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帆自追随了丁宁的脚步,也不再去他处,紧跟她过了游廊,往西边去,到了丁清峰的住所才停下来。见几个下人搬来许多贵重物品,如:放古斋的柳叶瓶、锦绣阁的水胭脂,以及东门大街最有名的裁缝裁制的紫衣云纹杉。这些东西虽不沉重,却是一件比一件费银子。拦住一个丫鬟问道:“这些东西都是给谁的?”
小丫鬟见他虽没穿铠衣,但也着了身干练的练兵服,头发高高竖起,眼波含笑、面目整洁,也是一个清秀的少年郎。因他前段时间的伤未完全愈合,脸色多了许多病气,更显得苍白。整个气质即凛冽又偏柔弱,他说话又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一句话问下来,被问话的丫鬟三魂早丢了一魂,直愣愣的抿嘴羞涩,半晌,慢吞吞回:“回护军,是丁公子买来送给温姑娘的。”
“她可来了?”曹帆从林先叔口中得知,丁清峰近日会有一个姓温的姐姐过来,他以为还需几日,听了一耳也没放在心上,如今见丁清峰从外面采买诸多珍品,看其重视的程度,想着必定是一个绝色佳人。
温雪桐的父亲和丁清峰是父亲是八拜之交,温父虽是一个教书先生,却把女儿教的克制不迂腐,温柔不死板。温父去世后,温雪桐素喜医术,就在京安到处行医救人,行善事、做善人。原本这次是后天到,碰巧遇见走货的马夫,又是她以前医治过的人,那人感激她,让她随着一起来宜州,这才提前到了。
丫鬟见他随心拿了果篮里的甜李,吃的毫不忌讳,杏圆一样的眼睛溜溜地瞅着她,不觉得心跳加速,紧张又紧张,神思恍惚,道:“已经来了,正在后花园内。”
曹帆虽不是风流少年,但此刻见丫鬟见着自己流露出女儿娇媚般的模样,顿时心生挑逗之意,笑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哪里当差?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统领府是皇帝赏赐给秦欢的府邸,是前朝罪臣之院,因其荒废了多年,自打庄秦欢和庄泰,周秀昌、白崎等人住进来,为了打扫院落,庄泰经常隔三差五到外面采买许多丫鬟小子。曹帆面前的丫鬟刚进府不过两个月,大多时候都在院内浇花除草,干些粗笨的体力活,他不认识也是一定的,但他既然问了,丫鬟也不好意思不回话,慢慢抬眼,道:“奴婢,方墨儿。”
“好,墨儿,这个给你。”见方墨儿迟疑,不敢伸手拿他手心的甜李,便笑眼弯成钩月,将那红彤彤的甜李塞到了她嘴里。
一旁的其他下人知道曹帆是庄秦欢身边得力的助手,又是护军之位,对其举动,纷纷不敢议论,只是闷头做事,不看其他。
这边曹帆正看着方墨儿咬了一口甜李,心满意足的笑着,忽然头顶传来一声呼喊。
“你不是给统领传话去了吗?怎么在这里?话传完了?”林先叔也是大伤刚愈合些,脸色不似平日那般精神。
曹帆猛地一抬头,见他身后还有三个人,分别是丁宁、丁清峰,还有另一个雪白温柔的女子。
有外人在,曹帆收敛了些气性,抱臂嬉笑道:“我是去找统领了,不过她在休息,我也不好打扰她的美梦。怎么,有客远到,你也介绍介绍?”
方墨儿对林先叔行了丫鬟之礼,其余人也搬好了东西,一行下人自觉退下。
林先叔白了一眼曹帆,也不再过问传话的事,走到丁清峰旁边,道:“房子我已找人收拾好,东西搬进去后有什么缺少的尽可提出来,来到统领府自不必拘束。”
丁清峰感激不尽,心怀赤诚,道:“林副将费心了。我和宁儿已经叨扰多日,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温姐姐这次来,我原本打算在外租几间屋子搬出去,岂料,今日发生了那样的事,想着一时半会儿也不好出去。请放心,等风头一过,我们……”
“丁公子,你这话说的就见外了,庄统领的脾性你也知道,她是绝对不会让你们出去住的。”林先叔打断他的话。
丁清峰想到庄秦欢这些年大大小小的事帮助了他不少,这次又找到丁宁,并报了灭门之仇,对庄秦欢的敬意和感恩更加深沉,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点芝麻豆大的恩惠都记在心上,现在在庄府上借住,心里不知道再如何答谢。只能默默在心里起誓,庄秦欢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就是刀山火海也定会相助。
二人谦和的相视后,雪白温柔的女子也开了口,“恩人,今日之事还未表谢意,等天色稍晚,还请恩人到舍下一坐,我和阿弟定要斟酒答谢。”
林先叔是个糙厚老实人,不懂得什么风花雪月,缠绵悱恻之事,先前打仗遇见过一个色·诱过他的女子,也没撩动他的一颗心。这时听到温雪桐的邀请,脸上倒显现出了些不知所措,举着个手作揖不是,不作揖不是,反反复复斟酌,竞生出一点嫌弃自己的情绪来,怕自己的举动吓坏了对面的瘦弱美人。
“不……不用了温姑娘,今天换作是谁都会出手相助的。你不用刻意记在心上。”林先叔觉得话黏牙,语气会不会生硬了些。
温雪桐莞尔一笑,道:“恩人不必自谦。小女下厨做些家常菜,让阿弟买坛好酒,恩人就不要推脱了。”
丁清峰也附和,“是啊林副将,今晚我和温姐姐得好好答谢你才是。嗯,就做一桌子剑营菜吧,不知林副将吃没吃过?我姐姐的手艺还不错,你如果有想吃的,就和我姐姐说,天底下还没有她不会做的呢。”
温雪桐含羞一笑,在丁清峰的鼻子上刮了一下,宠溺道:“阿弟,恩人还没尝过呢,你就先给我扣顶高帽子,万一不合恩人胃口,倒让人家吃个哑巴亏了吗?”
