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洲景致秀丽,清净没有外人,下雨时候更是与世隔绝。湖边栽种着杨柳桃花和其他花草,水面波光粼粼,映着蓝天白云。偶有鱼儿轻触水面,引起波澜。
“如何?”幼宜满眼殷切地看向幼安,“你看出来什么了?”
幼安把银针收回来,蹙眉深思,一旁的萧玉婵与萧晏都不动。萧玉婵已经吓傻了眼,她都不知自己什么时候被下了毒!萧玉婵不是个丝毫没有心机的,想一想也想得出定是嫡母的馊主意,目的不是她,而是越来越拿捏不住的萧晏。
萧晏死了,萧世良只剩萧晖一个儿子,日后家产全是萧晖的,任谁也抢不走。
幼安沉思了好半晌,摇了摇头:“书中从未写过。你既说是西夏的毒,可知是什么毒?”
萧晏和萧玉婵都看向幼宜,萧玉婵眼里尚懵懵懂懂,萧晏却是挑了挑眉,暗藏一丝探究。
“这个嘛……”幼宜顿了许久,看着幼安试探性地说,“我曾看过一本异域志,其中写到西夏有一奇毒,乃王室独有的无忧花制成,无色无味,因并非鹤顶红此类毒,是以银针无法验出。”
幼安若有所思:“无忧花?西夏王室独有?这我倒是从来不知。”
说到这,幼安一顿,忽想起上辈子自己初入宫不到一年时,永盛帝当时专宠的元贵妃在寝宫薨逝,薨逝得非常意外,太医只说贵妃身子有些虚弱,但并不是中毒征兆,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莫非元贵妃当真是中这种无忧花的毒死的?
但萧薛氏从哪儿搞来这种毒药?
幼安眉头紧锁,难不成萧家通敌叛国?谋反是十恶不赦之大罪,通敌叛国亦是十恶不赦,还要诛族。至于诛本族还是诛三族就要看皇帝的心情了。
萧薛氏到底是长兴侯家的,若她出了事情,沈家必然受其牵连。
西夏……
如今西夏与大梁开战,前线的战报并不好看,大梁胜少输多。正元帝心底怕是已经恼恨起了西夏,上辈子便是西夏胜了,大梁最后嫁过去一位和亲公主,又赐予千金万银,这才让西夏没有自立为帝。
幼宜惴惴不安道:“六姐姐?怎么了?”
幼安面色不大好看,揉了揉眉心:“我寻一寻有没有西夏人,若当真是王室的毒,那二姨怕有大麻烦了。这事儿要瞒着皇帝,只能够杀人灭口,把人证物证都料理干净了。西夏与大梁已经开战,二姨是上哪儿弄来的?”
萧晏也皱了眉,如今西夏与大梁关系紧张,西夏来的毒药不罕见,西夏王室的毒药就极其罕见了。
幼宜没想到这个关窍,呆呆的“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一锤桌子:“完了!二姨和太太关系好,太太莫不会去找二姨求药吧?若二姨给了,太太下在六哥七弟身上,咱们家也洗不清了。”
幼安紧紧攥着茶杯,指尖发白。上辈子安分老实,勤勤恳恳地扒着嫡支,没能得到嫡母的善待,反而让姨娘弟弟丢了命。这辈子已然和薛氏撕破脸皮,幼安不会再顾忌多余。
幼安深吸一口气:“先摁住,谁都不要说。去跟六弟说千万别吃了太太送过去的饭菜点心,最好茶水衣裳也别碰。”
屋子里除了幼安的丫鬟没有人伺候,幼宜刚应下来枕春就来敲门了:“姑娘,太太身边的丹草来了。说是太太叫九姑娘去太太那儿,太太有话给姑娘说。”
又来?
幼宜蹙了眉头,起身道:“你进来罢。丹草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枕春这才推了门进来,自那次幼安把两个丫头狠斥责一遍后,枕春更老实了,低着头道:“没有。只说太太让姑娘过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儿,姑娘可要推了?”
幼安乜乜着眼睛,看了枕春一眼:“太太发话,怎么推?是说姑娘病了,还是说姑娘这儿有客?”
枕春未亲见那日幼安斥责倚秋抱夏时候的场景,但多少也从后来二人的言语及态度上察觉到了。枕春扑通跪在地上:“奴才失言,还请姑娘责罚。”
“罢了,”幼安挥挥手,“九妹妹你让枕春跟着你去,抱夏那性子我不放心,枕春跟着去吧。料想太太叫你去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幼安训斥责罚丫鬟的时候幼宜从不插手,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享受了这许多时候有人伺候的日子,想再改已是不易了。
出门时候丹草就候在门外,手里拎着个双层食盒,看见了幼宜竟还点点头,眼神里也没有了往日的讥诮,反而有点不太掩饰得住的慌张。
丹草这是转性了?
幼宜走近,笑道:“丹草姐姐来了?可要坐下来吃一杯茶?”
“多谢姑娘好意。”丹草摇摇头,手紧紧抓着食盒,勉强地挤出个笑容来,面色有些苍白,仔细看额角还有细密的汗。她下意识后退几步,福身道:“姑娘自个儿去太太屋里吧,太太正等着姑娘。我还有太太吩咐的事儿要办,就不多叨扰姑娘了。”
说罢转身欲走,被幼宜叫住:“等等,姐姐这是做什么去?”
