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拥有出行用符的师父、御剑飞行的师母的元轻衣,在坐上当朝国舅肖景行的马车去往皇宫时,忍不住发出了喟叹。
——有钱人的快感,真的想都想不到!
孙西亭另配马车,不过他官品比肖景行低,论舒适,自然是远远比不过肖景行的。
于是元轻衣死皮赖脸地蹭到了肖景行马车上——看这马车奢华内敛大气的外观,他就觉得肯定能享受到金钱带来的快乐。
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这么快乐!
一架马车,这么大就罢了,居然铺雪鼠绒的毯子,中央摆着金檀木的小食桌。桌下甚至放着小暖炉,马车四角还燃着幽雅的龙涎香。
简直奢侈!简直惨无人道!
元轻衣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但是,肖至一看就是不吃甜食的人,一桌子糕点岂不是要浪费?!这怎么对得起劳动人民辛苦的结晶?怎么对得起厨子精心准备的心血?
于是,深深体会到民间疾苦的元轻衣盘腿坐在桌旁开始吃起了糕点。
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呛到了。
“咳咳…肖至,咳…你快给我倒杯水!”
盛着茶水的翡翠银盏递过来。元轻衣接去牛饮一杯,才算顺了口气。
“还有多久到皇宫啊?”
肖景行看了他一眼。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害,你这马车舒是舒服,就是慢了些。”
凡间的马车与仙剑符咒相比,速度自然是比不得。
元轻衣轻划着茶盏的杯沿,看青碧的茶叶映在青碧的杯底,随着马车偶尔的颠簸而浮浮沉沉。
凡人倒是颇会享受,这一路上竟不觉磕绊。反而轻晃得元轻衣有些困。
他打了个哈欠,将胳膊肘撑在脑袋上。
“肖至,其实我还是觉得,那个邱辛很怪,却又说不上来怪在哪里。”
肖景行没有说话,仿佛是在安静地听他一个人讲。
不过元轻衣并不大过分纠结这个,很快就说到翠云楼的美人儿,云莱客栈的美酒去了。
元轻衣自顾自说了一路,肖景行都没怎么搭理他,说得多了就觉得困顿,索性一路睡到入宫。
他才下马车伸了个懒腰,就见孙西亭从那边过来,端着一副正六品文官的架子。
“气势起不来,再端着也没用!”
元轻衣嬉笑着拍了拍孙西亭故意挺直的背。
一掌下去力道不小,孙西亭被打得一个趔趄,瞪了他一眼。
“坐大人的马车,滋味如何?”
孙西亭虽知肖景行的马车多么多么舒服,也不愿意和他共乘一架——没茶点,没武侠画本,大人一张脸还冷得要命。
简直是一路无言其气氛紧人非常,一趟下来比绕着皇城跑一周还累。
元轻衣是真没听出孙西亭话里的嘲笑意味,摸摸下巴,像模像样地点评了起来。
“点心酥脆可口,就是茶水苦了点。而且全是文书兵法,无趣!”
“??”
孙西亭眼角抽搐了一下。
——点心?大人马车里何时备起点心来了他怎么不知道?果然是太久不和大人同乘虽然也不是他想乘就能乘,大人的近态他都不了解了呢!
貌似他方才还说了茶水吧?
“你……还喝了茶水?用的什么茶盏?”
大人那马车本就是为大人量身定制,应该不会为旁人准备茶盏才是。难不成这元轻衣自带神功,能够隔空吸茶?
元轻衣边走边皱起眉,好半天才想起方才喝茶水的玉盏长什么样。
“就那个翡玉的,盏沿好像还镶了银镂。怎么?”
“!!”
完了!这祖宗!
孙西亭冷汗出了一脖子,头一回感到如此欲哭无泪。
什么翡玉啊!这是西域特有的冰纹明翡,整个醴朝就这么一块,陛下赐给娘娘,娘娘再特地请专人为大人打磨的茶盏!
他老人家说,他用那茶盏喝了茶?谢天谢地大人肯定是沉迷于兵法无法自拔,不然凭大人那洁癖晚期,千百万回不够他死的!
孙西亭揩了把额上不断往下冒的汗,见不远处的肖景行正往这边走来,咽了咽口水。
“咳咳,那啥,快进去吧,别耽搁了。”
“去哪里?”
