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云雨难歇,  红烛帐暖,情思汹涌,攀上高峰时几乎带走了林晚宜全身的力气,  累极困极。

    她躺着没出什么力的人都累成那样了,偏沈意远着了魔一般,  不知疲倦。

    再分不出心神管那劳什子甜头,  到底还是没忍住,汪出了泪。

    好在她的泪对沈意远有奇效,怎么喊不要都当没听见的人,  一看见她的泪就放慢了动作,  指腹上的茧覆上她垂泪的眼,带走清泪的同时,  留下一片洇红。

    林晚宜抬手抹泪的力气都没有,抽噎着偏头,  将余下的泪蹭到沈意远托住她的手腕处。

    这时候还不忘轻哼抱怨:“湿的,  这么多汗。”

    嗓音融了蜜似的,饱含水汽的气音瘙着沈意远的耳廓,  叫他舍不得停手。

    林晚宜哪里还管他想如何,眼皮千斤重,  每次眨眼都像要直接睡过去似的,  含糊嘤咛一声,  就这么蜷在他怀里直接睡了,  后面擦洗换被褥什么的,  她一概不知。

    再睁眼的时候,天将破晓。

    外头还是朦朦胧胧的淡青色,内室烛光稍显微弱。

    距阖眼安稳睡下不过两个时辰,林晚宜当然睁不开眼,  不耐烦地扭肩,欲躲开搅人清梦的大掌。

    可她都躲开了,身后的人还不知趣,追过来唤她的名:“灿灿,灿灿。”

    林晚宜卷着被子躲到最里侧,没好气地捂住耳朵,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

    她都困得这么明显了,结果沈意远一点不怜香惜玉,还在继续说:“我起身了,若要寻我,我在刻武堂。”

    捂着耳朵也挡不住他说话的声音,跟寂静夏夜里追着人耳朵绕的小虫子,叫人心生烦躁,林晚宜没睡饱时脾气尤其大,这会儿怒火腾地窜起,猛地睁开眼,柳眉紧蹙,惺忪美目气呼呼地瞪沈意远:“练武就去练,莫要指望我陪着你。”说完拉起锦被罩头,闷闷地传出不算小的嘟哝声,“我还困着呢。”

    夜里用多了嗓子,当时不显,现在听来轻柔的声音微微带着哑,平添了几分妩媚。

    沈意远看她恨不得贴到墙上也要躲开他的背影,哑然失笑。

    昨日因他早起闹小性子的是她,眼下嫌烦不愿搭理人的也是她。

    倒真应了林晏昼那句娇气。

    起身时顺手帮她掖好被角,将幔帐拢紧,不透一丝亮光。

    担心她把刚刚的话当成梦里说的全忘了,特意照应了轮值在门外候着的绿枝。

    屋外雪急风轻,鹅毛般的雪花洋洋洒洒地在空中飘舞,不单是屋檐上,连院中小径都铺满了雪。

    裕景院里多是从前梧桐院的人,知道林晚宜不喜从睡梦中惊醒,没清扫院中积雪,先捡了旁的动静不大的事情来做。

    屋里屋外都静悄悄的,只有昨夜留下的两盏烛灯时不时爆出几朵橙亮的灯花。

    林晚宜睡舒坦了,摇铃唤秦桑她们进来。

    “什么时辰了?”

    秦桑进来前看过滴漏:“辰时三刻,姑娘是先用早膳还是午膳提早一些?”

    “王爷呢?”林晚宜懒懒伸腰,菱唇微翘,吞下个浅浅的哈欠。

    “王爷还在刻武堂,没用早膳。”绿枝冲她挤眼睛,“肯定是等着姑娘一道用膳呢。”

    林晚宜回忆他早些时候缠人的样子,非闹着她,让她陪着。

    “就这般离不开。”轻啧一声,纤指绕着垂下的青丝玩,抿唇憋笑,“好吧好吧,他好歹是将军,战场上威风凛凛的,也不好叫他因为这点情情爱爱的小事坏了心情,那就去陪陪吧。”

    她最贴心了。

    刻武堂中,沈意远穿着旧日穿惯的连襟短褂,约莫练了一个多时辰,下颚处滚落的汗珠已经浸湿了前襟,身上的布料也被汗浸透,紧贴裹在身上,显出他健壮的身形。

    刻武堂里无处可坐,林晚宜就站在门边看他。

    他额上一滴热汗顺眼尾而下,滑过俊朗的脸颊和坚毅的下颚线,再和之前停留的汗珠汇集,随着他凌厉的动作,晃悠悠地隐入胸前。

    这么多汗,应该热极,但他不发一言,拳风赫赫,手臂上精肉贲发。

    眼前情景,像极了昨夜榻上……

    思及此,她口里有些发干,脸上也热了起来。

    练武不好分心,沈意远察觉到林晚宜来了,没有停下,拳腿上更快了些,几息便耍完余下的招术,拿起挂在架子上的干巾,边擦汗边往林晚宜处去。

    他不过来还好,一过来,倒将林晚宜从旖旎遐思中拖拽出来。甚至有些不情愿他的靠近,悄悄往后挪了两步。

    无他,这短褂虽不像冬日衣裳厚重,但他实实在在练了这么久,身上汗湿了一层又一层,难免有汗味。

    林晚宜不喜这汗臭味,床榻上她因力竭顾不上这些也就罢了,眼下她恢复了精神,着实有些嫌弃。

    她也公平,从前多嫌弃林晏昼,眼下就有多嫌弃沈意远。

    沈意远初时不明,后观察她皱眉掩鼻的样子,大抵猜出了缘由,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在相府中见多了林晏昼的插科打诨,再看他这么自觉明事,林晚宜满意的同时对他生了点别的感受,拿着帕子上前,隔帕牵起他的手,朝他扬起明媚的笑:“陪你回去沐浴。”

