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来暑往,转眼就到了高三下学期,这一年是2012年。
叶鸣川时时注意着蠢蠢欲动的杨可珍,以防对方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去找林栀年的麻烦。
少年将大部分的心神放在了杨可珍的身上,少部分的注意力放在学习上,强迫自己不去关注那个他心心念念的女孩。
时光流逝,白日苍狗,叶鸣川以为他们会这么慢慢下去,直到高考,直到再一次的分别,然而变故总是来得那么地让人猝不及防。
同以往一样,叶鸣川在保证杨可珍已经进去高三三班后,才回到自己的教室,然而直到上课铃声响起来,林栀年却迟迟没有来学校。
恐惧不安瞬间充斥在叶鸣川的心里,浑浑噩噩等到放学铃声响起后,他犹豫片刻便往高三级教师的办公室走去。
轻轻敲里敲办公室门,里面传来一声“进”后,叶鸣川才压下内心的不安,走到班主任王平的办公桌前。
他低声道:“老师,今天班里的林栀年没有来上课,她和您请假了吗?”
王平书本里抬起头,皱着眉头道:“没有。我刚刚打电话给她家里,也没有人接电话。”
话音一落,叶鸣川立刻变了脸色,他快速道:“老师,我和她是从小认识的朋友。今天下午我请假,我去她家看看。”
王平道:“哎,你、你、你去上课,老师来联系她的家人。哎……叶鸣川……”
未尽的话语叶鸣川此刻已经听不到了,他请完假后立刻转身往教室跑去,将自己的书包囫囵收好后背上,便离开了学校。
这几日的天气都不太好,天色暗沉沉的,冷风呼呼作响。昨日榕城依旧举行了传统舞狮活动,这会儿地面上满是残存的烟花炮仗。
叶鸣川知道林栀年家住在哪里,一离开学校,他便立刻骑上单车往对方的家里赶。
十几分钟后,叶鸣川停在一栋小楼前,少年抬头看了一眼林栀年房间所在的窗口,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叶鸣川无法判断对方是否在家。
真到了眼前,叶鸣川反而踌躇起来了,她是不愿意看到他的,这会子自己一头热跑上门是不是会让她厌烦。
这个想法仅仅只是在脑海中掠过而已,和她的安全比起来,被讨厌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叶鸣川三步并作两步,快速地跑上了二楼。202的房门紧闭,他抬起手顿了顿,就壮士扼腕一般拍了拍门。
”砰砰”几下,他停下来,竖耳倾听屋内的动静。
房内毫无声响,也没有人回应,叶鸣川神色更加着急,拍着门喊道:“林栀年,林栀年,你在里面吗?林栀年。”
房门被拍得砰砰直响,同一层的住户打开房门,一名中年妇女从门后伸出手,皱着眉头道:“小同学,你找对面的是吗?他们一家不在。”
叶鸣川闻声立刻回头道:“阿姨,你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今天我的同学没来上课,也没有请假,老师让我来问问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这样,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中年妇女说着说着,突然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昨天晚上我出来倒垃圾的时候,看到他们家的那个女孩子匆匆忙忙地从家里拿了一个黑袋子就跑出去了。”
“她,她在门口打了车。”中年妇女犹豫道:“我听着好像是去榕城第二医院的,小姑娘还挺着急的。”
“医院?您确定没听错吗?”叶鸣川立刻反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听的好像就是医院。”
叶鸣川神色严肃,道:”好,阿姨谢谢您。我这就去医院看看。”说完,叶鸣川便立刻赶去了医院。
—
榕城第二医院算得上是很不错的医院了,占地面积很大,医院的设施也先进。
叶鸣川慌慌张张地到了医院,却犹如大海捞针一般不知道去哪里找人。
林栀年隔壁住户说她晚上从家里急忙出来,那需要来医院的就可能不是她,那就只能是她的外公了。
叶鸣川知晓她的外公对林栀年来说意味着什么,他们家就只剩他们爷孙两相依为命,尽管林栀年的外公经常对她不假辞色。
既然是昨晚就在林,那只可能是在住院部,只可惜叶鸣川并不知晓林栀年的外公叫什么名字,他只能跑到医院的住院部,一间间地找过去。
住院部整栋大楼,叶鸣川都找遍了,就是没有看见林栀年的身影。
护士站的值班人员皱着眉头看着叶鸣川找了上上下下好几次,再次走了过去,问道:“还是没有找到吗?”
