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避免碰上曾经认识的人,黎旬特意定了一家偏僻的客栈,等到天色彻底黑下来时,白楚汐、容承宇,还有温衡与黎旬兵分两路向墓地赶去。
月黑风高,枝头的乌鸦叫了声,歪了歪脖子,有些好奇地树底下的三人。
突然,金属碰撞的声音一响,乌鸦被吓得翅膀阵了阵,跳上了更高处的枝头。
白楚汐现在临近着路边的大树,她眼睛眨也不眨盯着路的另一头,生怕会从那黑漆漆的一片中走出几个人影。
在她身后不远处,三个男子弯着腰拼命地掘着土,尽管他们的动作已经很小心了,可在着静谧的夜中,掘土的声音尤为明显。
“好了。”
看到了木板,容承宇将铁锨放在一边,三人一齐跳入墓坑,用短匕首将棺材上的钉子一一撬了出来。
只听见吱呀一声,棺材的木板被他们三人打开,一股难闻的气味冲鼻而来,容承宇、温衡、黎旬三人急忙拿手帕捂住了口鼻,他们又一用力,将棺材盖彻底挪到另一边。
至此,声音终于得以停歇,白楚汐回望了一下路口,见没有人影,便急忙跑到了墓穴旁。
些许月光透过树梢洒了下来,隐隐约约可以看见棺材中的人影,白楚汐不敢多看,环顾了下四周,掏出袖中的火信点燃,微弱的火光亮起,驱走了那一丢丢的恐惧感。
他们终于看清了眼前的场景,七年已过,木棺中的尸身之只剩下一具骷髅,白骨森森,依稀可见当年战况的惨烈。
他的肋骨断了三根,左小臂被人从肘关节处割下,头盖骨应该也遭受了重击,从眼睛往上延伸出一道明显的裂缝。
除此之外,他身上其他地方的骨头也有大大小小的断裂,真不敢相信他死前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温衡抬了抬手,白楚汐将手中的火信递给了他,墓穴内空间很小,为了不影响温衡,容承宇和黎旬便从里面爬了出来。
温衡没有直接去观察尸骨,而是先绕着棺材走了一圈,通过观察木棺被侵蚀的程度来判定这棺材在之前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
从木棺中找不到痕迹之后,温衡又将火信子放在一边,同时让烛光足以照亮他手中的图纸。
他在狭小的空间内艰难地弯下腰去,左手拿着图纸靠近火光,比这图纸一点一点地看,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一寸一寸地滑过尸骨,通过手指来丈量每一根骨头的长度、粗细。
温衡右手的动作不停,他时而看着图纸沉思,时而又闭上眼睛细细地思索。
他忙得全神贯注,其他三人也屏气凝神地看着,突然,旁边的容承宇猛地动了一下,他目光如炬,盯着不远处的草丛。
“怎么了?”白楚汐用气声询问,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隐约看见不远处的草丛在微微晃动,可摆动的幅度完全不像是风吹过的样子。
白楚汐有些紧张,捂住口鼻半蹲下来,紧紧地盯着那边,想要从草丛稍微稀疏的地方去看那地方是不是藏了人。
容承宇盯了片刻,那草丛不晃动了,可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对着黎旬吩咐道,“看好这里。”
刚刚语落,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过去。
果然,那里藏着一个人,就在容承宇冲过去的刹那,那人也直起身来,拼命向后逃走。
不过眨眼的瞬间,容承宇和那人就纷纷消失了身影。
白楚汐有些担忧,她又环望着其他方向可以藏人的地方,确定没人后才微微放松了些许。
黎旬走到白楚汐的身边,将她挡在自己身后。
“夫人别怕,少爷不会有事的,这里有我和小师爷,定然不会让您出什么事的。”
白楚汐点点头,她死死地盯着容承宇消失的方向,他们今日此举本就是冒险,一定不能被其他人察觉到。
白楚汐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蹲着,黎旬在周围慢慢地走动,生怕会有其他人过来。
没等到容承宇回来,温衡先从里面跳了出来,“好了,重新封上吧!”
