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惊疑着呢, 村长拖着两脚泥啪啪小跑着过来了,村长也在自家地头忙秋收。
叶峥他们回来的消息,村长自然得了信, 他家田地也不远, 捎带手就想喊上云罗氏一起回去。
谁知还没跑到地方,就听到李狗和牛三这俩不是东西在那里汪汪。
村长暴脾气上来, 当即指着两人鼻子呵斥:“俩操蛋玩意儿!瞎胡咧咧啥呢瞎咧咧——你, 说你呢李狗, 从小就跟那二流子学的五迷三道囊吃囊喝, 光长个子不长脑子, 还有你牛三,都穷成啥样了,老子娘忙成个鬼你小子整天翘脚野地里一躺,比那死人还死人德性!”
话锋一转又痛心疾首:“往常你俩不当自己是人,我当村长的也不惜得说你俩, 爱往那个牛粪堆里钻就老老实实钻着长蛆去,不知好歹的东西,就不说峥小子贡献出来的水稻方子村里每家都得了利,你俩也沾了光, 就说人已经是秀才公,秀才公也是你这两块料随意编排的,作死不挑个好日子!”
“不就是瞧着人是秀才, 有啥了不起的, 哼!”李狗和牛三挨了骂还挺不服,背过身去嘀嘀咕咕的。
村长都差点给这俩狗东西气乐了, 把眼一瞪:“这说的是人话啊, 有啥了不起的?嘿我今儿还告诉你们了, 人家就是了不起,就是为村里做了实事,全村都欠着的,这但凡是个人都不能忘了人家的恩德!你俩不忿,不忿啥,有种别用人家的方子种田啊!”
李狗被这话一激,昏了头,直接冲田里的老李头嚷嚷:“不用就不用,谁稀罕似的,爹你也听见了,明年咱偏不沾这个光!”
本以为这话说下会得到他爹的热烈响应,毕竟老李头往常在家也常说叶峥家人的坏话。
谁知老李头却没接他这个茬。
“爹!”
李狗眼歪嘴斜地瞪着他老子,满脸不可置信。
老李头神情不自然地逃避李狗的视线,不和他对上眼。
老李头虽然孬,往常也看不惯叶峥一家,但他当真没有傻到李狗那份上,哦,村里其他家都用水田种稻,收成哗哗的,他家不用,凭啥啊,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有那隔壁的瞧不过眼,嘴一撇嘲弄道:“我说老李头,你幺儿和你说话呢,叫你别用水田种稻,别沾峥小子他家的光,你这做老子的答不答应咋也说句话啊?”
“就是,说人家坏话还沾人家光,坏了良心的东西啊。”
“啧啧,瞧这家人,这要是有闺女的,可不敢嫁到这种人家里去,那不是把好好的闺女往火坑里推吗?”
“就是就是,这李狗和牛三好赖早过了成亲的年纪,为啥没人给说媳妇,可不就是做人不修德嘛,心里还没数。”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把个老李头说得面皮酱紫,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子钻进去。
把腿一拔走上来,照着李狗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去,回去,别跟这儿丢人现眼的。”
说完叉起李狗的脖子就往家拖,即使这样,那句不沾光的话也死咬着没说出来。
牛三见犯了众怒了,李狗已经挨收拾,他这势单力孤也讨不了好,忙也灰溜溜跑了。
这些乡下二流子都一个德行,没人和他们计较的时候都自觉很得意,一旦有人较真,他们又先怂了。
“呸,俩脓包!”
村长晦气地唾骂了一口,然后一拍脑袋想起什么似的朝云罗氏道:“嗐,看我这记性——那啥云家的,手里活先放放,我云老弟和峥小子云清他们回来了,你赶紧家去瞧瞧。”
云罗氏一听,惊喜得一扬手把镰刀都扔了,草哥儿也是满脸笑容,搀着云罗氏从田埂上出来,两人也顾不上多说什么,朝村长连连点头,扭头就朝家走。
村长见他们去了,自己也跟着一起去,他得到的消息虽没那俩狗东西说的那么夸张,也是说有穿着官差服的跟着一起回来了,既有差爷来了他们村,他这个村长少不得也得陪着说说话,到底是吃皇粮的差爷呢!
