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漓撑着手看台下的人,他只觉得那股香味愈发浓厚,让姬宁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勾人起来。

    那手指每滑动一下,尽数拨在了他心尖上,让他心痒难耐,想伸手把这个揽进怀里,细问为何要弹他最爱的曲子,更想强迫着姬宁只弹与他一人听。

    一曲毕,最后尾音处姬宁指法微微错乱,他隐忍着体内蓄势待发的毒素,缓缓站起身想要俯首,却不经意一个踉跄,像极了那些后妃争宠惯用的把戏。

    闻漓身子微动,一时竟想要站起身冲上去抱着他。

    安顺赶忙上前扶住了姬宁,那藏在礼服之下的手便立时将他抓紧了,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

    安顺自知道姬宁现在被情毒熬得难忍,小声问了句:“主子,可要先去休息?”

    “不……”姬宁面上泛起了一层薄汗,眼前错乱成了一片,却还是分辨得出周遭的人。

    今日闻漓摆了鸿门宴准备瓮中捉鳖,他若是表现出一些反常都有可能让在座的人起疑,这样关键的时候,绝不能出岔子……

    安顺扶着姬宁回了闻漓旁边,却躲闪着避开帝君猜疑的眼神退到了一边。

    姬宁伸手扶着桌沿,抬头对上闻漓有些担忧的眼神,竟觉得浑身血热无比,只想扑到这人怀里去。

    闻漓握着姬宁另一只手,触及到一片滚烫,又被那股子愈发浓厚的香味缠绕住,便知道这其中有蹊跷。

    “爱妃不舒服?”他仍旧轻浮地笑,伸手把人拉进怀里继续谈笑风生。

    “没有……”姬宁声音微弱,靠在这人身上他好受了些许,强撑着意识说道:“臣只是睹物思人,想起了已经过世的祖母还有远在却乌山家人……一时情切所以才……”

    姬宁将头埋得低,借着案台遮挡下了狠劲儿捏了下自己的大腿,顿时额头上又冒出了不少细密汗珠子,而这一切都被闻漓看在眼里。

    方要开口,台下高勤道:“明妃娘娘一曲仙音令下官为之动容,正好在下也有一物献上,或许能解娘娘思乡之苦。”

    高勤朝手下的人招呼了一声,殿中的人便伸长了脖子瞧殿外的动作。

    那裹着黑布四四方方的东西被抬上来时,姬宁还只以为是高勤使了什么手段从漠北寻来的稀奇玩意儿,可随着那黑布之下咯噔一声,他心下也是一沉。

    那小厮将黑布揭开之时,满座哗然。

    姬宁即便眼前模糊成了一片,仍旧撑起了身子直勾勾盯着那笼子。

    “嚯,高大人这是上哪儿抓的这两只白孔雀?真是漂亮!”

    “是啊,瞧瞧这一对的品相,怕是驯兽园里养得最好的蓝孔雀也比不上。”

    高勤朗声笑道:“这是下官听闻明妃娘娘喜爱却乌山的白孔雀,特意让人抓了送来的,等送回皇宫放在御花园里养着,专供陛下娘娘观赏。”

    “还是高大人想得周到。”

    殿中不少人都瞧出来高勤这是在讽刺姬宁是皇帝养在宫里的金丝雀,不以为意的便跟着附和,有所忌惮的仍旧暗暗观望。

    “呀!这白孔雀怎么带了血?!”有人突然叫道。

    周遭众人这才仔细观察,发现了那孔雀柔顺的白羽之下翅膀已经被人剪了去,一路送到这殿中来,溢出的血也已经凝固,变成了一道深红碍眼的疤痕。

    高勤又说:“怕这白孔雀逃了,臣便自作主张将它们的羽翼剪去。”

    姬宁看不大清楚,但他光是听着那些话,都宛若刀刃凌迟在他皮肉之上,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处境和笼中生灵无甚区别,顿时只觉得眼前变成了一片黑。

    只剩下闻漓的声音还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确实好看,爱妃可喜欢?”

    姬宁咬着牙,又拧了自己一把,强行扯出笑容来:“自然喜欢……”

    “既然爱妃喜欢,那便带回宫养着,至于高爱卿张爱卿……赏!”闻漓笑着,将姬宁搂得更紧了些,还把他往后带了带,用繁复的礼服遮掩着他身体的异样。

    姬宁支撑不住,忍不住靠在闻漓肩膀上轻哼了声,又连忙摸索着,想要再掐自己几下,却又被一只手给抓住了。

    闻漓喉结滚动,他一刹那想拔了剑把这满堂的人通通杀个干净,让姬宁不必再忍耐委屈。

    可身旁的人朱唇轻起,意识模糊着轻声说了句:“小柒,我没事……我没事的……”

    闻漓握紧了手里的酒杯,心下终于定了定,换了副皮面同那些大臣们继续周旋。

    等到徐禄吩咐了人将给高勤张临绪的赏赐抬上来,在座的人才收敛一二,察觉出不对来。

    皇帝寻常要赏赐人,那些个赏赐的物件必然是一样样放在了精致漆盘盒子里,分门别类放好了呈上来,哪里会像现在这样一股脑全扔在一个箱子里堆砌着直接抬上来?