“好。”
黎旬赶紧对着墓碑拜了又拜,希望他不要怪罪我们。
紧接着,温衡和黎旬又大刀阔斧地动了起来,白楚汐也拿起铁锨,一点一点地朝里面埋土。
就当他们即将收拾好的时候,白楚汐感觉身后传来了些许动静,她的神经不由得紧绷起来。
回头看去,朦胧间看见一个身影,白楚汐握紧了手中的短匕首,待人影走近之后,他们才发现原来是是容承宇。
温衡吐着气,“你好歹也出个声啊,吓死我了。”
容承宇没有说话,他紧锁着眉心,身上有些些许因打斗而留下的痕迹,手中也扯着一个布条,似乎是从那神秘人身上撕下来的。
白楚汐看着他的脸色,“那人逃走了。”
容承宇点着头,“他的武功很高,轻功也很好,我甚至连他逃去哪个方向都没有看清楚。”
温衡有看了一眼他脸上遮得严严实实的黑布,“那你没被他发现的身份吧?”
容承宇又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好。”温衡将最后一锨土撂了上去,直起腰擦着自己脸上的汗。
“就算那人嘴巴不严传了出去,盗墓贼时常会出现,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放心,只要我们离开淞县的消息不走漏,没人会起疑心的。”
容承宇从其他地方抓来一些干土,细致洒在坟墓的上面,使人站在稍微远点的地方,根本就看不来来比坟墓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忙活好所有的事情之后,他们又兵分两路回了客栈。
稍微洗了洗身上的灰尘,几人都全部聚到了温衡的房间。
容承宇没有开口问,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温衡,他不敢轻易开口,怕答案会让他失望。
过了许久,温衡终于停止了自己的思索,抬头盯着容承宇的脸,目光中满满的笃定。
“如果你给我的图纸没有错的话,里面的人确实不是你的父亲,无论是从身形身高以及其他特征来看,跟你提供的图纸截然不同,甚至有很大的差别。”
听见这个答案,容承宇深吸一口气,连退三步,跌坐在椅子上。
他的手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因着用力关节处有些发白,其他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因为此时所有的安慰都显得那样苍白。
温衡和黎旬叫交换了下眼神,默契地从房间里走了出去,将时间留给他们。
房间里只剩下白楚汐和容承宇两人时,容承宇再也坚持不住了,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他原来没死。”
白楚汐走了过去,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这是好事。”
容承宇抬起头,委屈的同时又很愤恨,“可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他又懊恼地低下头,皱着眉怎么也想不通“这么多年,我一直待在雀阳,他为什么就不来看我一眼呢?”
“从容家覆灭到如今,整整七年,中间我有多少次可以逃出去,做一个普通人,再也不用去忍受别人一口一个的罪臣之子,可是我没有,即使所有人都嘲笑我、躲避我,视我为瘟神,可我还是在他们的防备之下,回了京城,看似满身荣耀,实则处处惊魂,有时候我自己都怕,万一皇上对我心有疑虑,找个借口杀了我都有可能。
所以我伪装得人畜无害,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地坚持着,累倒了爬起来,吐一口血,继续向前走,可是现在突然告诉我,我的父亲可能还活着,容家覆灭的时候他不在,祖父死的时候他不在,我被逐出京的时候他不在,甚至我入朝为官他还不在,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对于这个问题,白楚汐也没有办法回答,只能一遍一遍地轻声安慰,“也许,他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也许,他也是为了保护你。”
白楚汐蹲了下来,擦去容承宇脸上的泪水,“所以我们往后更要好好地活着,努力变得强大,让他有足够的勇气回到你身边,你父亲的冤屈,我父亲的死,都得有一个真相,必须要有一个清清白白的真相。”
容承宇听着她轻声的安慰,哭得如同一个孩子,他所有的坚强,都在今夜被一击溃败。
是的,他从来都不是郎朗清风的君子,他只是善于伪装,因为不把自己伪装起来,他不知道到哪一天就会被别人。
他有自己的阴狠,有自己的毒辣,他恨不得所有陷害他的人都去死,他恨不得将所有欺负他的人都踩在脚底,可当每一次他想突破禁忌,触碰自己心底的那多邪恶之花时,她都能及时将他拉回来,告诉他,“你不该这样。”那个时候,他会猛然梦中惊醒,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助又彷徨地拉着她。
他一直以为,是她柔弱,别人骂她她连回嘴都不敢,是她心软,将仇人放到她面前她都不忍报复,所以她需要他的保护。
可是,其实是他,离不开她,自始至终,一直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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