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堂庭审过后,颜泽锒铛入狱,听候发落。
凌晏如故意松懈了牢房的人马,让颜修渊能够见到颜泽一面,颜修渊看到颜泽满身刑伤的时候,心疼的不得了,说自己一定会救他出去。
颜修渊回去后便开始筹备,只可惜纸总有包不住火的一天,要护着颜泽总顾不上另外一头,便露出了马脚,正好给了大理寺机会。
大理寺内。
步夜禀报道:“大人,一切已准备妥当。”
凌晏如拂袖而起,看向远方淡淡道:“该收网了。”
翌日,宣京百姓都围在颜府周围看热闹。
他们看到首辅大人派大理寺的官兵抄了颜大人的家,这不抄不要紧,一抄就抄出了许多了不得的东西。
只见大理寺官兵抬出来一箱箱真金白银,古玩字画等珍贵物什,多到府前都摆不完。
人群中立马有人议论纷纷。
“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颜大人是个好官,为我大景创下赫赫战功!没想到竟然也是这种人!”
“这颜大人这么大的官还贪墨,如今一朝被捕,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啊!”
“是啊!瞧瞧这府前抄的这些真金白银,我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
“这颜大人贪墨贪了这么久,不还是从咱们老百姓身上压榨的吗?瞧这架势,不知道苦了多少老百姓。”
此话一出,不少百姓从看戏转换为愤愤不平,若不是首辅大人在这,他们都想人人一口唾沫淹死这黑官。
凌晏如自是知道颜应渊在位的时候尸位素餐,贪污受贿成风,手下的官员也是层层勾结包庇,犯了不少的冤案。
且颜应渊是昭阳的心腹,除了他,便也削弱了昭阳一部分势力,一举两得。
他扫了一眼那些赃物,冷淡道:“押送大理寺。”
随即轻轻一挥手,转身离开。
次日,天子下令。
“朕念在颜应渊为国战功累累,从轻发落。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颜府男子全数发落边疆,官眷充作官妓。抄没家产,收入国库。”
至此,权贵世家颜家,就此落幕。
花微柔在明雍听到这消息的时候毫不意外。
她也并未觉得自己对颜泽做的有什么不好,颜泽是无辜,可他爹颜应渊却贪污受贿,尸位素餐。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有何不可?
她从来不是什么好人,相反,她睚眦必报,她会一步步的让那些人付出他们应有的代价。
花灯节当晚。
宣京最中央的集市,烛火通明,热闹非凡。
宣京过节,过得更有趣致。譬如排出的这一条街灯,灯上描的瑞兽便便个个都是能言能动的,即便是个上头只描了花卉的灯笼,凑近些也能听到灯里传出自花间拂过的风声。再譬如小摊上拿面泥捏的面人,也是个个古灵精怪得同活物一般,光瞧着都很喜人。
花微柔极少跟凌晏如一同出来过节逛逛,今日难得出来,自是看什么都新奇。
花微柔走到一个摊位前,见到卖面人的小哥拿剩泥捏了个箜篌拿根棍儿穿着,岔在一众花枝招展的泥人儿间,泥箜篌竟自己就奏出乐声来。她瞧着有趣,多看了两眼,听到凌晏如在她头上问:“你喜欢这个箜篌么?”
花微柔点头,笑着反问道:“云心先生觉得好看吗?”
凌晏如本是想说丑的,但看到少女闪闪发亮的眼神,觉得她应该挺喜欢,这话便咽了下去,最后淡淡道:“还行。”
面人小哥正对着凌晏如舌灿莲花:“公子果然有眼光,小人虽然有个虚名叫面人唐,但其实最擅捏箜篌,城中许多公子都爱光顾小人买个泥箜篌送心上人,摊上这个已是今日最后一件了,公子若要了小人替公子……”
话没说完花微柔一锭金叶子啪一声拍在摊位上头:“好,我要了,包起来。”
面人小哥一手稳住掉了一半的下巴,结巴道:“是小、小姐付账?一向不、不都是公子们买给小姐们么?”
凌晏如还没反应过来,花微柔已接过面人,巴巴地递到他手里,期待地道:“这个泥箜篌你喜欢么?”
