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奶奶根据胡爸爸的描述,猜着不是阮萝外公家的人,待看见陈玲,又问了她一些情况,便大概知道陈玲是什么人了。她把陈玲请回方家,把阮世英和阮萝的情况简单跟她讲了讲。虽然想尽力招待,但家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菜和吃食。等方浔下班、阮萝放学回来,她安排了方浔独自去买菜,好让阮萝有时间与妈妈的朋友多谈一会儿话。
阮萝一点都不怯生,拉着陈玲一口一个“阿姨”叫着,问了她许多有关林奕潇的问题。陈玲不由得感慨万千,要是林奕潇有阮萝这么个性格,也不至于走上自杀那条绝路。
方奶奶在一旁听着,找了时机,佯装无意问陈玲道:“陈经理,我知道现在的晨曦服装商店和萝萝妈妈完全没有关系了,但像萝萝这种情况,要是去晨曦服装商店找工作,你们商店会不会念萝萝妈妈的旧情啊?能不能给萝萝行个方便?毕竟商店是萝萝妈妈一手创建起来的。”
陈玲不了解方奶奶此人,她本能地感觉方奶奶问这个问题,是不想再抚养阮萝了,有点想快点把阮萝摆脱掉的意思。
然而阮家的小女孩却一点没有察觉出方奶奶的意图,反而顺着方奶奶的疑惑,兴奋地拉着她的手问道:“陈阿姨,我很快初中毕业了,毕业后可以去我妈妈的服装店工作吗?我会做衣服的,我早就拜师学艺了,跟我们桐市的一个老师傅学很久啦。”她闪烁的一双眼眸很像林奕潇,陈玲突然就想起林奕潇那一声声的“陈大姐”了。
陈玲摸着阮萝的脸,说:“那个商店在西安,离桐市远得很呢。”
阮萝立即说:“我不怕远,我妈妈的服装商店就是在新疆,我也愿意去。”
她并没有出过远门,记忆里经历过的最远距离,就是从她和爸爸生活过的乡村到桐市这段路程了。她对路程距离没有什么概念,只是听巧巧姐说过新疆真是远在天边呀。她想,以新疆作例子来说,应该可以跟陈阿姨表述清楚自己的决心了吧?
陈玲问阮萝:“你初中毕业就去工作,不读高中了?读了高中以后,还可以参加高考上大学,我记得你妈妈好像还在外国读过大学的。”
经她一问,阮萝原本光彩熠熠的神情黯淡了下去,随即又强撑起微笑说:“我……我上完初中就够用了,我只想当个裁缝,高中也不教做衣服,还不如我自己学呢。”她其实有点感觉到了,奶奶摸准她的心理,把她引到了这个话题上。但她又无法怪奶奶,以方家的家境,她是读不了高中的。初中毕业后留在桐市,若是运气好的话,可以靠师父的关系进服装厂。但现在的工作机会紧张得很,师父有路子也要先被师母占去送人情。实在没人愿意要了,才会把机会给她这个无父无母的小徒弟作人情。
与其这样,还不如去西安,到妈妈的服装商店工作。虽然那个服装商店早已经和妈妈没有任何关系了,可她想去,仿佛能通过这个服装商店,抓住妈妈的一点什么似的,这样,爸爸也会很高兴的。
她侧头看向奶奶,奶奶鼓励地对她笑了笑,她便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虽然不能经常跟哥哥在一起了,但很快哥哥也要去上大学。上大学后,哥哥也会有他自己的生活,说不准,大学一毕业就会组建他自己的小家庭。哥哥一结婚,她也就彻底没有家了,还不如早早离开得好。
陈玲没有给阮萝一个清楚的答复,她是可以麻烦一点,把阮萝招到服装商店工作。可阮萝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其他的麻烦事情也多,以后,她不仅要管阮萝工作上的事情,还得管她生活和情感上的事情。阮萝无父无母无亲戚的,她把阮萝带走,等于是外养了一个女儿,必须得跟丈夫商量一下。
这一餐饭,阮萝吃得非常高兴,虽然餐后并不记得自己都吃了些什么。她在吃饭期间,不顾奶奶教的餐桌礼仪,一直把自己画的设计图案展示给陈阿姨看。还把自己快要给哥哥做好的衣服拿给了陈阿姨看,想让陈阿姨知道,把她招为工人,她们单位是不必太费心血和时间培训她的。
陈玲原以为这一趟寻找故人会很费时间,所以做了在桐市住一晚的打算。因为阮萝很想多问一些关于妈妈的事情,陈玲把自己住的招待所地址告诉了阮萝。让她下午放学直接去那里住,再好好跟她讲一讲关于她妈妈的事情。
阮萝原本要请明天下午的假去送贺昀,便直接请了一整天的假。她上午送完陈阿姨后,顺道去了书店看地图,想看看西安到底在哪里。顺便又看了看巧巧姐姐口中远在天边的新疆,暗暗吃了一惊,新疆原来这么大,虽然没有远在天边,却远在国边呢。
与陈阿姨的交谈中,陈阿姨提及政策不比以前,她只要能联系上外公家的人,或许可以作为亲属去香港探亲。曾听闻她外公家族人众多,某种意义上说,她并不算是一个孤儿,尚有妈妈的娘家亲戚可以依靠。
要是以前,陈玲是绝不会替人出谋划策去香港的,但现在政策风向与以前不同了。并且阮萝无依无靠的,也实在可怜得很。她这样一个小女孩也做不出危害大陆的事情,去香港只为讨条活路而已。
以前阮世英在的时候,阮萝只知道自己的妈妈是资本家小姐,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出身,却不知道妈妈还有许多娘家人在香港。来到方家生活以后,才从方奶奶口中得知了妈妈有娘家人在香港。然而在她心里,从没有把外公家的人视作亲人。因为总觉得爸爸的很多不好遭遇都是妈妈的娘家人害的,她虽然不去讨厌妈妈,却有点讨厌妈妈的娘家人。如果不是妈妈的娘家人,爸爸或许就不用去小县城,也不用去农村,更不会牺牲在县医院里。都是妈妈的娘家人害的!万恶的资本家!一群害人精!
她盯着地图上的香港,内心没有一点兴奋意味的激动,蹭蹭往上冒的都是火气。她看个地图把自己看生气了,索性不再看下去。她把丈量桐市到西安距离的尺子连同写有陈阿姨地址和电话的小纸条,一起收到铅笔盒里,然后跑着回了十泉里。
奔跑一会儿,气恼散去,生活即将改变的征兆令她开始有所期待。虽然还判断不了这改变是好是坏,但西安那个服装商店是妈妈一手创立的,与妈妈相关的事情,爸爸向来十分在意。一想到爸爸会很开心,她也变得开心起来,同时亦有了勇气去相信这次改变一定是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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