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润玉拿变出了一个朴素的瓷瓶。
“给你。”
晴方拿起这个素白深口瓶,好奇地打量着。
“这是什么?”
润玉浅笑道,“星辉凝露。你试试看味道怎么样,喜欢的话,我再多带些来。”
“星辉凝露?”她重复道,“我没听说过,是什么东西?”
“这是星辰光华照耀下的露珠,极为难得。从前我夜夜守着星幕采集露水,许久才能得这一小瓶。”
晴方感叹道,“哇,那不是很珍稀?”
“不值钱,更谈不上珍稀。”
“怎么会?这星辉凝露听着就很难采集,还是经你手采集而来,更加珍贵。”
润玉失笑,“我以为这不过是些寻常东西。”
“我们花族运往冥界的百花露水,那才是寻常东西……”晴方顿了一顿,然后问向身后的多肉,“算算日子,也该到给冥界送百花露水的时间了吧?
多肉从善如流地答道,“是的。”
晴方一拍手掌,“这可是正事,绝不能耽误了。反正我差不多好了,去一趟冥界应该没问题。”
一听是冥界,润玉当场不愿意了。
“你身体未痊愈,怎能去冥界那么远的地方?别去了!”
“没关系的,我都去了几千次,不会出事的。”
润玉便问道,“百花露水竟需要你亲自送吗?”
“冥界的人向来刁钻古怪,说不要一般人送来的露水,叫我们找些好看的人去。之前我派了几批人,都被她们赶回来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亲自出马!”
润玉打趣着说道,“想来她们是被咱们六界第一美人、花族少主的美貌折服。”
“贫嘴!我看是她们嫌弃送露水的芳主身份低,非要我这个少主出面才行。”
“她们这般刁钻,你们不送百花露水就是。等到无水可饮,她们自然就会低头说好话请你们来。”
提起这个,晴方无故叹了口气。
“谁让是我们有事相求,不就得放低一点身段么。”
润玉疑惑不解,“我不懂,花族怎还会有求于冥界?”
晴方撑着脸回道,“冥界多为鬼族,有搜魂觅魄之能。我拜托她们搜寻我生母的残魂,即使是一小片,我亦心满意足了。她们商量过后最终答应了,开出的条件就是,花族每年都要送去新鲜的百花露水,供她们烹制孟婆汤。”
“原来是这样。那她们可曾寻获?”
“……至今没有。”
润玉看着晴方低落的小脸,心里止不住地惋惜。
上神陨世,魂销骨散,回归天地,不入轮回。即使是冥界鬼族,怕也找不到先花神丁点残魂。晴方和花族,一直在做无用功呀。
片刻之后,晴方振奋精神说道,“冥界虽远,但也不会耽搁很久。我往返一趟,最多就是二三日,很快就会回来。”
“可父帝每日都会来敛芳宫,与我们共进午膳,你当怎么应对?”
“我想好了。我们可以说,我的身体需要连泡灵池水三日,外人不能中途打扰。等我从冥界回来,不正刚好泡完灵池水?完美衔接。”
润玉咋舌,“这不好吧?!”
“你不说,我不说,便是无事发生。”
“润玉认为,晴方可以直接和父帝说明这件事。念在……父帝应该不会反对。”甚至还会积极帮助。
晴方回道,“我知道陛下不会反对,我爹娘他们也会奋力相助,但我不想将排场拉得如此兴师动众。若最后一无所获,不但我没有脸面,天界劳民伤财,就连我爹娘也会再次受到伤害。”
见润玉迟迟没有答应,晴方直接握住润玉的手,撒娇着说道,“润玉,你会掩护我的对吗?真的只要三日,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润玉根本无力抵挡,他咬了一下嘴唇勉强回道,“……你说的,就三日!你一定要在三日内回来。”
“好!”
晴方开心地给了润玉一个大大的拥抱。
“还是润玉对我最好。”
润玉有苦难言。
他多想和晴方一起去冥界,但近来父帝时不时就会召见他。他实在找不到理由,解释他为何要离开三日应付父帝。再加上晴方还不想声张此事……
两日过后,晴方在润玉和魇兽的掩护下,悄悄从北天门溜出天界,与准备好百花露水的芳主汇合,给冥界送去了百花露水。
然后,平安返回天界。
天牢。
天牢最深处、守卫最森严的,便是毗娑牢狱。这里关着一个新来的犯人。狱卒们心照不宣,这人八成到死都不可能出去了。
有那样的容貌和身段,放着到手的荣华富贵不享,偏偏作死得罪陛下和明真元君,最后沦落到这毗娑牢狱。
——可惜,实在可惜。
今日,寂静得可怕的毗娑牢狱迎来了一位稀客探监。
“穗禾、穗禾!你没事吧?”
被这轻声呼唤惊醒,穗禾迷茫地环顾四周。眼神在迷蒙中聚焦到那人之后,她受不住委屈地哭了出来。
“殿下,你终于来救我了!”