凌晏如艰难地看了她一会儿,斟酌道:“……喜欢。”
花微柔十分满足,回头向目瞪口呆的面人小哥豪爽道:“你做出这个来,他很喜欢,这就是莫大的功劳了,多的钱不用找了,当是谢小哥你的手艺。”
面人小哥梦游似地收回找出去的银钱,敬佩地目送花微柔远去的背影,喃喃赞道:“真奇女子,伟哉。”
凌晏如觉得花微柔误会了什么,他是来陪她逛街的,而她好像搞错了对象。
花微柔知道凌晏如童年并不幸福,没得着父母什么疼爱,觉得他应当是有遗憾的。身为凌晏如的好学生,她就想着今夜将他幼时没有见识过的东西都买给他,没有玩过的把戏一个一个都教他玩得尽兴。
心里想完,她不禁又十分敬佩自己,觉得像她这样善解人意、贴心的小棉袄如今实在是不多了。
花微柔这么想着,也就这么照做了。
一路上,花微柔买了兔子糖人,七巧锁,侩木面具,凡是她觉得好玩的,她都给凌晏如买了个遍。买完势必满含期待地问凌晏如一句喜不喜欢,自然,凌晏如只能答喜欢。
她听到凌晏如说喜欢,就十分高兴。当然,高兴的不止花微柔,还有那些幸运的凌晏如一说喜欢,就被花微柔打赏的摊贩。
花微柔全程没看到凌晏如极其复杂多变的脸色。
凌晏如低头看着花微柔给他买的这些小玩意,心头无奈,满不情愿的提着。
花微柔忽听得前头一片熙攘喝彩声,垫脚一瞧,右手捏着凌晏如的衣袖,将人往前拉。兴奋道:“前头似乎是姑娘们在扔香包,走走,云心先生,咱们也去瞧瞧!”
今晚许多百姓几乎都到了集市来过节,街道熙熙攘攘,人声嘈杂。
许是因为凌晏如和花微柔二人通身气度不凡,相貌更似神仙,旁人看到他们的时候竟自动避让。
花微柔对花灯节姑娘家扔香包是有所耳闻的,宣京有一座淡香楼。传说中,是夜姑娘们带着亲手绣好的香包登楼,若心上人自楼下过,将香包抛到心上人的身上,他有意就收了香包,他无意就抛了香包,但收了香包的需陪抛香包的姑娘一夜畅游。
花微柔发自肺腑地觉得,这果真是个有情又有趣的耍事。
她兴致勃勃的拉着凌晏如一路向淡香楼走去,途中经过方才买面人的小摊,面人小哥在后头急急招呼了他们一声:“小姐行色匆匆,是要赶去淡香楼罢?奉劝小姐一句,你家公子长得太俊,那个地方去不得!”
花微柔显然十分好奇,对面人小哥的称呼都没有听出不对来,只是急走中不忘回头谢面人小哥一句,乐道:“我们只是去瞧瞧热闹,他自然不会乱接姑娘们的香包,劳小哥费心提醒。”
而凌晏如却听清楚了他说的‘你家公子’的称呼,眉头微皱,最终却没有说什么。
小哥又说了什么,声音淹没在人潮中,但方才他那句倒是提点了花微柔,她向凌晏如道:“云心先生,待会那些姑娘们的香包,你可别乱接。”
凌晏如看着花微柔严肃认真的模样,总觉得她今日对他的举动,像是在哄小孩。
他淡淡点头道:“知道了。”
花微柔刚拉着凌晏如到淡香楼前凑热闹,迎面的香包便将他二人砸个结实。
花微柔皱着眉,传说中,姑娘们将香包抛出来,接不接,在书生公子们自己的意思,抛,不过抛的是一个机会,一则缘分。但此时砸在凌晏如身上这数个香包,却似黏在上头,这种抛,抛的却是个强求。
她终于有几分明白面人小哥的提醒是个甚意思。
淡香楼上一阵香风送来,楼上一串美人倚栏轻笑,另有好几串美人嬉闹着欲下楼,邀被香包砸中的公子,也就是凌晏如他兑行诺言。
楼旁卖胭脂的大娘赠了花微柔同情一瞥:“姑娘定是极少出门,才会在今夜将心上人领来此处罢?”
花微柔没理会她那个心上人之说,凑上去道:“大娘怎晓得的?大娘可晓得,这些香包,怎会取不下来?”
