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元轻衣起的比平常早得多,跟着肖景行一路进来的。
元轻衣舔了舔上唇,心下隐隐有些兴奋。
“你打鸡血了?”
孙西亭瞟了他一眼,元轻衣挑挑眉,也睨了回去。
“你猜?”
不远处,丞相夫人正迎上来,身后跟着邱辛。两人便低头向来人行礼——肖景行由于是皇亲,除了面圣,皆免礼,元轻衣为此酸了好一阵。
“肖大人,今日可有什么我帮得到忙的地方?”
孙西亭刚要摆手说不用,就被元轻衣掐住了嘴,没错,是掐。
“有有有!”
不顾孙西亭极度抵抗与嫌弃的神情,元轻衣冲着丞相夫人笑了笑。
“不知夫人可方便让我们查验一下您近日所饮的茶水?”
“茶水?”
丞相夫人似是有些吃惊,不过并未犹豫地答应了。
“自然是可以,只是大人不便出入闺阁。邱辛,你去把我今日饮的茶拿到大厅来。”
邱辛低了低眸。
“夫人,是奴婢思虑不周,今早的茶水奴婢已经命人倒掉了。”
“是么?”
元轻衣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唇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渗人。
“无妨,不知邱辛姑娘可方便再替夫人煮一盅?”
邱辛似是并不畏惧元轻衣的眼神,面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
“并不是什么麻烦事,我去煮便是。”
元轻衣看着邱辛离去的背影,神色莫测。
不过半柱香时日,邱辛便端着一盅茶入了大厅。
孙西亭一番检验,自然是无毒。
“我与家君家母的茶水,都是由邱辛亲手来煮。真是喝惯了,别的都下不了口。”
丞相夫人坐在正位,神色显得有些疲惫,但声音依旧柔和。
“她在府里伺候了许多年,向来忠心不二,断不会害家君性命。”
元轻衣笑了笑,只是不达眼底。
“不知邱辛姑娘可记得这个?”
元轻衣递出去一个方帕。邱辛打开,里面是一些磨碎了的茶叶混着不知名的小花。
不过这并非他上回从老夫人房里取的,而是肖景行命人取了丞相大人房里未倒的茶。
说来还要感谢负责书房杂役的小婢女,当日丞相死得突然,竟被吓得忘记收拾茶叶渣滓。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茶叶,我们整个茶庄都喝这个。不知是有什么问题?”
丞相夫人看着那茶叶,又看了看元轻衣,倒是明白了这些茶叶的来源,开口帮着解释道。
“这位公子,家君房内的茶叶太医已查验过,确实是没有问题的。”
元轻衣撇撇嘴,将方帕递给孙西亭,顺带将茶渍往他身上抹了抹,不意外地看到肖景行皱了皱眉。
——切!洁癖晚期,又没抹他身上。
“太医院的那些老头子成天呆药房里研究经书,能分得出来才怪!”
一旁的侍卫们大气不敢吭一个——这人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且不说太医院的人如何,那也是陛下御召,在医药界都是鼎鼎有名,个个傲气得很。谁不要让他们三分面子?
他倒好!竟称之为老头子,还嘲讽了一顿这些人的医术。这要是被有心人听去了告状,那还了得?!况且他自己也不过是个少年,所知又能多到哪里去?
“夫人,还请您仔细分辨,邱辛姑娘平日里泡的茶,和丞相大人房内的,有何区别。”
丞相夫人眉心轻蹙,接过孙西亭手中的方帕,对照着丫鬟手里方才取出的新泡茶,细细查验起来。
初看完全看不出端倪,二者似是毫无差别,这令丞相夫人迷惑了好一阵。忽地她瞳仁一缩,惊了一声。
“这花……”
“没错,丞相大人茶里混的这些碎花,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的那一样。”
元轻衣从方帕中挑了点出来。
“此物名为断肠,花色金黄,双瓣而生,味苦微辛。若不慎误食,一个时辰内即腹痛不止,肠裂而亡。”
说罢,将手中的小花递给了丞相夫人。
“不信,夫人可以试试,用它来喂鱼。”
“这……怎么会……”
丞相夫人没有接,反而苍白着脸退后了两步,婢女赶忙上前来扶住她,压低声音在她耳旁道。
“夫人,老爷当日……确是腹痛难忍。守夜奴才伺候老爷出恭了不少次。”
“可这茶水向来是无他人接手的啊!大人会不会弄错了?难道、真是……”
丞相夫人不可置信地转身看向邱辛,神色显得很是凄哀。
“夫人!”
邱辛闻言面色一变,顺势就跪下,俨然是委屈的模样。
“奴婢平日里给老爷泡的都是奴婢从家里带来的茶叶。此物从何而来,奴婢实在是不知!若大人非要冤枉奴婢,奴婢、奴婢……”
至此,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或许真是有人陷害了姑娘,将此物调包了呢!这还得看夫人是否愿信了。”
元轻衣唇角扯出一抹笑。
“不过,我们可是查到邱辛姑娘在老夫人和丞相大人出事的前一晚,均去了集市的同一处药摊。”
“邱辛姑娘,这些也许都是巧合?”
