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 我哪里都好, 你要记得珍惜。”
他处处迁就自己的脾气,感动肯定是有一些的,但更多的是高兴。
有人无条件、无底线地宠着自己,谁又能不高兴呢?
林晚宜反正做不到, 她就是开心。
被风吹凉的指尖在他掌心中焐得暖烘烘的, 比暖手炉还好使,她想了想暖手炉捧在手里还会累手, 哪有他牵着舒服,就一直没动, 偏着身子由他牵着。
举子们还未至, 现还不用太过严肃, 不少人扭头和相熟的人家寒暄说话。
沈意远是王爷,身份较右相稍高一些,位次也稍靠前些。
林晚宜效仿别桌,扭头要去寻周夫人说话。
却看见信国公夫人和尚书夫人正朝她这里看,蹙眉皱眼的, 肯定又看不惯她的作态了。
好像也是, 大庭广众之下,她和沈意远手牵着手, 卿卿我我的,格外惹眼。
林晚宜冲她们笑笑,也不去寻周夫人了, 直往沈意远肩上靠:“肩上冷,搂着我。”
沈意远配合极了,搂住她的肩头后,还贴心地帮她将斗篷边沿掖好, 不漏一丝寒风。
林晚宜看那两位夫人不可置信的眼,笑颜更盛,贴着沈意远的耳朵说悄悄话去了。
说什么无所谓,最主要是秀一秀他们的亲密姿态。
既然她们看不惯,那就更要给她们看看,怄死她们。
高台上,皇上将他们夫妇亲昵模样尽收眼底,没应李贵妃前面一句话,朝周皇后笑道:“皇后这侄女真是个宝,临之那么有主见的人,竟被她牵着鼻子走。”
先前皇上一直同李贵妃说话,周皇后听着心烦却避无可避,只能一直往林晚宜处看分散心神,心中的不愉倒被他们相处时的甜蜜冲淡了些。
只是皇上这一开口,又往周皇后心里添了一丝郁气,她敛了面上的笑容,瞥一眼远处,淡淡道:“举子们来了。”
多年夫妇,感情渐淡,周皇后不想在这时候提临之与灿灿,他们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不愿给他们招惹晦气。
天高云淡,旌旗飘扬。
监临领着一众举子入场,都是常年练武的,身强体壮,脚步稳健,这么成群地走来颇有气势。
站定后依着监临指示,向高台之上的皇上行礼。
中气十足的声音齐聚一起,响亮的声音在山谷中回荡,竟意外惊起了林中飞鸟,在湛蓝的空中振翅高飞。
他们走近时,林晚宜就松了沈意远的手,端正坐姿。
身后的谈话声也歇了,都端庄静坐着,观场中举子。
皇上简单提点了场中举子两句,随即下令比试开始。
随着身边太监尖细的一声:“始!”
角号起,鼓声扬,刚歇下脚的飞鸟再次啼鸣离林。
早些时候众举子就在监临主持之下抽签定下了比试顺序,此刻迅速站开。
先比试的是步射,十个箭靶依次排开,每十名举子为一组。
此番比试共有三轮,以箭靶距离区分,第一轮二十五步远,第二轮五十步远,第三轮一百步远。
每轮共三支箭,三轮共九枝箭,每隔箭靶旁分立两位监临,记录各举子射中靶心的箭数,优者取胜。
第一组上场的人中没有林晏昼,林晚宜往场中看,试图在等待区的人群中寻到他。
在等待的举子虽站得密而挤,但都是按着上场的顺序排好站的,她想大致摸清他何时开始比试,省得到时分明没轮到他,她还一味地紧张。
可是这些举子都穿着朝廷统一发派的衣裳,梳这一模一样的头,还都跟林晏昼一样,晒得黑瘦黑瘦的,林晚宜眼睛都看酸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沈意远也在帮她留意,遥遥一指。
林晚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林晏昼站在最后一排中间,显然是最后一组出场比试。
拢共有十来组,每组三轮,到他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虽一直对他有信心,但真看他在场上站着,林晚宜还是免不了担心,凑到沈意远耳边小声问他:“射箭是不是讲究眼热手热,二哥哥在冷风里吹那么久,一直干等着,会不会手僵得拿不稳弓箭,最后失了准头啊。”
她的担心不无道理,但是林晏昼在最末出场已成事实,她在此担心也不能改变现状。
