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忠虽不在地里,但消息灵通,很快就得知了这些话,气得摔了一个杯子:“是哪家的兔崽子!看我不好好收拾收拾,我就不姓何。九姑娘是郡主,是尊贵,可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能有多大能耐多大本事?我在这儿几十年,就不信九姑娘能把我撵走了。”
因为庄子收成不多,沈家没有让何忠每年送年货去,何忠也很少自个儿去。这一位在沈家是大,可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黄毛丫头罢了。何忠就不信了,他是老太太带来的陪房的儿子,父亲在老太太身前很有脸面,一个孙女能把祖母的人给撵走?
出乎意料地是幼宜没有任何反应,轻飘飘地对那孩子说了一句“暂且放过你”就离去了,接下来三天都没有什么反应,见到何忠也只是问了一句,何忠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她就信了,继续在庄子闲逛,看见一只兔子都能惊叫半天。
这更让何忠得意了。
但他不知道,他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
幼宜写信朝沈家送去之后就开始着手处理抱夏的事情,其实她并不很想掺和进这两口子的事情里,是以只是来给抱夏撑撑腰。她悠然问:“听说你打了抱夏?我的丫鬟,你也有胆子打。”
白信跪在地上一脸老实:“奴才不敢!”白信看出了幼宜的意图,“奴才怎么敢待抱夏不好!奴才确实打过抱夏,你是因为她说母亲的不是。长辈是非不能论,我身为人子,放任媳妇污蔑母亲,岂配为人子!”
“在理。”幼宜满脸地心不在焉,吹了吹浮在水面上的茶叶喝了一小口,把喝进嘴里的茶叶咽下去,“这是抱夏的不对,我没有管教好丫鬟。”
白信立刻道:“抱夏伺候姑娘时已经不小了,而姑娘届时还小,纵姑娘管教得好,也难管教本性坏之人。”
幼宜笑吟吟的:“抱夏本性并不坏,她跟我几年的主仆情谊我不想废光了。她本性不坏,只是太过于直率嘴拙,不会说话罢了。她不一定是说你母亲的不好,只是指出婆母的缺点希望你娘改。知错就改善莫大焉。她性子刚烈,在我这儿也没受过什么苦,你多担待。”
“哪里哪里。”白信磕头道,“奴才都听主子的。”
这件事没有如抱夏所愿的闹大,而是在幼宜与白信的心照不宣下轻飘飘地翻过去了。因为幼宜一直待在庄子里没走,何忠也不好当着她的面责罚那家子,只能苦苦等着。
好不容易等到幼宜离开,前脚马车刚走后脚他就气急败坏地把那家子喊了过来,还没来得及责罚,就听底下人报说京城主家里来了人,是府上老太太身边的妈妈。
幼宜写信往京城家里寄去,表明庄头何忠苛待佃农,私自多收粮食,奢侈铺张。九姑母心软在府里出了名的,看不见佃农受苦向家里写信也没什么不合理之处。幼宜甚至贴心地连新庄头的人选都给准备好了——白信。
白信做了庄头,抱夏做庄头媳妇,在庄子上过得也比之前好得多。白信收了幼宜的好处,自然也会向着幼宜,实在是两全其美的主意。
虽然这个庄子对于幼宜来说并没什么作用。
从燕州城离开,终于不用再坐马车,而是改坐船北上康州。坐着宽敞的大船,幼宜对于船倒是没有太大感觉,只是感觉自己像无时无刻都在飘着——事实也的确如此。
松枝桃枝几个都没出过远门,更不曾坐过这样的大船,聚在一起叽叽喳喳,这是她们两个少有的不争吵的时刻。松枝强势桃枝懦弱,多数时候是松枝骂桃枝,桃枝默不作声。
待到康州时,已是中秋佳节了。港口听着许多船只,有特地从远方赶回来的商人,是以幼宜并未引起太大注意。戴着帷帽下了船直上马车,一路颠簸半个时辰,才从港口抵达了院子。
院子门口已经有人迎接,照龙打量对方一番才道:“姑娘,下来吧。到了。”
入目是青瓦白墙的小院子,黑色的大门,一切都是那么的平平无奇,并不起眼。幼宜没有摘帷帽,而是径直从黑油门进了宅子里面。
宅子并不大,后面附带一个后花园,正房加上东西厢房。正房刘姨娘住,东厢房宏哥儿住,西厢房则是幼宜住,都是只有三间,比太平洲小太多了。
幼宜不在意,她知道幼安送她过来是避开京城祸事的,她也帮不上什么忙,老老实实待在就是帮了幼安大忙了。
进了宅子内摘下帷帽,正房里刘姨娘和宏哥儿早已等候在此。宏哥儿瞥见幼宜的身影蹦起来:“姐姐!你终于来了。这一路舟车劳顿,肯定累了吧?”