邱辛瞪大了眼,还没等她再有所狡辩,一旁已闪出一个女子,朝她脸上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那些茶全是由你收着!除了你,还有谁能调包!你怎忍心对老夫人下手!”
——是个丫鬟,在一旁大概是听了许久,此时实在是没忍住。元轻衣觉着眼熟,定睛一看,这不正是负责扫洒老夫人房内的那个婢女么!
“我说老夫人去了,你怎也不悲愁,我只当你冷情!谁知你就是那个下狠手的!”
一切早已水落石出,所有的疑点都指向邱辛,如今再怎样辩解都没有用处了。
“对不起……对不起……”
邱辛瘫坐在地,竟捂脸痛哭起来。
“我也不想的!可那个人说,若是我不在茶水中下毒,就杀了我弟弟!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不能失去他……”
肖景行眉间一冷,目光落到她身上。
“那个人是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可我弟弟在他手里啊!我怎么敢不做……”
说罢,她转身对着丞相夫人磕起头来,砰砰砰地砸在地上,额头不一会儿就血肉模糊一片。
“夫人!夫人!求求您饶了奴婢吧!奴婢也是迫不得已!奴婢还有弟弟啊!求您饶过奴婢吧!”
丞相夫人闭上眼,泪水不住地淌了下来,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疼,疼到快要裂开似的。睁眼时,只觉得眼前一片阴阴沉沉。
家母已去,家君逝世,如今这个家,一片昏暗光景,造成这一切的人此时就在眼前——却是她平日里信任的丫鬟。她怎能原谅?
“请您、务必——按刑处置。”
再开口时,她连声音都在微微颤抖,却仍没忘记该有的礼数。
“多谢大人,替府上寻得真凶。”
刑部行事很是利索,来了人将邱辛拖走,这事便结果了。只是丞相夫心血不畅,方才一下子没走稳,竟晕了过去。
孙西亭对着管事的客套了两句,几人便到了回程时候。
元轻衣站在丞相府大门前,转身看了看府内——果然,黑雾早已尽数散去。
也算是平了老夫人的意。
“没想到你小子还真有两把刷子!那什么断肠草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孙西亭如今是佩服元轻衣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就并无隔阂了。
“想知道?”
元轻衣挑了挑眉,故作神秘兮兮的模样。
“那你附耳过来。”
孙西亭忙凑过去,等着他发话。谁知,元轻衣拍了拍他的肩。
“就不告诉你!”
“……”
几人刚出大门,元轻衣就见门外侯着一个身着朝服的公公,身后还跟了几名随侍。
见肖景行出来,忙笑容满面地迎了上去。
“哎哟!大人,咱家可算等到您出来了!”
“周公公。”
肖景行微微颔首,一旁的孙西亭也回了一礼,元轻衣见此便知道这个公公大概面子不小,也随孙西亭行了个礼。
“大人这几日忙于丞相府中之事,想来辛苦,陛下特为您办了宴,特吩咐咱家来知会您声呢!”
周公公尖细的嗓子叫得元轻衣耳朵眼一颤一颤的。他忍不住瞄了一眼肖景行,嗯,依旧绷着冰块脸。
“您与娘娘好一阵不见,咱娘娘想您想得可紧!日/日就盼您去了!”
元轻衣摸了摸鼻尖——他差点忘了,肖景行可是当朝皇后的亲弟弟。
说是设宴,恐怕不过是皇帝体谅发妻思亲心苦而找的借口,让姐弟两人见上一面。如此看来,皇后确实如传闻所言,很受皇帝宠爱。
“筵席陛下叫咱家办在今夜了!您是现在便随咱家入宫,还是晚些亲行?”
“待我整顿过后,再去拜见家姊。”
周公公甩了甩拂尘,面上笑得眼角处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
“得!咱家这便去回复娘娘。”
待周公公走远,孙西亭就拉了拉元轻衣。
“喂,我带你去宫里见识见识,你去不去?”
“我?!”
元轻衣指了指自己。
“庆功宴,你帮了大忙,自然能去!”
孙西亭凑到元轻衣耳边去,压低了声音。
“后宫佳丽三千人,顶顶的美人都在里头了!你要不去,到时候别又说我不讲情义。”
“美人美酒,自然要去!”
两人彼此读懂了对方的小心思,笑得颇有几分贼气。
元轻衣抬头看了看肖景行,见他并无反对之意,算是默许了,随即便冲他笑了笑。
论魅力,元轻衣自认是不赖的。就连师父也说他一双桃花眼,笑起来勾人得很。
不过这个人倒是一下子就扭过头去了,唉唉,无趣得紧!
肖景行走在前面,元轻衣和孙西亭有说有笑地打闹在后面,自然忽略了肖景行耳根处的一抹红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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