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王漠掏出准备好的簪子,“这是计相给他夫人拿去求郡国公庇佑的信物,请圣上过目。”

    圣上接过,幼时和母妃小妹一起欢度的快乐时光又在眼前浮现。

    “吴经义,朕自认待你不薄,朝中谁人不敬你三分,你竟然屡屡对朕的亲人下手。”

    “圣上,不是这样的,老臣,心里只有圣上啊圣上!”

    “你自己看看!”

    圣上把那些觅心扔到郡国公面前,“你的字迹,朕还不会认错。”

    郡国公深知无力回天,闭了眼,“圣上以为王漠又是什么忠臣吗,杀太后时,他可没有站出来说一句不行。”

    “你少胡说,此事要是和我有关,我怎么会主动提出来!”

    提出来,对他有百害无一利,是人都不会这么做。

    圣上累了,“王漠,拖下去处理了吧。”

    侍卫过来拉郡国公。死亡成为定局,郡国公忽然失心疯一般,大喊大叫,“圣上,要不是我替你杀了太后,皇位面前,你难道不会自己动手吗?!”

    “滚!给朕拖出去!”

    “你要是顾念亲请,定亲亲王不会惨死,你亲手杀了自己的妹妹,外甥,是我!我帮你杀了你太后!”

    “圣上!臣在九泉之下等着您,看您如何有脸见他们!”

    “杀了他,朕要杀了他”

    定北亲王一事,是大显的禁忌,在场的人只当没听见。

    圣上气都喘不匀,赵承业趁热打铁,“父皇,二弟的身子,他不好意思自己提,儿子想遍寻天下名医,替二弟治病。”

    赵承业平时的君子之风已经为他奠定了被视作好人的基础,即便是这样的话说出来,圣上也不觉得他虚伪。

    就是极度讨厌他重情重义的样子。

    “不必了,若是有这样的名医,宣儿自己就找到了。”

    他最爱的儿子已经废了,现在他唯一能寄托的,就是这个最该被赋予众望的儿子。

    “二弟与郡国公大逆不道的谋约,一定是被郡国公恐吓,父皇不要记在心上。”

    “哼,他倒是有想法,”圣上笑的苍凉,接连被自己最信任最爱的人背叛,他还能撑到现在,全靠作为帝王的信念。

    “来福,拟旨,二皇子年岁已到,可以去封地了。”

    圣上已经不想再见他,不罚不惩,只是让他远远离开。

    是真的对赵承宣心死了。

    赵承业如平时一般退下,他一直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这样波澜不惊。

    王漠偷偷抹了把汗,跟着赵承业出来。

    “殿下,人中龙凤。”

    幸亏前几年他没有资格卷入党争,不然他一定会把宝压在二皇子身上。

    他是真的,时来运转了。

    赵承业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想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明明在笑,王漠却莫名心虚。

    应该是刚刚被吓着了,他现在可是赵承业一派的人。

    郡国公定罪,那他提出的论证就不成立,翟行梭无罪。

    出狱之时,圣上先一步召见了他。

    “这段时间,委屈你了。”

    翟行梭心情大好,“不委屈,真相大白,就是臣对圣上最好的忠心。”

    圣上点点头,他还是喜欢翟行梭,有野心,也看的清自己该站在哪边,“你可想要回皇城司?”

    “被人染指过的东西,臣不稀罕,只要带走皇城司里,臣自己的东西即可。”

    “那是应当,这次王漠有功,朕也觉得,将皇城司从他手里还给你不妥,朝中还有什么位置,你有兴趣?”

    “嗯”翟行梭看似为难,“圣上,我掌管皇城司时,已经把朝中众人都得罪干净,去哪儿都不干净。”

    “你要退出朝堂?”圣上惊讶。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臣在哪儿都是圣上的臣民,无论圣上何时需要臣,需要怎样的真相,臣都会替皇上效力。”

    他话说的舒心,圣上哈哈大笑。

    “你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算了算了,朕这个承诺给你留着,无论什么职位,你想回来,朕都给你,回去好好养身子吧。”

    “这个王漠。办事不如你,折磨人的法子倒有一套。”

    翟行梭的伤势,御医早已进来禀告过了,王漠的做法,太小家子气。

    翟行梭出宫,特赏赐软轿,一路抬回翟府。而晚晚已经套了马车来接,翟行梭叫停抬轿的人,“我夫人来接我了,你们回去吧。”

    他们以为是在鬼门关走一遭,北檀君对人也变良善了。

    晚晚谢靠在软枕上,抽了本闲书看,翟行梭上来,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书。

    翟行梭坐到她身边,讨好地给她捏着小腿,“我原打算自己回去的,劳累你来接我,这大风大雪的。”