丹草没有回头,心怦怦直跳,努力使自己更镇定些:“给六爷送点心,太太吩咐了的。太太记挂六爷搬出了上房,怕六爷日子不好过,几乎日日都给六爷赐菜赐点心。”
幼宜眉头微皱,只觉得不对劲,但来不及深究,抬脚往桥的方向走去。
只有一座桥,建的还算宽敞结实,丹草走在前头,脚步越来越快。幼宜一边快步走着一边回忆丹草的神情,从薛氏的院子到沈怀定的书斋的确经过太平洲,顺道过来喊一声是可以的。
只是丹草做了什么亏心事?这般神色匆忙,好似生怕别人看不出。
想到萧玉婵和萧晏中的毒,又想起薛氏跟萧薛氏的关系,幼宜轻声道:“太太给六哥哥赏了什么点心?怎么单六哥哥有,我跟六姐姐没有?”
丹草左脚绊右脚差点摔一跤,幼宜瞅准时机上前下黑手,偷偷狠狠踩了下丹草的鞋子。丹草被绊倒在桥上,下意识用双手撑住了身体,等反应过来急忙去看点心。
那双层食盒已经被摔落在地上,里面精致的点心也都摔了出来,大部分都破损了。幼宜定睛一看,和往常府中吃的点心没有太大区别,明明只是普通点心,却不知丹草为何如此紧张。
除非点心里面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例如……毒药。
幼宜后退一大步,满脸无辜:“丹草姐姐?你怎么摔了?没事儿吧?可别磕着碰着了。”
丹草气得咬牙,她如何不知道是有人踩了自己一脚。枕春没有那个胆子,可以干出这事儿来的也就幼宜了,可偏偏她不能拿主子怎么样,只得咽下了这口气:“多谢姑娘关心。我无事,只不过不小心绊了一跤。”
药是用一点少一点,回去还不知道怎么挨薛氏打骂。丹草说罢就去捡地上的糕点,幼宜冷眼瞧着丹草的神色,丹草心理素质显然不怎么样,露出的神情就连幼宜都瞧了个分明。
枕春蹲下来,手伸向一块还带着香味儿的点心,正要捡起来就被丹草一巴掌拍掉,丹草骂道:“不长眼的奴才!太太赏给六爷的,纵脏了六爷用不得,那也不是你这样的脏手碰得的。”
枕春一怔,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回到幼宜身后站着。
除了一些捡不起来的碎渣子,丹草把能捡起来的点心都捡了起来。她用盖子盖好,看都没看枕春和幼宜一眼,转身就脚步匆匆地往薛氏那儿去了。
幼宜看看周围,仔细记下位置,再慢悠悠地继续往前走。枕春看她这副不紧不慢的模样不禁奇道:“姑娘不急么?太太不爱等人的,姑娘去得晚了,太太怕是要斥责姑娘的。”
“斥责?”幼宜笑了笑,“我那好母亲怕是没有这个心思来找我了。”
且说丹草一路脚步匆匆地回了上房,薛氏还以为是幼宜来了,抬眼一看见她纳闷道:“不是让你去给六哥儿送吃的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比九丫头还快。”
丹草为难地看了看周围伺候的丫鬟。
薛氏看着她神色暗道一声糟糕,对碧草挥挥手道:“你们下去罢。把门关上,没有我的话谁也不准放进来。”
碧草不解地看了薛氏一眼,与绣草一起领着其他的二等丫鬟出了屋子。
门关上的瞬间,丹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点地:“太太恕罪,奴婢愚钝,未能把点心送到六爷手上。去太平洲喊九姑娘,走在桥上的时候被九姑娘故意绊倒了,点心都摔在地上了。”
薛氏面色骤然变了,惊疑不定地看着她:“九丫头故意把你绊倒了?点心捡回来没有?六丫头可是精通医理的!”
“尽数捡了回来。枕春还想帮奴婢,叫奴婢骂了,没让她碰。奴婢瞧得清清楚楚,确是九姑娘绊倒了奴婢的。”丹草面上露出些惊惶之色来,“太太,九姑娘会不会知道了?九姑娘知道了,那六姑娘会不会也知道了?”
等幼宜不紧不慢到的时候,丹草和薛氏还在里头密谋,碧草与瑞草绣草在外面抱厦里等着。
看见幼宜来了,碧草先一步迎上去:“九姑娘来了?太太正在里头呢,等我进去回一声太太。姑娘在这儿坐,绣草,给姑娘上茶!”
瑞草素来看不惯碧草,暗自嘀咕道:“惯会献殷勤,不就是个瑞泽县主么,照样是个庶女,难道还比咱们姑娘尊贵?除了会在太太跟前讨好献媚,她还会做什么!可怜丹草姐姐却得被太太罚。”
绣草瞥了瑞草一眼,低着头一句话没有说,抬脚去了耳房拎热水来给幼宜沏茶。
碧草抬脚进了屋子里,隔着帘子低声道:“太太,九姑娘来了。”
薛氏正在气头上,全然忘记了是自己叫幼宜过来的,气道:“她来做甚?就知道给我添堵!一个两个就会添堵。让她给我滚出去,上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
碧草应了声是,出了上房之后又朝幼宜陪笑道:“太太这几日操劳太过,刚刚已经睡着了,姑娘快回去歇着吧,这日头大着呢。晒坏了姑娘可怎么好?”
幼宜若有所思地朝里面看了一眼,她对碧草的印象倒比对丹草好,碧草永远是笑眯眯的温柔样,比起丹草仿佛自己欠了她几百万的臭脸实在好太多了。
她含笑道:“我知道了。我们做女儿的实是不孝,不能为太太分忧,便不打扰太太了。方才丹草姐姐去太平洲,拎了要给六哥哥的点心,不小心把点心摔坏了。姐姐替我跟太太求个情,丹草也不是故意的,太太若气坏了身子怎么好?”
幼宜说完就扭头要走,走之前还丢下一句似是喃喃自语的话:“太太这几天总是给六哥哥送点心,还每次都是丹草姐姐给送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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