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恩堂内,一家子就连挺着个肚子的四太太都到位了。令国公坐在上首,第一次对幼宜和颜悦色:“九丫头呀,你这是为沈家争了光,你是沈家的骄傲。但不能因此心高气傲起来,需戒骄戒躁才是。”
幼宜站起来躬身道:“谨遵祖父教诲。祖父,孙女有一事要与祖父商议。”
“你说便是。”
“孙女不过一介姑娘,瑞泽县一年税收大概在五万两银子上下,一成那就是五千两银子。”幼宜嗓音清亮,道,“孙女哪里用得了这许多钱?是以孙女决定,每年拿税收的二成捐给公中。”
李氏笑容大了些,不等令国公点头摇头就赞许道:“我们宜丫头果真孝顺!”
“你有这个心就是好的,家中也不缺你这二成银子,留着给你自己攒嫁妆。”令国公这句话叫李氏脸色瞬间阴郁许多。
幼宜很上道,她看见李氏的脸色就知道幼安为何非要她捐出去了,早点让出这部分利益既堵住李氏的嘴,又可以搏个孝名,何乐而不为呢?
她索性就地一跪:“孙女知道家中不缺孙女的银子,但这是孙女的心意!还请祖父祖母允准!”
说着磕下头去。
令国公也不是个傻子,送上门来的钱不要白不要,拒了一次表明祖父不需要贪孙女的钱就够了,笑道:“你这孩子怎么这般犟。罢了,那就依了你的心意,把这二成添在公中里。”
“多谢祖父!”
等到从荣恩堂出来,幼宜迅速锁定目标,小跑过去喊道:“六哥哥!等等!”
沈怀定停下越来越快的脚步,转过头看着幼宜,问:“九妹妹有什么事?”
幼宜对上沈怀定总有几分心虚,错开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拿出一个玄色绣松竹的荷包递给他:“哥哥,给你。你为什么忽然和太太不和了?太太见着你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什么和不和。”沈怀定没有回答她,只是盯着那只荷包,“这是什么?”
幼宜闭着眼睛胡诌:“给哥哥绣的荷包。”
沈怀定一针见血:“瞎说。你都没有学女红。”
幼宜是没有学女红,昭德书院没有设置女红这一课,可能是因平阳长公主对女红深恶痛绝。不过闺学不设,沈家不可能就让自家姑娘不会女红,是以专门设了绣房,让绣娘教姑娘们女红。
幼宜还没来得及去。
被戳穿了幼宜也不害臊,直接把荷包塞进沈怀定的手里:“给你的你就拿着,那么多废话做什么?太太扣了你的月钱,我可以养你。”
沈怀定攥紧了那个荷包,喉咙口有些发紧,过了半晌把荷包塞回幼宜手里:“不需要。太太扣了我的月钱,我也不指望那八两银子的月钱活。我已经跟祖父说了,我要住在明德书院,祖父会交了钱,不用月钱的。”
幼宜微微蹙眉,八两银子不是小数目。她抓着那个荷包:“但是年节里面同窗先生不需要送礼的么?你没有银子怎么送礼?祖父可不会想到这点。”
沈怀定一时无言。
“你拿着就是了,”幼宜把荷包又塞进了沈怀定的手中,“算是我欠你的。”
不是沈幼宜欠沈怀定的,而是楚瑜欠沈怀定的。
说罢,幼宜转身抬脚就走。
幼安看见她勾唇笑一笑:“把银子给六弟了?你也算放下了心。你们兄妹两个的感情真是叫人不懂,是不是宏哥儿?”