林先叔不好意思的挠头笑笑,丁清峰摇头,笑道:“姐姐,你手艺我是知道的,并没有夸大其词,怎么突然这么不自信呐?”
三人相视笑笑,曹帆听得一头雾水,终于插上话,问道:“等等,什么跟什么啊,你们在说什么事?我怎么听着怪糊涂的。”
他不知来龙去脉,又听见温雪桐和丁清峰要请林先叔吃饭,蹭饭这样的事情不搞清楚原由怎么吃得下去。
只是他这一问,温雪桐的神情突然就暗淡了下来。不得不说,温雪桐的样貌是独一无二的,曹帆从刚才第一眼见到被吸引住了,不由得多瞟几眼,可是他们三人的话题这会倒更吸引他。
林先叔见他好奇心驱使,又不忍让温丁姐弟难堪,只得长话短说,道:“白天在神英街上遇见了孙盛欺负了温姑娘,我路过时,搭救了她。”
曹帆心里咒骂,果然是长话短说!
“孙盛?是哪个孙盛?这名字听着怪熟悉的。”曹帆隐约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可一时脑子如同浆糊。
林先叔敲了敲他的脑袋,无奈道:“还能是哪个孙盛,还不是李弘正的好女婿。”
这一说,曹帆立马想起了那日李弘正的黝黑模样,心想,他做了些伤天害理的事,没想到自己的女婿也是个流氓色胚。
“那温姑娘,你有没有受欺负?我可听说那个人最喜欢调戏好看的女孩子,他这个人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太守就肆意妄为!太可恨了!”
温雪桐见他如此激动,心下感叹统领府里的人都是好人,面带微笑道:“我没事。多亏恩人拔剑相助,我没被贼人讨到便宜。”
这么说,曹帆还是心里咯噔一声,先不说孙盛这个人既是李弘正的大女婿,他的父亲是太守大人,他的表弟还是沈客沈郎将。沈客自秦欢故意刁难他以来,在宜州散布了许多不实之言,都针对着秦欢。而孙盛曾经因为军饷的事儿与秦欢在紫宸殿上吵了起来,后来他贪了事,秦欢参他一本,致使他痛失了郎将的职位。这次林先叔又和孙盛起了冲突,保不准会把矛头再次对准庄秦欢。如此,以后三家若再有分歧,说不定就更加棘手了。
曹帆没把这些话和林先叔说,他知道他拔剑助人本没有错,也不该去设想些不可知的事情。况且,庄秦欢是个威风八面的女统领,打了不知多少胜仗,皇帝亦不敢公然说一个不是,还怕他人?
是夜,月明星稀。曹帆还是蹭到了饭,自己带了筷子,在温雪桐端上最后一碟佳肴后他便进门赞扬一桌子好菜。
丁清峰举杯,温雪桐不饮酒,以茶代酒。林先叔备感欣慰,他随着秦欢打仗,也没个人给他敬酒,今日只是举手之劳搭救了一个绝色美人,就能有一桌钱财买不来的佳肴和一个如芙蓉的女子来敬谢,他喜不自胜,一口饮了三大海。
曹帆吃了满嘴的菜,嫌弃林先叔没出息,可待到他被敬酒时,何尝不是激动雀跃,手抖心颤。
温雪桐一举一动无不彰显出文雅与恪守礼制,这在统领府自然找不出第二个来。见惯了秦欢那样勇猛威武的女子,再见柔出水一样的女儿,又大方得体、慢条斯理,怎么不叫人疼爱?
丁宁是半大的孩子,也不饮酒,只是闷头吃饭,也不敢挑自己喜欢的,就在最近的两道菜上来回夹起,她饭量小,很快就饱了。在丁清峰、林先叔、曹帆三人喝的有些醉意时,她突然往窗外一瞥,只见窗户上被人挖了个洞,两只眼睛在那里左看右看,吓得她啷呛摔下凳子,大喊:“有鬼!!”
曹帆迷瞪了下,问:“鬼?鬼在哪里?看我不吓死它!”
丁清峰喝的有些不省人事,林先叔勉强支撑,可他一拿剑,手腕一软,整个人倒在地上成了个大字。温雪桐意识清醒,见侄女吓的浑身颤抖,她壮着胆子出门看,可等她出门,哪还有鬼影,只有凉风一习,树叶沙沙。不过窗户上的两个窟窿表示,方才不是鬼,而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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