    不等他回答,直接拉着他往裕景院去。

    雪势不减,一片白茫中,独她一抹艳色。

    若朝阳,似春风。

    沈意远低头看红色锦帕上纤纤素指,因拉着他,手里不能握暖炉,斗篷也护不住她,玉葱般的指尖被冷风吹得发红。

    快走上前,与她并肩同行,垂手身侧,两人交握的手匿于宽大的斗篷中,隔挡了肆虐的冷意。

    早膳注定是晚了,因为不久后就到用午膳的时辰了,膳房备了些清淡小点,饱腹的同时不会影响午膳时的胃口。

    膳房想得周到,但林晚宜昨日累着了,今日起得又晚,腹中空空,一不小心就用多了些。

    不想影响午膳,正想着该如何消食,就听敲门声。

    秦桑来传话,王婆子带人来了。

    昨日回门,林晚宜跟周夫人提了王府缺人一事,王婆子是周夫人用惯的牙婆,她送来的人都是私下教过的,规矩得很,用起来也省心。

    “一起去吧,你也好认认人。”

    不多时就要午膳了,成亲休沐十日,处理政务也不差这一会儿,林晚宜提议沈意远跟她一道去。

    沈意远自然不会拒绝。

    王婆子在前厅候着,身后跟着十来个垂首而立的丫鬟小厮,见他二人进来,冲身后人咳了两声,随后回头堆笑作揖:“草民参见王爷王妃。”

    身后的丫鬟小厮们头垂得更低,学着王婆子,恭恭敬敬地齐呼:“参见王爷王妃。”

    此等场面用不上沈意远,林晚宜摆摆手:“不必多礼。”

    落座后王婆子说了一堆“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的吉祥话,相府时林晚宜管过一段时间的家,跟王婆子打过交道,示意绿枝给她送了喜钱,没过多寒暄,直接问王婆子要了名册。

    她翻名册时,王婆子还在套近乎:“雪天路滑,路上险些跌了跟头,幸好没叫王妃失望,按时按点地来了。”

    林晚宜只嗯了一声,快速将名册过了一遍,点着其中名字:“这几个不错。”

    大户人家近身的丫鬟小厮大多是家生子,再不济也是从小培养的,用着放心。王府里虽然缺人,但是近身的人有皇上赐的和相府带来的就够了,只消在王婆子这里补些做外院和膳房打打杂即可。

    王婆子跟高门大户打交道多年,精明得很,今日带来的都不是年纪过小的。

    名册上写了他们的姓名和家境,林晚宜指出的人,贫苦不说,家中还有病弱的父母,都是急需钱的,不说旁的,做事肯定认真。

    名册里大几十号人,肯定不能全部带着,王婆子带来的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是以林晚宜一说名字,她就从人群里把人拉到前面来:“王妃赏识,还不赶紧谢恩。”跟他们说话时带着凶,面对林晚宜时又换了张脸,谄媚笑道,“正巧带了他们来,王妃看看,都是老实忠厚的,绝对不会也不敢惹事。”

    “好。”林晚宜看他们,都是端正的长相,“简单说说自己的情况吧。”

    几个人被单拎出来,紧张得声音发抖,说得磕磕绊绊。

    林晚宜只为观察他们说话时的眼神,并不在意这个,听完后转头看身边沈一直沉默饮茶的意远。

    沈意远当然没有意见,温声道:“皆听你的。”

    王婆子常在各家走动,知道的消息多,有的是夫人愿意和她闲谈,借她了解各家私事。

    带沈意远过来,认脸是一点,还有就是叫那些个夫人们知道他们夫妇多恩爱,见牙婆的时候都同行。

    她不是泥捏的,任人搓扁揉圆。

    那些贵夫人没来由地拿她跟外头那些狐媚妖精比,人情往来肯定是没必要了,不过她们越是瞧不上她,越会酸她过得好。

    今日这样的好机会,林晚宜怎么能放过。有些话,借别人的口说出去,才更叫人眼红。

    原想着他来坐着就成,没想到他这么配合,王婆子和一众下人面前也不故意摆高架子。

    无奈外人太多,不然多少得给他些甜头,好叫他再接再厉。

    弯起杏眼,毫不吝啬地冲他甜笑。

    正如林晚宜所想,王婆子耳朵尖着呢,怎么会漏掉这话,看他们夫妇二人情深款款地对视,不放过说漂亮话的机会:“王爷王妃恩爱般配,实在是佳偶天成。”

    林晚宜大手一挥,给在场众人多发了一份喜钱。

    让王婆子先带人回去,又吩咐管事去查清名册里各个人的底细。

    余下的就不需要她多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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