片,房间里传来产妇和接生婆的交谈,大致是说些产后注意事项。

    没有意外,没有妖怪,没有凶案,完全是平淡而幸福的人间日常。

    旁观的四人松了一口气,又觉得更困惑:难道前两桩案子只是偶然?妖怪到底要杀什么人,或许与孕妇的丈夫根本不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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