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太疯了?”幼安惊诧地挑了挑眉,“真疯了?”
幼宜点点头:“采荷是这么说的。二姐姐去看太太,太太还伤了二姐姐,可不是疯了?以往二姐姐皮子青了一块太太都心疼。”
幼安决定去看看薛氏,她要确认薛氏到底是不是疯了。不过装疯对于薛氏来说没有什么好处,总归是被关在院子里罢了。幼安边走边思量着,薛氏屡次想给宏哥儿下毒都被她给挡住了,要不要让薛氏血债血还?
以往热闹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几个二等丫鬟正在打扫庭院,院子里一株树本该是枝繁叶茂,叶子却掉了一半,整个院子秋日般荒凉。
看门的是瑞草,幼宜看见幼宜忽想起采荷说的话,莫不是瑞草也疯了?
瑞草看见二人也不曾行礼,反而露出个惊悚的笑容来,对着幼宜勾起嘴角,天真无邪的笑容却让人不寒而栗:“九姑娘?你还没死呀?”
“放肆!”抱夏上前一步喝道,“贱婢住口,你竟敢咒姑娘!”
里屋的康妈妈及碧草走了出来,康妈妈见着二人微微一愣,碧草忙把瑞草挡在身后陪笑道:“见过六姑娘九姑娘,两位姑娘消消气。丹草死后瑞草常说胡话,平常关在屋子里的,今儿不知怎么跑出来了。姑娘不必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抱夏仍要争辩,被幼宜拦住:“罢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既疯了,我又怎么好跟疯子计较。六姐姐,咱们进去罢。”
进了正房先是到了明间,康妈妈端上两盏茶,神色疲惫,看样子瞬间老了几十岁:“两位姑娘还是不要进去,太太现儿心情不好,怕伤着了两位姑娘。”
幼安摆摆手,盯着康妈妈的眼睛,笑意盈盈道:“怎会。妈妈不必担心,太太生病了,咱们这些做女儿的当然得在边上侍疾尽孝。”
说罢径直朝着里屋走去,还没掀开门帘,一只茶杯就朝着面门砸了过来。幼安动作迅速地扯着身后的幼宜一躲,茶杯砸到了赶过来的康妈妈肩膀上,摔碎在地上。
康妈妈扯着嘴揉了揉肩膀:“二位姑娘也瞧见了。”
“母亲。”幼安难得这么喊了薛氏一声,无视康妈妈的焦急大步走了过去,眼睛一扫就看见蹲在墙角不知做什么的薛氏。
薛氏身上还穿着华服,头上戴着簪钗,发髻却已经散了。她听见声音受惊的兔子似的扭过头来,看清幼安的脸之后眯了眯眼睛,嘴里喃喃着什么。
幼安凑近一听,发现薛氏竟是在念叨着“杀了你”三个字,反反复复的念。
她俯身盯着薛氏,轻声笑道:“母亲,你如今的下场真是大快人心啊。你给宏哥儿与我姨娘下毒的时候,可想过自己日后会是这样的下场?沈家不需要疯了的太太,薛家不需要疯了的女儿,沈嗣谦也不需要一个疯了的妻子。”
似是被“沈嗣谦”这个名字刺激到,薛氏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沈嗣谦!你不得好死!你要下十八层地狱,死后被扒舌,剥皮,抽筋,下油锅!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幼安又说了许多刺激薛氏的话,但薛氏翻来覆去就是“不得好死”,眼中盈着满满的恨意,阴郁之气挥之不去。
幼安直起身子,看来薛氏是真的疯了。疯了也好,她暂且饶薛氏一命。比起一个有手段心计又貌美年轻的新三太太,自然是这个已经疯了的、不得所有人喜欢的三太太更好掌握。
幼宜躲在幼安身后小心翼翼去看薛氏,薛氏疯了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身上还是穿戴得华丽,但给她的感觉就是面前的妇人不再是作恶多端的薛氏,只是一个可怜、可恨的妇人。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薛氏又何尝不可怜。
“走吧。”幼安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没什么可看的。咎由自取罢了。”
幼宜回头看看神神叨叨的薛氏,深深呼出一口气,心里不知是痛快还是难过。她不把薛氏当做毕生死敌,也不把薛氏当做这个世界的朋友亲人。
但到底朝夕相处一年,好好的人说疯就疯了,满心的情绪只余下唏嘘感慨。
幼宜心底说不出的堵着,带了采荷抱夏往花园去了。再过一个月就是她的六岁生辰,时间转瞬即逝,枕春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她开始留心枕春的婚事,嫁人等于第二次投胎,枕春与她主仆一场,总不能让枕春后半生都不好过,顺道把抱夏带在身边磨性子,她不必那么早嫁出去。
正值盛夏,园子里的荷花开了满池,粉的白的,还有粉白相间的,煞是好看。幼宜扭头问看池子的仆妇:“不是说这池可以转么,驶了船来,让我也探一探藕花深处。”
沈府占地极大,祖上战功赫赫,皇帝便赐下了府邸来,这些年扩建了许多,新盖了一个荷花池子,和太平洲所在的湖不相上下,是府中唯一可以驶船的池子。
仆妇忙驶了一艘小船过来,她坐在船尾摇着桨,幼宜坐进了船里。
采荷第一次坐船,兴奋地把手伸到水里去感受池面的涟漪,又伸手摘了一片荷叶顶在头上:“姑娘快看我!这儿都是荷花荷叶,跟我的名字多相称呀。采荷就该待在荷花池里。”
抱夏开口骂道:“你这个丫头净知道玩闹,还不赶紧坐稳了。这儿荷栽得深,你要是掉进水里去,可没有命活了。你这条贱命死了也就死了,可别连累了姑娘!”