大冷的天,少年满头都是汗水,叶鸣川嘴里喘着气,胸膛起伏不定,道:“嗯,没有找到。”
护士皱着眉头,“既然是昨晚来的,那只会儿又不在住院部的,这有可能是在手术室那边了。”
“手术室?”
“对,就在后面那栋楼,你去看看吧。不过要安静一点儿。”护士说。
“好,谢谢您。”叶鸣川稍微鞠了个躬,便跑过去了。
叶鸣川刚踏上手术室那栋楼时,便听到一声熟悉的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他声色瞬间一变,眼神都慌乱起来,立刻循声踉跄跑过去。
林栀年拉着医生的衣摆半跪在地上,少女满身狼狈,发丝凌乱,双眼红肿,她哭得声音都开始嘶哑起来,“医生,求求你,再救救我外公。求求你……”
“他是我唯一的家人了,求求你了。”
走廊上,许多人不忍直视地偏过了头。
叶鸣川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响,整个人懵住了,僵直站在原地。
医生拉起半跪在地上的少女,扶着她,让她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眼神悲悯地道:“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林栀年捂着脸,手肘撑在膝盖上,哭得浑身发抖。
医生道:”节哀顺变。”说完,便离开了。
叶鸣川恍然回神,急忙跑过去,半蹲在少女身前,低声道:“你还有我,我永远不会离开你的。”
悲痛茫然的林栀年隔着满眼的泪水,看着眼前朦胧的人影,她眨了眨眼睛,泪水滚滚滑落,她的头很疼很疼,眼前的少年又熟悉又陌生。
世界在她的眼底旋转、崩塌,下一刻,少女的身子瞬间瘫软在叶鸣川身前。
“林栀年!”
—
连续阴沉了好一阵子的天终于放晴了,叶鸣川陪在林栀年的身边,帮他处理了她外公的丧事。
这是叶鸣川经手的第二位长辈的丧事,他的母亲在他年幼的时候离他而去,而林栀年的外公也走了。
林栀年的外公是车祸离世的,肇事司机同样死于这场事故,司机是私人载货的,并不隶属任何一家公司,责任事故认定在货车司机那一方,但司机的家庭情况并不好,法院判定的赔偿费他们也拿不出来。
唯一的家人去世,林栀年越发沉默了,叶鸣川担心不已,好在沉寂了一阵子后,林栀年继续去上学了。
高考的那一天越来越近了,榕城一中即将举行第一次模拟考试。
高三的学生,座位处基本上都是一堆一堆的书籍,学校要设置考场,学生座位处是不能留有个人用品的,学生将书全部带回家是很不方便的事情,教导处的老师也知道这一点,在每一层楼专门开辟了一间空教室让学生们放置书本,等到考完试再将书本放回教室。
放学铃声响后,整栋高三教学楼开始喧闹起来,学生们一趟趟地将书放置在空的教室。
陈乐渔将自己的书籍搬好后,背上书包准备回家,她身旁的林栀年还在整理着,“林栀年,我明天要去一趟市区,你有没有什么东西是需要带的?我帮你买回来。”
陈乐渔脸色有些羞怯,她和林栀年虽然是同桌,但关系算不上非常好,之所以今天会这么一问,是因为得知前阵子对方的外公去世了,她忍不住想要对她释放善意。
林栀年闻言,募然想起她的外公膝盖总是疼,听隔壁张阿姨说市区大商场有能够充电的暖宝宝,老人家晚上睡觉捂着会舒服很多。
于是她道:“你帮我看看商场里有没有可以充电的暖宝宝吧。”
陈乐渔点点头,笑着道:“好,我记住了。没事的话,我先走了,再见。”
林栀年抬头微笑着道:“谢谢你。再见。”
陈乐渔的身影消失在教室门口时,林栀年继续收拾着课桌上的书本,片刻后,少女的手突然无力地垂下来,身体微微颤抖,这一刻,她突然想起,她的外公已经不在了。
落日余晖,傍晚的风温柔地吹动着,林栀年的发丝飘扬在空中,少女伸手将发丝别在耳后。
叶鸣雏川远远地看着,却没有跟上去,经历了林栀年外公去世的事后,叶鸣川本以为他们会比以往更亲近,但不知道为何,她好像反而更加排斥他的靠近了。
叶鸣川知道,她好像有了属于少女心事的秘密。
就这样吧,叶鸣川心道,她的少女心事不在自己身上,强求只会让对方离她越远。
—
榕城一中放假的第二天气象异常,榕城突然下了一场春末冰雹,好在今日天气又正常了起来。
榕城一中高三的第一次模拟考试是严格按照高考的形式举行的,学生们的考场座位都是随机打乱的。
南方早晨,空气中已经带上了燥热的气息,第一次模拟考结束后,成绩还未出来时,高三级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名女生红着眼睛,气势汹汹地跑进高三二班,她站在了林栀年座位旁。
“林栀年!”女生咬牙切齿地喊着这个名字,他随手抄起课本,甩在了林栀年的头上。
全班顿时一声哗然,惊诧地看了过去。
叶鸣川沉着脸,护在林栀年身前,他看向动手的女生冷冷道:“你干什么?”
