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初秋,但夜晚的温度已然降了下来,言笙和云棋身上都还是白天出门的薄衫,这会哪怕是坐在马车里,也被秋风吹的有些瑟瑟发抖。
言笙拉过云棋,俩人抱作一团,互相取暖倒是暖和了许多,先前还想着在马车里待到天亮,但入夜这个温度,别说她俩承受不住,那车夫若是在外面坐一晚上,人怕是要冻坏了。
“云棋,咱们身上还有多少银子?”
云棋闻言在身上摸索了一下钱袋子,结果找了半天身子一僵,“殿下,咱们下午出宫的时候,奴婢,奴婢给出去了”
“啊?”言笙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看着云棋有些不可置信道:“你,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那俩侍卫?”
“不是,公主,您说咱们出宫后有徐公子他们,奴婢,奴婢也没想到咱们今儿个晚上会被困在宫外”云棋心塞,自从下午开始,没有一件事在她们的掌控之中。
言笙面上尴尬一瞬,确实是因着自己想出宫,俩人才会被困宫外,她想了想,便拍了拍车壁,“去徐府。”
车夫闻言应声,随后马车便朝着徐府缓缓驶去,但是到了徐府大门口,言笙又不知该如何是好了,难不成她要让云棋去拍门借钱?
她想了想大原对于未婚男女的滤镜,便摇了摇头,徐府如今怎么说也是簪缨世家,对于子女的管教势必严苛,看徐霁川平日里的翩翩公子做派便知家教极严,若是自己贸贸然登门,怕是会给他添麻烦。
那还有谁呢?薛纪淮吗?可是薛纪淮带人去追那孩子去了,况且薛纪淮平日里也不住在豫国公府,自己连他平日里的住处都不知道。
她不免有些懊恼,自己在上京城居然连几个朋友都没有,除了徐霁川就是薛纪淮,冷风阵阵吹得她已经有些头脑发胀了,难不成要去找淮安公主?
可是淮安公主是看着自己进的宫门,自己又怎么和她解释自己现在在宫外呢?
明明是好心好意带自己出宫散心,结果若是知道自己打着她的幌子再次偷溜出宫,怕是淮安公主会十分生气吧?
言笙想着想着,便对云棋十分歉意地说道:“抱歉啊小云棋,都是我非要出来,还连累了你跟我一起在外面挨冻。”
“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是奴婢没有规劝殿下,奴婢不打紧的,公主可是冷了?”云棋冲着她这边靠了过来,试图给她们家公主传递些暖意。
昭宁公主自小锦衣玉食,九畹宫一年四季的温度都是最舒适的恒温,夏有冰盆冬有地龙,热了打扇冷了添炭,阖宫上下每年夏天的冰柱、冬天的银碳,那都是拣着最好的往九畹宫送,生怕昭宁公主住得不舒适,这具身子养的娇贵,何曾有过在这样的冷风中吹着的时候。
言笙显然也是感觉到了,她得找个地方过夜,抱着侥幸心理,她想着如若不然去小院歇一晚上?可是下一秒便否定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残存的理智告诉她,不能为了自己乱了计划,那还有什么地方是她能去的呢?
思来想去,好似只剩下了最后一个地方可以让她投靠一晚上,言笙放弃挣扎,问云棋道:“沈太傅住在哪?”
“清清平坊”云棋说的心里没底,“公主不怕太傅训斥吗?”
言笙满脑子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几个字,“难不成现下还有什么别的去处?也唯有沈太傅这里不会被人发现了,我记得云画说过,沈太傅如今是独居上京城,那他府上必定也就他一个主子。”
“左右我明早上课的时候也赶不回去,要不然到时候也会露馅,长痛不如短痛,早死早超生。”
于是抱着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云棋敲响了沈府的大门。
“吱呀”朱漆木门被里面打开,值夜的小厮探出头来上下打量了云棋一下,“你是何人?这个时间来叩沈府的门所为何事?”