沈意远将话修饰了一番,只往好处上说:“临比试时免不了激动,先登场者或许会因为激动而心不定手不稳,子安在后排,能充分地冷静下来,且能观察其他举子的状态,及时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
“那就好。”林晚宜其实不懂射箭,仅有的了解都是往日林晏昼在她跟前提的,丝毫没有怀疑,安心看第一组登场之人比试。
第一轮距箭靶二十五步,因为离得近,她私以为这应该是三轮中最简单的,可是第一箭射毕,竟无一声锣声响起。
此锣名为“报喜锣”,每个箭靶旁都有此锣,当有箭射中靶心时,经监临检查确定无误后,即可敲响此锣报喜。
至于射偏了的,监临也会将其记录下来,最后一同比较选出最优者。
头组十个人都未射中靶心,或是因为今日肆虐的山风,或是因为如沈意远所说初登场时过于激动而手不稳,总之一箭未中,场面上有些沉闷。
林晚宜彻底信了沈意远的说法,觉得林晏昼后出场也不错。
山风是斜吹来的,一直在风里吹着身上有些冷,她拢了拢斗篷,捧着暖炉的手也藏进斗篷里。
沈意远一向挺直的身子略歪了些,斜斜挡住不断送来凉意的山风。
冷风一停,林晚宜一直露在外面的鼻尖立即暖了起来,只一看,便知道是他在帮他挡风,更觉得刚刚不该迁怒于他,乖觉地往他身边靠:“椅子沉,你帮我拉过去一点,我靠你近些,你就不用斜坐着了。”
两把椅子中间大约隔着两拳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也还能更近些。
该有的愧疚不少,但是该有的使唤也不能少。
林晚宜双手撑在桌案上,欲半蹲起身,由他挪了椅子再坐下。
沈意远将她放在桌案上的暖炉重放入她手中:“你坐着就好。”
双手抬椅,毫不费力地连人带椅抬起,再稳当落于他身边。
“呼。”林晚宜眼底漾笑,“夫君真厉害。”
当然,该有的夸奖也不能少。
林晚宜紧靠在沈意远身侧,寒风再难侵扰到她。
不远处的信国公夫人和尚书夫人被他们的小动作吸引了视线,心中不知在想什么,总之再无心关注场中举子。
场上的举子已经开始第一轮的最后一支箭,先前两轮都未曾听到锣声报喜,这最后一支,在场众人都为他们捏了把汗。
林晚宜也有些紧张,都是跟二哥哥一样,不知洒了多少汗水才走到今日,再失误下去,恐怕要影响之后所以的比试。
“咻”的几声,箭往靶心飞驰而去,不多时,报喜的锣声接连响起。
他们终是找到了手感,给第一轮收了个好尾。
接下来的第二轮和第三轮,甚至于下面的五组,林晚宜都认认真真地看了。
可是归根究底,她对这些没什么兴趣,箭靶那样远,箭射出去她甚至都看不清结果,只等报喜锣响,重复看了五遍实在是乏了,盯着前方的目光渐渐涣散,唇边溢出个哈欠。
沈意远抬手将她的头靠在他身上:“眯一会儿,快到子安上场时再看。”
手垂在她身后,防止她无知觉时滑落惊醒。
林晚宜只睡了一盏茶的工夫,不时有锣声传来,她实在睡不熟:“早知道带些话本子来看。”
她百无聊赖,一会儿看云,一会儿数飞鸟,总算等到了林晏昼登场。
等了这么久,就为了看他,可到头来她又紧张得不敢看,双手捂住眼,打算只听锣声判断。
第一支箭响了六声锣,可这六声锣里有没有林晏昼的锣,她实在分辨不出。
指缝处漏了道大缝,刚好露出一只眼,她眯着眼看,发现其中有林晏昼的锣,满意地将指缝合上。
余下的八支箭皆是如此。
沈意远被她她这副想看又不敢看的可爱模样吸引,几乎移不开眼,最后林晏昼中了几箭都不清楚,还是林晚宜告诉他的。
“九中七。”虽然前头还有百发百中的,但失误比这差的大有人在,且射箭毕竟不是二哥哥强项,这样已经很好了。
步射结束后有一小段休息时间,高台上,李贵妃应是坚持不住了,回营帐歇息了。
林晚宜去寻了周夫人,跟她分享林晏昼的成绩。
周夫人高兴之余,提醒她收敛些,她和沈意远坐在前头,有些小动作逃不过后面人的眼睛。
“可我们是夫妻呀。”林晚宜不觉得被看见有什么,而且有些是她故意想叫人看见的。
周夫人只是怕她不知道别人能看见提醒她,不是为了说教,真说起来他们亲近她只会替他们开心。
“说得有理,你自己掌握着度就好,回吧,比试要开始了。”
接下来是骑射,骑射比得是马背上的准头,比步射更难些,一整场下来,锣声比步射时少得多。
林晏昼发挥还算正常,没太拔尖,也没太落后。