林栀年站起身来,拉开身前挡着的叶鸣川,抬眼看向对面的女生,她道:“我哪里得罪你了吗?我根本不认识你。”
“是!你不认识我,但你是陈乐渔的同桌,你真是害人不浅。”女生红着双眼狠狠地盯着林栀年。
林栀年一愣,心底弥漫上浓浓的不安,她颤抖着声音道:“怎、怎么了?关陈乐渔什么事?”
叶鸣川和教室里围观的其他人都是一头雾水,林栀年问出了她们心里的疑问。
“怎么了?你还有脸问我怎么了?”女生扯着嗓子喝道,“是不是你让乐渔帮你带东西,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为了帮你带东西,她根本不需要走那段小路。”
“要不是因为你,她怎么会出事。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女生一边怒骂着一边蹲在地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家住在陈乐渔家的对面,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非常要好。
可就是在模拟考试结束之前,陈乐渔一家突然搬离了小区。
虽然考试这两天没见到陈乐渔,但她忙于应付模拟考试,所以她并没有放在心上,哪知道昨天晚上,爸妈就和她说乐渔她爸爸已经给乐渔办理了退学手续,他们一家已经离开了。
在她的追问下,父母才告诉了她乐渔身上发生的事。
那天乐渔去东宁市市区的图书店买押题宝典,顺道帮同桌带东西,导致乐渔图近,抄了小道,在偏僻的小道惨遭几个小混混的欺辱。
当得知这一真相的时候,她的心都要碎了,她无法想象当时的乐渔该有多么绝望和无助。
林栀年闻言,脸色霎那家惨败下来,目光难以置信地看向蹲在地上哭泣的女生。
她蹲下身子,急急推了推对方,声音颤抖,“你说清楚,她怎么了?”
对方埋头哭泣,林栀年又道:“她怎么了?你说啊?”
女生抬起头,看着她,无声地说了两个字,林栀年看清对方的口语,眼睛瞬间睁大,满眼的泪水颗颗滑落,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见林栀年这般模样,女生痛快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湿润,她道:“你这辈子就好好接受良心的折磨吧。”
班里的人并没有听见女生无声说了句什么,但见林栀年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立刻就确认了陈乐渔真的出事了,还是因为林栀年的原因,甚至有和陈乐渔同一考场的同学回想起模拟考考场上空置的位置,这才发觉这次模拟考,陈乐渔确实没有来考试。
叶鸣川就站在林栀年的身边,那个女生无声的语言,他看了个彻彻底底,在伤害林栀年的女生面前,叶鸣川罕见地沉默了。
班里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细小的低语声在数量的面前汇聚成一股嘈杂的质问。
女生痛快地看着教室里的同学对林栀年投去的异样的眼光,她还待开口刺激林栀年几句,教室门口突然跑进来了几个她的朋友。
“宁伊,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她的朋友连忙跑进来,扯住她的胳膊将她往教室外拉。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若不是她,乐渔她怎么会……”女生带着哭腔地喊道。
“别说了,别说了。”另外一个同学也跑进来,几个人半拉着将满眼愤懑的她拉了出去。
“我为什么不能说……”
“我说的难道不是实话吗?”
“害人精,害人精,林栀年,你害人不浅……”
女生的咒骂声越来越小,却在全班同学的心里砸下一道道惊雷。
这一天,高三二班的班主任王平在教室里宣布了陈乐渔退学的原因,接下来的日子里,学生们从蛛丝马迹中拼凑出了事实的真相。
高二照片风波再一次挂在大家的嘴上,加上陈乐渔这件事,林栀年无疑被钉在了耻辱榜上,班里除了叶鸣川,她完全被同学们孤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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