元轻衣头一回来人界的皇宫,就明白了浩浩皇威的含义。弑阴门作为魔界的首派,与皇宫相比显然逊色很多。
像棋盘,规整又森严。
每一个宫婢,不论是扫洒庭除的下等奴役,还是哪位娘娘的贴身婢女,都是规规矩矩,一举一动,皆合乎规界。
绮丽壮观,却感到拘束压抑。
“当然是去见皇后娘娘了!你不是见美人?”
孙西亭跟元轻衣并排走,在他耳旁压低声音。
“咱娘娘,一等一的美人!”
醴朝当朝皇后——肖未晞,品行淑德,性情温婉,母仪天下,深受百姓爱戴。
其与皇帝相敬如宾,据言恩爱非常;常辅佐皇上左右,甚至屡次受允垂帘听政,流传为一段佳话。
非但如此,更有倾国倾城之姿,引得多少人仰慕,一朝入宫为后,又叫多少风流才子肝肠寸断。
正因如此,元轻衣早闻肖未晞其名。
原本不知是怎样的惊人之貌,不过看一眼肖景行也能想到到底是多么好看了。
这么一想还真是有点摩拳擦掌心潮澎湃啊!
皇宫究竟多宏大,走了半柱香时日才走到栖凰宫的元轻衣深有体会。
守门的侍卫见到肖景行和孙西亭,上前行了个礼。“肖大人,孙大人,容我先去知会娘娘。”
待侍卫进门通报,不一会儿便有一个身着正红宫装的婢女迎门出来。
“肖大人!孙大人!您二位可算到了!快些进来!”
那婢女手上还拿着一把花剪,笑起来唇边就有两个小梨涡,很是可爱。这正是皇后娘娘的大丫鬟宝莺。
宝莺目光扫到元轻衣时,诧异地咦了一声。
“肖大人,这位是?”
肖景行还没开口,元轻衣倒是抢着自己答了。
“在下姓元名随字轻衣,姑娘叫我轻衣就行!”
元轻衣生得明眸皓齿,一双桃花眼,眼角泛红。冲着宝莺一笑,便是星光细碎、晨晖洒落,勾人得很。
宝莺被逗得捂着嘴咯咯地笑。
“这哪成!娘娘听到了得训奴婢没礼数!”
宝莺给三人带路,走在前面。元轻衣便一个劲地往前凑。
正想同宝莺搭话,后衣衿就被拽住,元轻衣一转头,对上的就是肖景行略显冰寒的眸子。
元轻衣缩了缩脑袋,乖乖地跟到后头去了。
——不就是去说个话么!古板!
“娘娘为了见您,打扮好久了。您不知道,陛下答应您入宫,娘娘连着几日都开心得不得了!”
栖凰宫不似元轻衣所想那般富丽堂皇,反而素雅别致,栽得一院花,入院便是沁人心脾的芬芳。
宝莺将花剪放在阶子上。
“娘娘!娘娘!肖大人来啦!”
只听得风铃摇动,纱帘被几个侍婢挑起,一个袅袅的身影踩着快步走出,姣美而恬淡的容颜便显露出来。
《诗经》有言: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元轻衣觉得大概就是形容肖未晞这样的女子。
难怪以往京城传着这样一句话——肖家有女,妻复何求。
“阿姊。”
“景行!”
身为皇后,肖未晞自然是华服凤冠,妆面雍容。面上却带着温和的笑意,半点不显凌厉。
肖未晞伸手替肖景行理了理衣襟。
“是不是又瘦了?叫你注意身体,总不听,我才叫人给你府中送人参……”
絮叨了不少,才算饶过肖景行。
见肖未晞转过身来,孙西亭忙拉着元轻衣行礼。
肖未晞见到孙西亭身旁的元轻衣,轻问道。“这位是?”
“回娘娘,此次破案是他帮了大忙,大人便带他来面见陛下娘娘。”
肖未晞看元轻衣看了许久。这孩子倒是生得招人喜欢,自家弟弟总爱板着张脸,少年老成,她总想着要有个活泼贪玩些的才好。
“叫什么名字?你不要拘谨,景行以往还从未带别人来我这里呢,让我看看是怎样的孩子叫他破例了?”
