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龙去汇报,照虎留下了。照虎原名赵虎,是照龙的亲弟弟,一母同胞,二人长得一模一样,幼宜压根分不出来谁是谁。照虎严肃道:“郡主说了在燕州只是暂时歇脚,看看家中的庄子,散一散心就回去,不必买宅子下来。”
尉迟意远笑容一僵,这位祖宗不知道一年挣的钱比他多多少。
他忙说道:“但郡主身娇肉贵,怎能居住在这样的屋子里?若是郡主不嫌弃,还是去臣的宅子住吧。”
尉迟意远作为知州,一条街的宅子都是官员。他住的宅子是官宅,不属于私人,是官府朝廷的,他升迁走了下一任知州还是住在这儿。
官宅自然好,地方也大,还有客院。最主要的是那里守卫森严,平民百姓禁止靠近,不会出事。瑞泽郡主要是出事了,那他可就玩完了,指不定还得拖累一家子。
尉迟意远一边喝着茶一边等待,等了将近一刻钟才看见远处娇小的少女姗姗来迟。他忙站了起来拱手:“臣见过郡主,深夜打搅郡主了,万望郡主恕罪。”
“大人快快请起。”幼宜不知道燕州知州姓甚名谁,只能这样称呼,笑着坐到椅子上,“大人来我这儿是做什么?”
尉迟意远站直身子却没有坐下,满脸诚恳地请求:“臣恳请郡主入住臣之寒舍。这里鱼龙混杂且守卫不严,若是郡主在臣眼皮子底下出事,臣万万死。”
幼宜来燕州就是散心图清净的,谁知道这个燕州知州是哪一派的人,且住到他宅子里少不得接见各路夫人太太。就算都不接见,住在人家家里面总得见见知州夫人儿女罢?
麻烦。
幼宜有些无奈地说:“大人不必。我来此处待个几日罢了,八月初就走,不用打搅大人了。且我带了护卫的,大人不用操心。”
尉迟意远在燕州待了整整十年没有升迁,对于燕州再了解不过。他这几年才升任为燕州知州,掌管一州的各种事物,也晓得其实燕州城的防卫并不怎么严,毕竟太平盛世,守城军都没打过仗。
京城已是一摊浑水,尉迟意远不信这一位没有搅和到浑水里面,这位一看就是保皇党的。其一瑞泽郡主与皇帝关系良好,逢年过节皇帝必赐节礼;其二瑞泽郡主与平阳大长公主关系甚好,很小就常去平阳公主府了。
但不论她是什么党派的,尉迟意远只想这一位一根头发丝儿不掉。他自己是没有站队,但保不齐就有人看上了燕州知州这个位置。润州知州不就是这么被张宰相解决的吗?
不对,现在张友仁已经不是丞相了,何树也只当了两个月的知州。
所谓起义军,不过是张友仁搞的,就是看上了润州知州的位置。润州常年大旱税收不好,但是朝廷拨款下去的赈灾银子可是有数的。尉迟意远深知自己对于燕州太过了解,要是有人看上了这个位子,第一个解决的就是他。
扎根在燕州十年的尉迟意远必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尉迟意远不怕自己多想,就怕有什么地方没有考虑周全。这位祖宗虽然不是大梁宗室,但也是先帝御封的郡主,在外代表皇室威严。她要是伤了死了,京城不得又动荡一番。
他上有老下有小,是一家子的顶梁柱,尉迟意远绝不容许自己出现半点意外。革职贬官算是好下场了,最怕的就是家人被连累流放,那可真是生不如死。
尉迟意远依旧道:“恳请郡主入住寒舍,臣三生之幸。”
幼宜看着他的眼睛半晌,歪了歪头。这位知州看起来年岁并不大,看上去才三十出头。三十出头就是五品知州,那他应该很早就开始当官了。
她皱了皱眉,下意识瞥了一眼阿鸾,只见阿鸾神色非常淡定,并未阻止。幼宜思索片刻,看着尉迟意远眼中的恳求点头:“有理。也罢,我去你那儿住吧。”
尉迟意远终于松了一口气,忙下令人收拾瑞泽郡主的东西,今夜就搬过去,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这位小祖宗可算是应了,就算出事,也少一个罪名。
等搬完家已经接近亥时了,幼宜没空理会知州夫人,倒头就往床上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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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里风起云涌,宅子中,萧晏瞪大了眼睛,双手撑在桌子上:“阿瑜什么时候走的?你也不告诉我一声。”
“早就走了。”幼安满脸平静地看着萧晏,“你没发现?她走得那样大张旗鼓,长乐郡主都知道了,你还不知道。满京城还有哪个不知道她不在京城的?”
萧晏坐回椅子上,捞起茶杯喝了好几口,平复了心情:“阿瑜去哪了?燕州?陛下总是使唤我,我没空理会京城那群人又做了什么。我本还打算跟阿瑜献殷勤,让她习惯我的存在,渐渐离不开我,你倒好,直接把人拉走了。我现在追都追不上,更何况我还没法儿离京。”
地方上的官员无诏不得离开城中,京城的官员同样,无诏也不得离京。幼宜不是官身,她想去哪里自然无所谓,萧晏就不成了。
“你和阿瑜如何,与我有什么干系?”幼安挑了挑眉,又低下头去,悠悠然地说,“而且她早说了她不喜欢你的,你总缠着她做甚?”
夏送冰饮冬送汤,节礼更不曾少过。
“我就是喜欢阿瑜。”萧晏道,“她不喜欢我,不代表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上我,我总要争取争取不是?”