旭凤不好意思说他根本没有求到恩典救她出去,就连来这里见穗禾一面,都是他在省经阁前跪了一上午,才得来的几丝不忍。
“你在这里还好吗?”
“一点都不好!这里没有一个人,安静可怕。我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日日受刑……几次都维持不住人形了!”
旭凤痛心地说道,“你再等一等,我很快就能找到办法救你出去。”
“我知道、我知道殿下迟早会救穗禾出去!我等得起!”穗禾着急地问道,“对了,母妃怎么样了?父帝是不是真的把母妃幽禁在临渊台?”
旭凤叹口气,“确实如此。临渊台重兵把守,我至今都没有见到母妃一面。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在南天门和晴方动武?为什么看见赤霄剑,你还不停手?母妃为什么不分青红皂白,便要对晴方使出琉璃净火,你快告诉我啊!”
穗禾抽噎着答道,“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母妃、还有你!你不知道,母妃心里究竟有多生气,才会和我一起在南天门欲杀掉晴方!”
“我是不知道,我也想不到究竟有什么事,能让你和母妃……如此?!”
她眼含泪水,断断续续回道,“好,我便将事实完完整整告诉你!
“你还记得那一天,我们三人一起去御花园赏花吗?那时刚到御花园,燎原君便将你请走,我和母妃赏完花正欲坐下休息。然后,我们看到了在花丛中呼呼大睡的魇兽。
“我们知这魇兽虽是润玉灵宠,但它不能言语亦无法力,便只想赶走它。不料手脚慢了,无意看见魇兽吐出了一个梦珠。”
旭凤又问道,“什么梦珠?”
“那颗梦珠本是蓝色的。梦境里,天帝陛下和先花神在花族百花宫前深情对视,脸上是我们从没见过的深情笑容。
“接下来,梦珠变成了黄色。陛下一脸幸福地对先花神和晴方说,他现在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因为他的妻子是他今生最爱的女人,他的女儿是万里无一的栋梁之材。
“后来陛下揽着这一大一小、样貌别无二致的二人,说等晴方再大一些,他就把这个天帝之位禅让给晴方,然后兑现承诺,和先花神游览各界风光!”
旭凤震惊了,“我和大殿呢?我们在这个梦里吗?”
穗禾如泣如诉,“没有!这个梦珠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母妃看了之后,气得直接把这个梦珠打碎,然后把魇兽打醒轰走了。”
旭凤心里骇然,原来在父帝心里,只有先花神和晴方……甚至都没有晴方的妹妹锦觅。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和姨母要下狠手了吧。母妃一生要强,她看了这个梦珠,怎么能咽下这口气!”
“可那也只是一个梦珠!我曾听大殿提起,蓝色的梦珠是真实之事,黄色的梦珠是虚构而来……父帝和先花神那些事已经过去了,你们怎么能因为一个虚幻的梦珠,就对晴方做出这种事?”
穗禾回道,“你还不懂吗?你以为,这个梦境还会是谁的!?”
旭凤低头想了一会儿。
刚开始梦珠是蓝色的。而梦境中的两个人,先花神于三千年前病逝,那就代表……
旭凤低呼,“这是父帝的梦境?!”
“是!”穗禾心酸地说道,“母妃母仪天界几万年,为天界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她眼里、心里都是天界霸业和父帝荣光,可父帝眼里根本没有母妃,他的心里只有那个早逝的先花神!她都死了三千年,父帝依旧念念不忘……你叫母妃情何以堪!
“父帝为什么会这么维护、疼爱晴方,还允她提前唤一声父帝?说到底还不是因为,父帝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怀念和先花神的过往,弥补他心中的亏欠,圆他曾经的缺憾!你若不信,不妨参考父帝对晴方和锦觅,几乎天壤之别的态度。你何曾听父帝主动说过锦觅半句?
“而殿下你、还有润玉,就算你们是父帝的亲生儿子,陪伴在父帝身边一万几千年,在他心里却还是比不上横空出世的晴方!父帝受她外表蒙骗,对她诸般宠爱,规格远超过一介元君。润玉乐见其成,并趁机推波助澜,借此巩固自己的地位。
“母妃眼见晴方位份越来越高,身边聚集了一群群狼子野心之辈,润玉、水神、风神、鼠仙、隐雀、妖族……她来天界不过几个月,便有了如此多势力。假以时日,必定成为祸乱天界的根源!不在她势力未成之时,将其赶尽杀绝,待到她羽翼丰满,便就是我们的死期!
“殿下,如今你可知道母妃心里打算了?在这个天界,当真只有母妃和我真正将你放在心里,望你平安康乐一世!趁现在还不算晚,请殿下放下那些成见,和我们携手,一同为天界解决这个巨大隐患吧!”
后来怎么离开天牢的,旭凤自己都不记得了。而穗禾的话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搅得他一夜不得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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