    这怕是只有山野土匪才是这样放置宝物的。

    内阁的陈老爷子见新帝如此不知勤俭,又是拍着桌子痛心道:“陛下!多少戍边将士和贫苦百姓连饭都吃不上,您又怎可因臣子进献赏赐如此之多?!”

    高勤张临绪也察觉出不对,慌忙起身下跪:“陛下,臣等万万受不起如此厚赏!”

    高台上的人微眯着眼睛,将姬宁彻底藏在身后又坐正了,转着酒杯反问了句:“两位爱卿又是哪里的话?别说你们受不起,这里边许多物件都是从甫沧港口缴获来的贡品,朕也是头一次见,正好拿上来诸位都开开眼。”

    高勤:“陛下,臣斗胆,不明陛下是何意。”

    “不明白?”闻漓轻笑了声:“朕的心思可比高爱卿好猜许多了,徐禄,把人和东西都带上来。”

    殿外,早就在偏殿看押的人员被禁军统领余元虎推搡着进来,一个没站稳摔在了地上脸贴着地哀嚎。

    这人分明是已经用过刑了,浑身衣衫破烂头发皮肤上也尽是血污,散发着阵阵恶臭。

    享惯了荣华富贵的达官贵人们受不得,便用袖子遮掩着气味,众目睽睽之下,却还是有人将那跪地的人认了出来:“这是……崔佑?!”

    四年前的新科榜眼崔佑,被调至渝州甫沧港口的市舶司任市舶使,官职虽不算大却身肩要职,怎会在这种时候以这种姿态出现在碧桐行宫?

    余元虎道粗声戾气:“崔大人,如今当着皇上的面,你还是把招供的事再说一遍得好,免得说我余某冤枉了你!”

    张临绪疾声:“崔佑乃是朝廷命官!若有罪那也得是刑部和御史台督察,什么时候轮得到禁军来审讯?!”

    “此话虽不错,”余元虎大着嗓门,“但余某敢做那必然是奉了皇命,张大人觉得如此也有问题?”

    张临绪一时慌了神,转身下跪道:“臣不敢左右陛下的意思,只是这凡事都要讲究规矩……”

    话未说完,闻漓嗤笑:“规矩?张爱卿似乎不太了解朕。”

    他手中酒杯猛地掷出去,正好砸在了张临绪头上,让他霎时往后边倒去,额角也跟着渗出来血。

    百官慌忙起身跪下,齐道:“圣上息怒!”

    随着这么恭敬的一声,那原本匍匐在地的崔佑突然挣扎了起来,也大喊着:“圣上息怒!圣上息怒!臣是帮张大人高大人做事……那些……那些贡品从海上运出去卖来的钱,臣真的没拿啊……”

    高勤一瞬站起身,拔了一边守卫的佩剑捅向了崔佑,余元虎来不及阻止,刹那间鲜血喷溅在了大殿之中,周遭众人也是傻了眼。

    只有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拍着手,和自己的宠妃依偎着,像是刚看了一出好戏。

    闻漓:“高爱卿行事果决,佩服。”

    高勤站直了身子,气定神闲说着:“臣观此人胡言乱语,怕惊扰圣驾,故做此决断处置,至于提及的海上贸易涉及臣所管辖的户部,还请陛下容臣彻查下去,再将结果呈报。”

    “朕若是不呢?”闻漓笑着反问,又低头看了眼身边的人。

    姬宁瞳孔散成一片,只能靠在他肩上,仍旧提醒着他:“小心……”

    高勤冷笑了声:“那臣只好稍稍逆着陛下的意思了,来人!”

    殿中四角突然涌出了一众禁军和影卫,将整个大殿拥了个水泄不通,连带着闻漓和姬宁身侧也被围住,伺候的人立时想要上前护主,脖子上也是立马被架了刀。

    余元虎看着自己带了许久的禁军明着造反,尽都是些平日里不服管的,叱骂道:“吃朝廷的饭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禁军副统领左良这才从人群后走出来,装腔作势拿着刀在余元虎跟前比划:“余统领,良禽择木而栖。”

    “秃毛鹰可算不得良禽,忒!”余元虎啐了这人一口,欲上前同他比划却又被反贼擒住。

    “余统领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陈老爷子又怒喝到:“高勤你这是做什么?难道要威胁天子吗!!你怕是忘了一个做臣子的本分!你……”

    那为大沂鞠躬尽瘁了一辈子的老臣,在胸口被剑抵住的瞬间噤声。

    “本分?!”高勤看着高台上的闻漓:“难道臣没有如陛下的心意么?如今怀抱美人温香软玉,臣觉得陛下还是早些下去歇息的好。”

    高勤说着,还抬了抬下巴示意一边的人,那守着闻漓的禁军上前“请”他,“陛下娘娘,请——”

    边说,禁军竟还伸了手想要去拉扯姬宁,结果还未触及,闻漓从面前的桌台下掏出了一柄匕首,翻身便插入了那人的咽喉之中。

    霎时殿中便乱做了一团,更多禁军上前想要擒住闻漓,却又被那些混杂在他们周围的影卫抵挡开来。

    “薛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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