幼安自己知道自己这辈子的姻缘运,孤家寡人的滋味不好受,若是可以,幼宜与萧晏在一起何尝不是一件美事。但若幼宜自己不愿,幼安绝不会提起一个字。她手指轻轻点着桌面,沉思道:“你和她有婚约在身,待顾凌风成了摄政王会解除你们二人的婚约。解除婚约之前若你能让幼宜喜欢上你——”
萧晏立刻打断:“你不是打算等阿瑜到康州就动手么?造反这种事一旦发兵再无后路,时间太短了。起码一年。”
“那就一年。”幼安一锤定音,“一年之后我会让新帝下旨解除你们两个人的婚约,若是阿瑜不愿意跟你成亲,那此事作罢。日后你还有心上人,自己去找顾凌风要赐婚圣旨。”
她和萧晏仅仅只是名义上的表亲,连血缘关系都没有,认识萧晏也是因为萧晏是顾凌风的人。萧晏不喜欢幼宜了,自然也不会再去纠缠幼宜。经过几次造反,大梁百废待兴,萧晏作为顾凌风的心腹估计也没有时间去纠缠幼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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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光大亮,阳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大地上,外面听不见什么人声,却能听见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睡了一夜起床神清气爽,心情愉悦。
洗漱更衣完毕,桃枝进来低头道:“姑娘,尉迟太太和府上二小姐三小姐来了,说拜见郡主。郡主可要见她们?”
幼宜问了阿鸾燕州知州的一些状况,只知道尉迟意远此人狡猾非常,明明年纪不大却能扎根燕州十年。燕州地处京畿,若北边造反南下,必定路过燕州淳州二城其一,是以燕州知州这个位置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胜任的。
尉迟意远这人不简单。
至于他的后宅倒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尉迟意远的妻子姓徐,是尉迟意远老家当地的望族徐家女,有两子四女,哪个是嫡哪个是庶幼宜也无心去了解。
来家里做客总不能不见主人家,幼宜朝桃枝点点头,打量自己一番,确认没有差错这才往院子前堂走去。
不得不说这院子很漂亮,收拾得也很干净。
抵达前堂,徐氏已经带着两个女儿等候在那。徐氏三十岁出头,看着才只有二十几岁,墨绿的锦缎褙子衬得她气质沉稳,颇有当家主母之风范。徐氏的眉眼带笑,谦恭却不卑微,笑起来竟与尉迟意远有几分相似。
徐氏身旁还有两个年纪相仿的孩子,看上去都不过六七八岁,两个人的穿戴打扮一模一样,从头上的头饰到鞋子上的花纹都是一样的,没有半点不同。不过两个小姑娘的相貌却是不大相似,一个生得五官端正,另外一个则是十分清丽。
“臣妇携次女三女拜见郡主。”
硬生生受了徐氏的磕头,幼宜假笑着虚扶了一把道:“快快请起,太太算起来还是我的长辈,哪有长辈跪晚辈的理儿?”
这还是幼安告诉她的,除非与自家有亲戚关系的长辈,其他不论年纪多大给她跪下她都得受着,等人跪了再笑着说免礼。幼安上辈子是个贵妃,别说亲爹娘,就是令国公活着见了她都得跪下磕头。是以幼安常说幼宜没有郡主的威仪,在京城也就罢了,在外头一定不能太软和,不然别人以为你好欺负。
徐氏忙道:“受不起郡主的这一声长辈。这是臣妇的两个女儿,珍儿珠儿,还不赶紧给郡主叩首。”
那两个女孩儿闻言再次齐刷刷地给幼宜磕头。
幼宜轻咳一声,命松枝桃枝把二人扶起来:“不必多礼,坐罢。尉迟太太的两个女儿真是芝兰玉树,好生叫人羡慕。”
“郡主谬赞了,她们两个平日里顽劣得很。”徐氏说着揽过一个女孩,点着她的额头说道,“尤其是这个小孽障,比她姐姐顽劣得多,没有珍儿一点好。”
幼宜笑说:“孩子都是顽皮的,长大了就好了。我瞧着令媛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只是年纪尚小还贪玩罢了。”
叫珠儿的应该就是徐氏亲女,府上的三小姐。另外一个是尉迟二小姐,叫珍儿,不出意外就是庶女了。
徐氏笑着道:“郡主此番来燕州,可得好好领略燕州的风土人情。燕州人豪放直爽,百姓们人人淳朴善良,只是性情太过直爽了,出言不讳,若有哪里得罪了郡主,我在这里对郡主赔个不是。”
说罢站起来对幼宜福身。
“太太真是一心为民着想,尉迟大人也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幼宜端起桌子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几口,把茶杯放回桌子上,笑道,“我这次来只是暂时歇脚,太太和大人不必为此大动干戈。我并无劳民伤财之意。”
徐氏不敢全信幼宜的话,京城水深,瑞泽郡主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除了背后有人护着外,这人本事一定不小。只怕她背后那座大靠山是皇帝。
皇帝想掌握实权,京城难以插手,那就要把目光转移在其他地方。张太傅一子在京,一子在顺勤府的府城,想从顺勤府到京城,最快的路是直直走下来,就要经过燕州或者淳州。
保不齐皇帝就是看上了燕州,派瑞泽郡主过来。瑞泽既不是宗室,也没有官身,还是个没有及笄的小娘子。但她的未婚夫婿是何人?京城出了名的皇帝心腹探花郎萧晏。
她这么想就是冤枉幼宜了,幼宜是有几分本事,但想掺和进夺嫡里面去,这几分本事什么也不算,可以留个全尸就是上辈子积德了。幼宜有人护着,只不过那人不是皇帝,而是阴谋诡计里成长出来的沈幼安。
徐氏笑说:“郡主心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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