在淡香楼底下卖胭脂卖了一辈子的大娘自然晓得,神色莫测道:“从前这些香包,确然只是普通香包,淡香楼也确然是求良缘的所在,但几十年前城中出了位姿容卓绝的美男子,是许多小姐闺梦中的良人。小姐们为了能得这位美男子一夜相伴,于是集众人之力,做出了这等砸到人就取不下来的香包。”唏嘘一声:“那位美男子因此而不得不在花灯节当夜,以一人微薄之力陪六十二位小姐共游满城。老身尤记得当年那一夜,那可真是一道奇景。”
花微柔脑中想象了一番,赞叹道:“确是道奇景。不知后来这位美男子娶了六十二位小姐中的谁,不过无论娶谁,想必都是段佳话罢。”
大娘再次给予她同情一瞥:“后来么,后来这位九代单传的美男子就断袖了。”
花微柔愣了一愣,猛地回头看了眼凌晏如。难怪今夜楼前走来走去的男子多半歪瓜裂枣,难怪凌晏如一出场就被砸了一身。亏得他身手敏捷,可能为护着她又不太把砸过来的香包当回事,身上才难免中了数个。
大娘再次感慨道:“老身有幸得见过当年那位美男子,长得当真是俊。但姑娘心上人的相貌,比起那位美男子不相上下,甚至于还要更胜一筹。也难怪今日这些姑娘们如此疯狂。”
花微柔听完甚是心虚的看了凌晏如一眼,是她执意带着凌晏如来此处,若是凌晏如步先人的后尘,亦在此被逼成个断袖……这简直不可想象。
她委实是怕老天爷届时降下个雷劈死她这种祸害师傅的人。
她不敢再多想象,一把握住凌晏如的手,猛地退后几步,将腰间全部金叶子如同天女散花般向天上撒,抓着他就开跑。
人群中的百姓一见金叶子立马聚过来争抢,便死死的挡住了那些姑娘家的路,那些姑娘家着急的在后面娇嗔道:“公子,别跑啊……”
跑了有一会,街灯渐渐地稀少,被拖着跑的凌晏如在后头慢悠悠地道:“为何要跑?”
花微柔听他这个话,想起楼上的众美人,顿时打了个哆嗦:“不跑能如何?难不成云心先生打算一整晚都耗在她们身上,陪她们夜游满城?”
凌晏如淡定道:“她们不敢。”
花微柔听此言一愣,她方才是急了些,竟忘了凌晏如是何许人也,那些姑娘家若是敢拉着他夜游满城,凌晏如便能让她们从今往后再不敢出门。
花微柔讪笑道:“不愧是云心先生,在此种情况下还能如此冷静镇定,实在是让学生佩服。说来,云心先生几代单传”
凌晏如略过她拍马屁的话,不解她为何会有此问,却还是说道:“三代单传。”
花微柔:“方才那些姑娘们实在是疯狂,若是咱们敌不过,云心先生三代单传,被他们逼成个断袖该如何是好?”
凌晏如:“……”
凌晏如显然懒得再搭理她这种堪称弱智的问题,转移话题道:“不是说要放花灯吗?”
花微柔逛了一路,竟是忘了自己原是要来放花灯的,如今想起来,在路边的摊位顺手买了一个莲花灯。
花微柔知道凌晏如嫌这些幼稚,就算给他买了,他也不会要。
她走到河边,望着河中的各种各样的花灯。便思考自己要在河灯上写些什么呢?
传闻在花灯节放花灯许愿甚是灵验,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许什么愿。
她想要血仇得报,想要给枉死的爹娘一个公道。
想要护花家安宁,想让哥哥见到花家荣光。
想要替生民求福祉,陪云心先生一同开创大景盛世。
更想要云心先生所求皆如愿,喜平安乐,顺遂无忧。
千言万语,最后只在灯上写下了寥寥几字。
“惟愿云心先生岁岁平安。”
她的愿望太多了,若要都许的话,恐怕上苍也会觉得她太过贪心。
既如此,她便替凌晏如求一个,她惟愿他岁岁平安。
至于其他的,她会凭借自己实现的。
花灯载着少女的祈祷顺流而下。
花微柔刚起身,便听到一阵阵噼啪的响声,整个夜空被照亮了。只见空中依次绽放出了无数彩色的花,此消彼长的花儿闪耀在乌泱泱的人群眼中,人们都仰着头欣赏着此刻的繁荣。
在所有人声鼎沸的欢闹中,他唯独望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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