    晚晚把脚缩到角落,懒懒踩在鞋子上,“马车坐着,暖炉烤着,不累。”

    翟行梭又往晚晚那边凑,“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

    “都和离了,我生哪门子气。”

    “这可不兴这么说,”翟行梭正经八百地解释,“你同我提和离,是因为以为我要帮二皇子,如今你已经知道我同他们势不两立,这和离的原因不存在,自然是,不能和离的。”

    “哼,”晚晚坐远一些,不搭理他。

    翟行梭一点也不急,晚晚娇俏的模样,可爱的脾气,他稀罕还来不及,他不喜欢晚晚在他面前总拘着。

    这样晚晚才是真实灵动的,比简子迟看到的,更真实。

    他愿意花一辈子的时间,去讨她的原谅,求她心甘情愿再嫁给自己。

    晚晚府中,赵承业和陈叔早早就准备了酒菜等着。

    “少将!”

    “子迟。”

    翟行梭算好了一切,却没算到,在与这二人相见时,竟然有些想哭。

    “少将,”陈叔高举酒杯,“今日是郡国公,二皇子报应之日,都是少将这些年苦心经营,兄弟们知道少将没有放弃他们,很是感激,这杯,敬你。”

    翟行梭心里松了一口气,但这并不是因为大仇得报,而是他看见当年蒙冤受死的人,还活着,还有洗清冤屈的机会。

    他活着,又有了寄托。

    “还不算完,我们的仇,注定无法报。”

    他最大的仇人,是龙椅上的人,可那个人死了,只会引起另一场大乱。

    “简帅不会想看到百姓生灵涂炭,能到这一步,已经够了。”

    “不,陈叔,定北军的兄弟来时有去处,归去也该有归途,他们属于战场,我要他们顶天立地活于天地间,在战场实现他们的抱负!”

    “少将,简帅看到如今的你,当是满意。”

    赵承业红了眼眶,“我看不然,简帅对他从来都是最严格的,如今只怕还是嫌他莽撞,看,给自己折腾这一身伤。”

    “你一个书生,不懂我们将门风骨,这点伤在我父亲眼里都不够看的。”

    赵承业从未看到翟行梭如此轻松的样子,他有种回到小时候的错觉,提杯道:“恭喜!今日就是简子迟的重生。”

    翟行梭干了这杯酒,“简子迟已经死在那场大火中了,简家毁了,翟家再毁,寒了天下将士的心。”

    “我父亲和老侯爷是过命的兄弟,但是圣上都能对我母亲父亲下手,老侯爷和我父亲没有血缘,我不信老侯爷会帮我,母亲让我去找老侯爷时,我只当尊从母亲遗命。”

    “但你知道吗,我还没到东洲,就碰上了老侯爷派来接我的人,后来,圣上一点点打压翟家,他都可以揭竿而起,他的东洲守军,没了定北军的制衡,皇位于他而言如囊中取物,但是他一次都没有,他不想让东洲守军背上叛军的名声,可是那一次为了我,他毫不犹豫动手杀了跟踪我的人,那是他唯一一次违抗圣旨。”

    “在东洲见到他时,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替我寻医问药,督促我习武读书,不是他,我早在东洲就废了。他从没问过我,我父亲是不是真的叛变了,他相信我父亲。”

    “过了两年,我说我要回东都,他不让,他怕我搅入浑水中,他想保住简家的香火,但是我执意要来,做了北檀君,一步步越过他的底线,他为了替我掩人耳目,放弃东洲守军大帅的位置,做个闲散王爷,让世人觉得我就是被权势蒙蔽双眼,是翟家的逆子,博取圣上信任。”

    “东洲守军只是蛰伏,不是溃散,我还得是翟行梭,终有一天,东洲守军还是老侯爷的,我会成为一个,浪子回头的好儿子,让他无后顾之忧地,重返战场。”

    翟行梭喝了一大口酒,温酒下肚,他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心里也被暖流充盈。

    他的目标,他的抱负,得以宣之于口,以后,他不再是臭名昭著的北檀君,他终于得以自由。

    “苦了你了。”

    三人把酒言欢,说着过往的辉煌,假设一切都没有发生,他们如今会是什么样子。

    翟行梭像一个普通年轻人,放纵自己被酒精控制大脑和身子,雪花飘进酒里,融入酒中,像他的一生,悄无声息,却来得热烈。

    温酒入喉,暗香浮动,他倒入晚晚怀中。

    他恍若月宫走下的仙子,“清月如钩,美人如画,解千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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