“回娘娘,不才姓元,字轻衣。”
此时的元轻衣面上还挂着一抹笑,愈发显得少年气十足,招人稀罕。
“好,好。”
肖未晞掩唇笑了起来,也没忘看向孙西亭。
“孙大人倒壮实了不少!跟着景行怕是四处奔波,这几日可累坏了罢?”
孙西亭挠了挠头,笑了两声。
“多谢娘娘记挂,奔波乃臣职责所在。”
宝莺在一旁拉了拉肖未晞的袖子。
“娘娘,您再讲下去,大人腿都要站酸了!”
“对,你瞧我,光顾着讲了。宝莺,你快去御膳房取些吃食来。”
肖未晞招呼着三人进去,宝莺也算舒了口气。
——此时的娘娘更像一位姐姐,而非皇后,仿佛还是肖家未出阁的长小姐。
恐怕也只有这样,才能使这栖凰宫多些欢声笑语了。
肖未晞的宫房大概算是这后宫最素净的了,听说皇帝源源不断地给她送来奇珍异宝,不过宫内却没摆上一样,大概是全给户部了。
元轻衣四下打量,不一会儿就注意到了墙角摆放着的一盆大灌木,是他没见过的种类。
叶翠而狭长,嫩枝泛青被有微毛,老枝坚韧而呈灰绿色。世传皇帝甚为宠爱皇后,凡有新奇物什,必定要往栖凰宫送的,这想必也是哪国朝贡来的稀罕物。
“就那玩意儿,红不红绿不绿,有什么好看的!
见元轻衣一直在看,方取了点心回来的宝莺笑了他一句。
“只是娘娘喜欢得紧,否则奴婢早要抬到别处去的。
元轻衣桃花眸微挑,转身又是一副笑脸。
“这是哪国朝贡的我未曾见过世面,自然觉得新鲜!
宝莺不知道哪国哪朝的,但肖未晞清楚,轻抿起唇来答了
“是身毒国送来的,说是叫柳叶桃,开出花来是极好看的。本宫寻思罢养着也好。
“什么时候送来的
“不久,就前些日子!
宝莺把糕点摆好,又倒了盅茶水。
“咱们陛下呀,有什么东西都要往娘娘这里送哎,元公子,你坐下吧,这些糕点都是娘娘亲手做的,你定没尝过!
元轻衣挑了挑眉,见捧盒中躺着几个白玉滚圆的红心糯米团。
“娘娘还会做糕点”
“害!咱们娘娘能做的美食可多了!就连皇上也赞不绝口呢!”
“不过是闲来向家厨学了一些罢了,净听她胡说。”
肖未晞闻言嗔怪了宝莺两句,掩唇笑了起来。
你们来得匆忙,本宫做的也不多,你们快尝尝,好吃不好吃
孙西亭把元轻衣扯坐下,自己拣了个圆润些的递给他,凑到他耳旁道:
“这回算你有口福!
元轻衣接过咬了一口,就觉得口中软糯细腻,甜而不黏,就算是在弑阴门,也没有这样质地的糕点。
肖未晞:“如何可能入口”
元轻衣猛点头。
“特别好吃!!”
你说皇后和肖至是姐弟吧那确实是真真切切的亲姐弟,同一个爹妈同样的血。但是除了脸长得都惊人的好看,简直没有一个地方像的。
皇后温柔可亲,知书达礼,母仪天下,还下得厨房,就是清水芙蓉白月光。
再反观肖至。
唉!
肖未晞被元轻衣的反应逗乐,平日里自家弟弟冷着一张脸,西亭也是个规矩孩子,倒没人跟她说这些讨巧话。
“那就好,慢慢吃,不着急。宝莺,给元公子再添杯茶水。
几人又闲谈几句,宝莺见吃得差不多了,便出声道:“娘娘,今夜有宴,这里到时辰了。奴婢给您梳妆打扮。”
肖未晞闻言,才猛然想起今夜是要给弟弟办宴。
“倒是!本宫险些忘了。”
说罢,再转头向当景行。
“景行,你带你这二位朋友四处转转今夜给你办宴呢,我也得打扮得合礼数些才行。”
元轻衣这才注意到,肖未晞在下人官臣面前还是照礼节自称本宫。但与弟弟却没有生疏。
也是,一代皇后,怎能如此不顾及身份,若是被有心人听见,大概又要以当朝皇后不分尊卑,说三道四。
可她当真愿要“本宫”这个称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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