今天的比试就算完了,举子们不可与人接触,由监临领着回了营帐。
第一日,要从望京城中赶来,又坐了半天,大家都累了,比试结束后皇上未留人一同宴饮。
林晚宜没去打搅右相他们,只路上说了会儿话,分开后和沈意远回了营帐。
星夜徜徉,白日里为举子们助威壮势的阵阵擂鼓声犹似在耳,林晚宜心难静,自然不好入睡。
掀开被角,往沈意远睡的被褥里钻,入他怀中时,淡藕色的指尖在他胸膛处画着圈,仰面轻喃:“生床铺,睡不着。”
胸口处因她而起的酥痒直窜全身,沈意远气息乱了,欺身去寻她的唇。
林晚宜的掌心压住他的唇,再按住他欲探入她衣襟的手,娇嗔道:“色胚。”
盈盈水眸转盼流光,嫣红樱唇翘扬,薄粉桃腮微鼓。
显然,她是存心的,故意使坏叫他悟错意。
作羞怯状将头埋入他的臂弯:“被别人听去了怎么办,沐浴也不方便。”
纤软柔滑的掌心覆于他唇上,贴近他鼻息,甜香袭人。娇滴的嗓音软绵绵的,好似稍一晃动就能汪出水来。
他贪心想要私享,情不自禁地在她掌中轻啄。
她怕痒躲开,抵住他宽阔坚实的胸膛,将掌上隐有的湿意全数擦在他衣襟处。
沈意远深深看她,眸中的暗火似要将她吞没,却竭力克制,大掌轻阖起她熠熠的眸,长臂绕过怀中纤腰,轻抚她纤柔脊背:“我陪你说说话。”
眼帘阖上,黑暗中他喑哑的声音沉沉,瘙得林晚宜耳廓泛痒。
林晚宜对美色没什么抵抗力,尤其他这样温柔体贴,叫她心肠难硬。
只可惜营帐外不时有侍卫脚步声,只能等三日之后了。
窝在他怀里,听他心口处咚咚的跳动声,恍惚觉得安谧:“讲故事哄我好不好?”
沈意远为难:“我不会。”
“你会。”林晚宜当然不依,在他耳边撒娇吹气,“夫君——”
沈意远心火本就未熄,她这举动又助长了火势,想来她若不睡,他今夜是不会安生的,长舒出胸中浊气,借着昧暗不明的光凝视她娇妍的侧颜,讲故事的声音有些生疏不自然:“古时有一张生,于山林间借宿山寺,推门见……”
“见到什么,美艳狐仙还是柔弱受伤女郎,是不是历经万难,终成良缘?夫君你好俗套,我才不要听这个。”
沈意远拿她没辙,重选了一个故事:“前朝名将安和,三岁学文,五岁习武,十岁随父征战沙场,不到二十名扬天下……”
只提了梗概,还未来得及展开细讲,林晚宜就捂住耳朵不肯听:“前朝名将?我夫君也不差呀,听别的将军的故事做什么?这个故事不行,再换个嘛。”
铺散在枕边的青丝因她动作绕于沈意远指节处,缱绻缠绵,他不舍拂开,任青丝在指缝处轻动:“那灿灿想听什么样的?”
林晚宜早有想法,当然听他讲什么都觉得不行,回抱住他劲瘦的腰身,将笑脸遮起来:“我呀,想听青梅竹马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故事。”
“女郎要叫阿灿,郎君要叫阿临,里头还有个薄情的舅舅,左拥右抱,最后人财两失,孤独余生,阿灿和阿临一个都不去搭理他。”
原来是白日的气还未消,怪不得上榻后一直不安生,沈意远抚着她的肩头:“不可胡言。”
虽是劝诫,但声线轻柔,没真和林晚宜计较此事。
只是毁皇上声名是大不敬之罪,若叫旁人听了去,恐怕要起乱子,还是要跟她说清楚为好。
“是故事嘛,你只讲给我听,好不好嘛。”林晚宜在他臂弯处乱蹭,垂落于枕边的青丝全数与他的乌发相缠,一时难分你我。
沈意远到底拗不过她,如了她的意,低声在她耳边讲了临时编的阿灿和阿临的故事。
他讲得不算顺畅,林晚宜却听得津津有味,临了了还不满意:“怎么薄情舅舅没有出场啊?”
沈意远不得不将已经讲完的故事续上,将她要的薄情舅舅添进去。
有他哄着,林晚宜困意渐起,将腿挪到了个舒服的位置,含糊抱怨着:“什么东西硌人啊,还是家里的床榻舒服。”
昏暗的夜色掩住了沈意远讪讪的面色,他艰难吞着口水,偏了偏身子,只上半身与她拥着:“睡吧,再一晚就能回家了。”
三天里只需在此留宿两夜。
“嗯,到时我们早些走。”
“好。”
远山处星子闪烁,穿林间而过的风渐渐柔和轻缓,拂过镇北王府营帐时,带走郎君温柔的低语和女郎酣睡的清浅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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