宏哥儿才三岁大,笑着拍手道:“是!姐姐说得都对。”
幼宜叹了口气,幼安说:“成了,大好的日子叹什么气。过几日宫中应当是要办宫宴的,你肯定要去,驱一驱这几日来的晦气。”
京城短短几天内可谓是腥风血雨,五城兵马司与京卫指挥使司大换血,不知道多少人因此抄家流放,可以保住脑袋就已是万幸了。正元帝年纪大了,年近五旬,这脾气愈发固执,越发宠爱年纪小的皇子,而不喜欢那几个已经娶妻的。
现在几个孩子平平安安找了回来,正元帝一面拿西夏撒气,一面举办宫宴驱驱晦气,这日子就定在四月初一,四月初七就是沈幼芳出嫁的正日子。
幼宜惊觉自己的穿越给这个世界带来了多大影响,书中长乐郡主没有在三月十五去皇家庄园提议打马球,更没有西夏人掳走皇子公主的事情,在原书里这时候大梁和西夏还保持着微妙的平衡。
四月初一的宫宴日子还没到,诚国公府萧家就给沈家递了帖子,说是萧家长房嫡女萧玉婉十二岁的生辰到了,邀请沈家姑娘过去参加生日宴。
其实主要目标是目前京城里面最出名的瑞泽县主幼宜。
李氏当然应允,诚国公府和令国公府也是亲戚。萧玉婉不是整生日是以不大办,只请了些亲友家的孩子热闹热闹,李氏让幼宜、幼安、幼兰和幼华去了,由端敏县主与薛氏带着上门。
李氏身边的妈妈来问幼宜的时候,幼宜想起萧玉婵曾经说的诚国公夫人的转变,应下了。
萧家说是只请了亲友家的,但实际人数加起来仍然不少。
先要拜见长辈,诚国公夫人全程没有表露任何异常,但是她出面萧玉婉的生辰宴就已经是最大的异常了。幼宜没看出个什么来,跟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去了萧玉婉的院子。
作为长房唯一嫡女,萧玉婉的院子不但大,而且十分精致。寿星萧玉婉穿着大红色的衣裙,面色不怎么好看,看见幼宜的时候一顿,不情不愿地上前行礼:“瑞泽县主。”
幼宜非常不习惯,一把托住萧玉婉,干笑着说道:“玉婉姐姐不必多礼。”
她实在是不习惯人家对着她行礼。
萧玉婉面色稍霁,和她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就扭头去跟萧玉娥等人说话了,萧玉婵走了过来,脸色不太好看,整个人也瘦了一圈,精神恹恹的:“你现在是瑞泽县主了。”
“你气色怎么这么差?”幼宜微微一惊,戳了戳萧玉婵的脸,“难道是我二姨苛待你了?”
萧玉婵摇摇头:“没有,太太现在不敢把我怎么样了。我就是吓着了。”
幼宜闻言了然地点点头,她已经不是孩子了都吓得不轻,何况一个真正的孩子。见萧玉婵精神不济,幼宜也没有与她搭话,倒是不少人幼宜搭话。
“县主。”一少女没话找话地生硬道,“县主今天穿的这一身衣裳可真漂亮,是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呢。县主这一身是在锦绣阁还是□□阁定的?”
幼宜哪里知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裙子:“不知道。”
少女沉默片刻,硬着头皮继续道:“那县主的头花儿是在哪里打的?京城最好的珠宝铺子就是天工斋,不偷工减料也不以次充好,县主这头花是天工斋打的罢?这样精美绝伦。”
幼宜:“……”
幼宜压根不关心这个,少女也知道跟一个才几岁大的孩子聊京城里时兴的花样有些过了,孩子们素来不关注京城时兴的是什么,只关心好不好看,喜不喜欢。
幼宜觉得院子里有些闷,知会了萧玉婉一声,问丫鬟:“花园在哪儿?我想出去透透气。”
顺便躲一躲这令人尴尬的对话。
诚国公府的花园幼宜还是头次见,景致和令国公府截然不同,还有一个漂亮的锦鲤池子。幼宜问丫鬟要了鱼饲料,把丫鬟打发走,寻了个清净地靠着栏杆喂鱼。
锦鲤有红的金的橘的,有纯色的还有几种颜色混杂的,丢下鱼食锦鲤们就都甩着尾巴凑过来吃了。
“在喂鱼?”
幼宜撒鱼食的动作一顿,回头看过去,见是萧晏。她懒得动,反手把鱼食全撒了下去,甩甩手,背靠着栏杆:“晏表哥?你怎么在这里。”
萧晏觉得好笑:“我家的花园,为什么我不能在这里?你不是去给我二姐庆生的么,怎么在这儿躲闲。”
“人太多了,烦,出来透气儿。”幼宜眨了眨眼睛,凑过去几步仔细打量萧晏。萧晏的打扮比之前华丽许多,人似乎也高了几厘米,一身竹青色的长袍,腰间佩着一枚品相不错的玉佩。
想起顾凌风之前与自己说的话,幼宜压低了声音:“几个月不见,晏表哥日子过得挺不错呀。”
萧晏含笑道:“哪里哪里,不比县主这几日过得精彩。我竟不知县主还有如此才智,临危不惧,你可不像一个还不到五岁的小姑娘。”
幼宜心中悚然一惊,很快又镇定起来,往后退了两步:“你也不像一个才九岁的孩子。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和顾凌风搭上关系的?二姨应该不会让你去什么重要场合,生怕你挡了萧晖的路。”
“顾三公子慧眼识珠。”萧晏笑意不达眼底,眼中更多的是怀疑和探究,“你真的是沈幼宜么?”
幼宜一顿,反问:“我不是沈幼宜,那我是谁?萧晏你就别疑神疑鬼了。”
萧晏轻笑了两声,慢慢前进着,声音很轻:“可我觉得你应该不是沈幼宜。不会有人从傻子变成聪明人,难道是神仙下凡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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