采荷早已习惯抱夏时不时的责骂,她本性贪玩,抱着那片荷叶撇了撇嘴,转眼就忘了,看见荷叶就想着荷叶鸡:“姑娘,你说这荷叶能不能做荷叶鸡?整只鸡用荷叶包在里面,烤出来的鸡都有荷花香味儿呢!”
她砸了咂嘴:“是江南那边的做法,我还没尝过。这辈子要是可以在江南吃个遍,我就是死了也无憾了。”
幼宜忍俊不禁,抢过采荷手中的荷叶,“你怎么就想着吃?”
“人生不过就是吃喝玩乐。”采荷振振有词道,“玩乐是没有了,我最喜欢吃,我最爱吃肉!”她抱着幼宜的胳膊晃悠,“姑娘神通广大,才智双全,是满天下顶顶好的人!”
“我看你就是个吃货!”幼宜笑骂道,“罢了罢了,回去叫厨房做一道荷叶鸡,赏你个大鸡腿儿,如何?”
采荷笑着高声道:“姑娘最好了!咱们多采点荷叶回去。”
抱夏抱着手臂坐在一边看着幼宜探出身子去摘一朵粉色的荷花,心肝都在发颤:“姑娘小心些。我来帮姑娘摘吧,姑娘想要这一朵?”
说着起身朝幼宜那边走去,倾身想要去摘幼宜看中的那朵粉荷花。
船不大,船尾的仆妇手里拿着木桨,幼宜跟采荷同坐一边,抱夏坐在一边,那仆妇坐的位置略偏于抱夏,小船维持着平衡。
抱夏这么一动,幼宜这边重量瞬间增加,小船失衡,抱夏站着的身子就开始晃晃悠悠,采荷尖叫道:“抱夏姐姐小心!你快回去!”
抱夏闻言就要转身,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幼宜张着嘴正要提醒,就见抱夏不稳朝着自己这边倒来:“等——”
扑通扑通几声落水声,那仆妇瞬间慌了神,心扑通扑通地跳,愣了几瞬,扯开嗓子就喊道:“快来人啊——九姑娘落水了——”
这一嗓子把午后花园的宁静打破,沈府刹那间乱了起来。
已至盛夏,水还是那么的凉。幼宜立即屏住了呼吸,勉强睁开眼睛看去,水中模糊一片,只看见面前有一团模糊的身影,正是抱夏。
幼宜是会游泳的。
猝不及防落水,幼宜闭上眼睛,把自己身子放平,渐渐从水面浮了起来。她趁机吐出水换气。抱夏她也想救,但也得看看自己的实力,抱夏定然不会游泳,溺水之人尽全力挣扎直至不再有力气沉入水底,这副身子才多大,怎么可能救得了抱夏。
纵是换做一个成年男子,也不见得就可以把溺水之人救起来,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值了。
阖府都乱糟糟的,昨天三太太疯了,今天九姑娘落水,救上来的时候就剩一口气。
幼宜于深夜清醒,床边守着枕春及倚秋。她睁开眼睛,动了一下,枕春立时感觉到了:“姑娘?姑娘醒了?倚秋,快去告诉六姑娘九姑娘醒了!姑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幼宜无力地摇摇头,虚弱道:“抱夏呢?”
枕春面色不太自然,低头说道:“抱夏被人救上来的时候只剩一口气,后来请大夫救活了。六姑娘对姑娘落水之事十分生气,抱夏采荷各罚一年的月钱,抱夏还被贬为了二等丫鬟,已经让张妈妈去端敏县主哪儿报了。”
听见抱夏活着,幼宜大松了一口气,对于幼安的处置也没有异议。她不太会管教丫鬟,只能由幼安代劳,幼安在宫中待过,是宫中的贵妃,御下严格。
她叹气道:“若不是我一时兴起去游湖,想来也不会落水。赐抱夏十两银子,她病好了再来屋子里当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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