村民里也有好奇的,刚李狗那么混说一通他们虽然不信,但到底是个热闹,便放下手头的活计,也悄悄缀着同去。
叶峥他们回到家,云家小院空无一人,没瞧见云罗氏和草哥儿,这个点肯定在地头忙活呢,也不奇怪。
虽然挂心地里庄稼,但这几位差役好歹一路护送他们远道而来,路上又是搬东西又是抗报复又是赶车,把他们三个伺候得周周道道的一点都插不上手,哪怕是奉了知州命令,他们家也不好表现得理所当然,总不能水都不让喝一口就放他们走,那成个什么人了。
于是一到家,云爹就去烧水,叶峥见天闷热,就把酸梅汤拿出一包来丢在锅里煮,又打来凉水让他们洗洗手净净脸。
云清刚拿起扫帚要扫院子,叶峥又一个箭步上前,把扫帚夺了自己唰唰扫起来。
几位差役护送叶举人一家回来,着实也有点累,此刻就坐在云家小院的石凳上吹吹风,看看院里的绿植,等云爹把煮好的酸梅汤拿出来,给他们一人倒一海碗,差役渴了,吹几下端起喝一口,进嘴的滋味酸甜,不由一怔,稍散了热又是一大口,这下肠胃也舒坦了,呼吸也平缓了,烦腻也解了些,不由夸赞:“好!这汤得劲儿!”
叶峥也没啥好藏私的,见他们喜欢,就从篮子里捡出几包递给他们:“这东西叫酸梅汤,夏天喝了清热消暑,几位大哥回程带上些,也不用煮,泡在热水里就成,放凉了更开胃!”
这些差役早就在州府和叶峥混熟了的,此刻也不推拒:“既是叶老弟的心意,哥儿几个就收下了,哈哈哈。”
正聊得欢,云罗氏和草哥儿回来了,一推门,见院子里坐了一群持棍的差役,愣了一下,登时也不知该不该进来。
那草哥儿更是脸色发白,他想起了生平做过的那唯一一件亏心事,这,这些差爷不会是来抓他去衙门砍头的吧,他这么个芝麻小民,也值得劳动那么多差爷?
云罗氏感受到了草哥儿的颤抖,不知从哪儿升起一股勇气,把草哥儿凉下来的手握在掌心安慰:“不怕啊孩儿,你爹是赌坊的人打死的,跟你没关系,就见了县太爷你也老老实实说就成!”
“嗯!”
草哥儿被云罗氏一拉,就有了点力气,定了定神,没错,他只要咬死了是赌坊的人打死了刘老实,那老狗难不成还能从烂泥里爬出来告状不成,那老狗,早就该死了!
这时候云清抬头,忽然见到呆立门口的云罗氏和草哥儿,笑道:“娘草哥儿你们回来了,站门口干啥,咋不进来?”
说着站起来走到门口,将云罗氏和曹哥儿拉进来。
云罗氏和草哥儿还是不自在。
瞧见他们的神情,叶峥知道这是本分乡里人对官差天然的惧怕,忙缓和了声音解释:“娘别误会,这几位官差大哥是护送我们回来的,为人最是豪爽和善的,草哥儿你也不要怕。”
说着也给差役们介绍:“这是岳母大人和内弟,平时见得生人不多,胆子也小。”
差役中领头的也知道自己这身衣服容易引起误会,忙堆了和善笑容在脸上:“原来是婶子和小弟啊,嗐,不用害怕,我们哥儿几个和叶老弟最熟稔了——对了婶子还不知道吧,叶老弟已然在乡试里中了举人,又在州府行下那等好事,是我们知州大人都看中的人物,咱们这几块料,还不够格对举人老爷做点啥呢,小弟你说对吧!”
草哥儿胡乱点点头,他有心事,哪怕差役语气再柔和不过,他还是有点怵,随便说了句话就进灶屋去了。
云罗氏却是听到了重点,也顾不得害怕了:“啥,峥小子中举人啦?老头子,这是真的吗?”
不过前后脚功夫,村长也到了,云罗氏是嗓门音量不小,他刚到门口就听到了,登时一双老眼就瞪成了铜铃,身子也激动得抖了起来:他听到啥了,举人,举人!是举人啊!
老么咔嗤腿的,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幸好后头跟着看热闹的村民扶了一把。
村长忙打着手势问村民:听见了没,可有听错,是中了举人不错吧?
村民也激动啊,连连点头,是举人没错,俺们听见啦!
原来峥小子他们不是犯了事儿才叫差役押回来,这是中了举人,得官人老爷青眼,叫差役送回来啊!
天老爷,举人,举人啊!
这十里八乡的秀才倒是有几个,举人!那可真是头一份儿!
云家祖坟冒青烟啦,俺们全村祖坟都冒青烟啦,村里出了举人老爷啦!
院外动静一下子又盖过了里头。
叶峥打开院门探出头,一眼就瞧见村长和几个村民,诧异道:“老叔,你们咋来了啊?”
“哎哟,叫啥老叔啊,峥小子,不,峥举人,老朽给峥举人问安了!”
村长显然见过些世面,也不知从哪学来这文绉绉的一套,见着叶峥就要俯下身去。
叶峥哭笑不得忙飞奔去扶:“老叔你这说啥呢,别说举人,就峥小子中了状元,你也是我老叔啊,还有你们几位,都是我叔,这是干啥子唷!”