“还好。”幼宜朝刘姨娘笑眯眯行礼,“姨娘可还好?”
刘姨娘忙不迭点头,她到底有些惧幼宜,毕竟不是自己亲女儿。她对着幼宜笑道:“我很好。”
踌躇半晌,刘姨娘才小心地问:“宜丫头,你知不知道你姐姐到底想干什么?怎么都把我们送到这个地方来了。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宏哥儿闻言抬头附和:“是啊,怎么能留姐姐一个人在京城。我堂堂七尺男儿还帮不上六姐的忙?”
幼宜平静地看着跟自己差不多高的宏哥儿:“七尺男儿?你只有五尺吧。”
“我、我会再长的。”宏哥儿瞬间熄了火,心虚道。
刘姨娘不在乎宏哥儿是不是七尺男儿,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女儿想做什么:“那丫头什么也不跟我们说,什么都瞒着我跟你弟弟,我也不知道找谁去问。她平时和你最亲近,她干什么,你应该也知道些。”
幼宜有些犹豫,她拧着眉没有说话,这时候再说幼安什么都没干却再也瞒不过去了。刘姨娘与宏哥儿也不是傻子瞎子,到这个地步还不明白幼安的想法。
“六姐姐她……”幼宜顿了顿,换了个说法,“在干大事,事成之后荣华富贵再不少。咱们帮不上忙,在京城只会拖后腿连累她,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康州。”
刘姨娘有些焦急,她站了起来:“干什么大事?她需要干什么大事!我不要荣华富贵,我只要她平平安安。”
幼宜眸色暗了暗,垂头道:“那是六姐姐自己的选择。成王败寇罢了,输了也就只有死一个下场。”
宏哥儿唰一下就要去打幼宜,拳头都挥过去了,叫阿鸾挡住了。阿鸾面不改色:“少爷,冷静。”
阿鸾是个认死理的人,幼安和她交代了要保护幼宜,就是刘姨娘或宏哥儿要打幼宜她都会护着,即便知道在主子心里亲娘弟弟更重要。但在阿鸾眼里,主子的命令是最重要的,比主子命令更重要的只有主子。
“我怎么冷静!”宏哥儿和几个姐姐里头就只有幼安幼宜关系最好,但幼宜肯定是比不过亲姐姐的,“什么成王败寇,六姐姐才不会死!沈幼宜,你别咒姐姐。我姐姐到底在干什么事情?”
幼宜神色淡然地坐在椅子上,神情与幼安有几分相似。她淡淡地吐出两个字:“造反。”
刘姨娘与宏哥儿皆是一愣,刘姨娘还没反应过来,宏哥儿先跳起来了,冲过来似想挥幼宜一拳,生生忍住:“你不要胡说!姐姐她怎么可能造反?这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姐姐……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情?你……你……”
他想说幼宜是污蔑,但却说不出口。幼宜确实没必要污蔑幼安造反,幼安真的造反失败整个沈家都会遭殃,至少三房跟着一起问斩,幼宜没必要把自己的命都给搭进去。
“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怎样?”幼宜淡淡地看着宏哥儿的眼睛,“成王败寇。成了手握大权,纵算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又有何人敢说?遭受天下唾弃又如何,手握实权该怎样就怎样。”
宏哥儿怔怔的,仍是不信:“她怎么可能会造反!”
幼宜微微蹙起眉头:“你若不信那你就等着,一月之内,张羲民必定造反。镇南侯与靖宁侯带兵平叛,可惜陛下已经被贼人杀害,按照无子兄终弟及的祖训,新帝将会是和王殿下。”
成王败寇,嘉顺帝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幼安的真面目,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嘉顺帝胜了,顾家被贬,幼安平安无事。如果张家坐拥了这个天下,幼安必死无疑,张羲民很清楚和自己作对的是什么人。
刘姨娘讷讷道:“张太傅……”
幼宜这次没有说错,京城现在的确已经乱成一团。幼安早给嘉顺帝下了毒,即便是他赢了也活不了多少天,大权迟早落在二人手中。
嘉顺帝早朝当场晕了过去,太医诊断不出个所以然来,愤怒的平阳公主想到了幼安,召见幼安进宫治疗嘉顺帝。毒就是幼安下的,她当然可以解开,但只是给了一半儿药方,治标不治本而已。不过没有人会知道。
皇帝昏迷期间,张羲民趁机打压平阳,以女子不得干政为由把平阳禁足在平阳公主府。这种禁足困不了平阳三天,不出三天皇帝清醒,平阳就会被放出来继续与张羲民作对以平衡朝中势力。
张羲民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干脆矫诏把自己送出京城,带着两个重孙子干脆地跑路了,把张友仁丢在京城面对豺狼虎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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