这话说得痛快,村长听了心里舒服,其他村民也舒坦。
峥小子果然是个懂事有礼的,不是那等眼睛长到头顶上的,都中了举人了还肯叫他们这些泥腿子一声叔,不亏是好样的!要不别人连秀才都中不了,就他都中举人了呢!
村长他们进了院见了差役,差役脸上都是笑嘻嘻的,和善得不成,同平时难得上县城一回见到的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不一样,还起身和他们打招呼。
村长也是感慨,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往常这些官差,哪回拿正眼瞧过他们这些乡民呐!
差役们歇过劲儿后,主动站起来告辞。
叶峥知道他们要赶回去交差,也不虚留,只把家里有的吃的喝的这些实际的包上一些让他们路上带着吃喝,这一路也是受罪。
领头的差役见不是什么值钱的才收了,谢过叶老弟一番盛情,告辞走了。
村长和云爹说了会话,知道叶峥几人舟车劳顿,再说人家刚回来,自家人还没说几句热乎话,自己就不要不识趣占着地儿,也站起来要走。
临出门前回头道:“对了,峥小子你和夫郎还要云老弟好好歇着,不用挂心地里,这事你们回来前村里就说好了,得了你家那么大便宜总不能没点表示,今年每家分出劳动力轮流替你家收割,已收了大半了……这话让嫂子和你们说就知道了,好了好了不用送,没啥好送的,你们一家团圆说会话,我呀,自己走。”
叶峥还是送村长出了门再三谢过,这地里的事是云爹和云清最记挂的,村里人肯在他家人手不足的时候主动帮忙,还是在得知他中举之前,这也算他们的付出没有白费,被人记住好了。
外人都走光了,云罗氏最记挂云清,拉着他左看右看,又摸了摸哥儿的脸,酸着鼻子道:“还好,出去一趟你和哥婿都没瘦,可见你这个爹啊还不算没用,把你们都照顾好了。”
云爹听得直无语,这老婆子夸人就夸人,咋这说得他往常很没用似的呢?
云清啼笑皆非:“娘你放心,爹我们仨都很好。”
“哎,放心放心。”云罗氏说着说着眼泪又上来了:“自从得了信说要耽搁段时间,我和草哥儿在家里头啊就天天惦记着你们,数着日子盼望着你们回来——咋就去了那么久啊,你这死老头子也没成算,出去那么久统共就捎了一回信,就不能多捎两封,不知道屋里人记挂似的!”
嘴里抱怨着,语气里全是挂念之情。
云爹想着他们遇着的事不能一下子说出来,省得吓找了老婆子,得缓缓说,正在斟酌用词,叶峥就开口给他解围了。
叶峥凑上来神神秘秘道:“娘你就别怪爹了,这事实在也是凑得巧了,对了娘还不知道吧,清哥儿有身子了,大夫说头三个月不能奔波劳累,我们就想着等过了三个月再说,这不,后来事情又多,就忘了再给您捎个信,这也不怪爹嘛,爹又要照顾我又要照顾清哥儿,一个人哪里忙得过来,娘非要怪就怪我好了!”
“清哥儿有身子了!”
云罗氏先是一惊,然后狂喜,再也顾不上怪不怪的,先把云清按在凳子上左右打量,又拍着叶峥的手连连点头:“对,大夫说得一点没错,这怀孕头三个月可马虎不得,过了三个月就稳了,这事你们做得对,是娘我啊错怪人了,娘老糊涂了,你们不要和我一般见识,那啥老头子,快去杀只鸡我炖了给清哥儿补补!”
云清十分无奈,在州府的时候阿峥和爹有事没事就寻了东西给他进补,他又不是吃货,这一天一只鸡一天一只鸭的,哪里吃得下。
好容易上了船不方便那样了,还没松快几天,娘又来!
求助般看向夫君。
叶峥朝夫郎眨眨眼,故作为难道:“这是娘的心意,怎可辜负。”
云清叹了口气。
好在晚上吃饭时,云罗氏把那两个大鸡腿并一大堆鸡胸肉往云清碗里塞时,叶峥还是帮忙拦下了。
“娘我跟你说,这回我们在州府的时候啊,可是惊险刺激了一回……”
说着便把在州府经历的一切都绘声绘色说了出来。
云罗氏听得连连抽气,也顾不得盯着云清吃饭了,只管问叶峥是如何处理的,具体怎么办之类的。
云清就趁机把那些鸡肉偷偷夹到小碗里,准备偷渡回房让叶峥解决掉。
小夫夫这套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哪里瞒得过云爹的眼睛。
好在云爹睁一眼闭一眼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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