“我,我有要紧的事要见边尘君,还劳烦小哥替我通传一声。”那小厮听得边尘的名号不禁皱眉,他们家边尘君长相秀美,又是在太傅身边行走之人,每个月上门来找的姑娘数不胜数,他不知这面前的女子是不是也如同她们一般。
可这女子说有要紧事求见,他也不敢耽搁,生怕是真有要事,于是便对云棋说:“你在这等会,我去去就回。”
那小厮一路小跑着去到了边尘和元光所住的院子,却未曾瞧见这二人,于是便拽住值夜的小厮问道:“边尘君呢?”
“大人今夜还在处理公文,边尘君这会应当还在书房侍候大人呢。”
“哎呀!”那小厮一拍大腿,这不是给他出难题吗,挣扎再三,他还是一路朝着书房走去。
到了书房便瞧见门外侍候的人虽只有三两个,但屋里依旧一室暖光,边尘和元光的影子倒映在窗户上,一瞧便知是在侍书侍墨,那小厮走上前对着门外值夜人低声道:“劳烦通传一下边尘君,府外这会有一女子说是有要紧事求见。”
那人进去后,不多时边尘便打帘走出书房,“何人求见?”
“小的不知,看着是一年轻貌美女子。”边尘闻言蹙眉,跟着那小厮到了门口,结果一看,竟是云棋。
原本那小厮还存了几分看笑话的心思,可下一秒他就瞧见,他们家素日向来不喜形于色的边尘君,竟然将那女子和她的侍女恭敬地请进了府中。
言笙一路跟着边尘朝着沈府内走去,她这会又是紧张又是忐忑,还有几分因着着凉的头晕感。
进到书房后,云棋跟着边尘元光侍立于外间,言笙独自走进了书房内里间,一室的烛光暖黄明亮,沈庭琛正身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袍坐于书案后,他面前是堆满了整个桌子的公文。
“公主这个时辰,为何会出现在臣府外?”听得言笙进来,沈庭琛连眼皮子都没抬。
言笙低头看着自己绣鞋的鞋尖,低声嗫嚅道:“今日皇姐带我出宫散心,我下车后发现镯子丢了,于是便没回宫,结果再回宫发现宫门下钥的时辰改了,我和云棋便进不去了。”
“哗啦”沈庭琛将手中批复好的公文搁在一旁,又拿起另一本公文翻看起来,面对言笙的解释是丝毫都不打算接话。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言笙心下有几分不安,沈庭琛的消息网遍布上京城,若是被发现自己撒谎
沈庭琛好似能听到她心中所想一般,突然开口问道:“公主是去酒窖里找镯子?”
言笙面上一僵,她没想到自己只是喝了果酒,又在夜里的冷风中吹了半晌,就这样,沈庭琛也能闻出来她喝酒了?这是什么狗鼻子。
“我我在外面的时候遇到了薛纪淮他们,便一起用了个晚膳”
闻言,沈庭琛批复公文的手一顿,他抬头看了言笙一眼,不带着任何情感的眼神让言笙更加心慌。
时间伴随着寂静一分一秒地流逝着,言笙方才在马车上吹了半天的风,这会又在屋里罚站了半晌,她觉得自己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但是面对沈庭琛她本能的发憷不敢开口,只得继续站在原地低头思过。
但也不知沈庭琛是生气还是故意晾着她,半天也不出声,就让她在那里站着,突然,言笙只觉自己眼前一黑,随即便失重般朝着地上倒了下去。
沈庭琛突然听得“扑通”一声,再抬头就发现人已经倒在地上了,他连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绕道桌前把人扶了起来,看着言笙有些发蒙又迷离的眼神,沈庭琛便知道,她这是着凉后有些发热了。
长叹一口气,沈庭琛将怀里人拦腰抱起,走出书房朝着后院大步走去,云棋见自家主子晕倒连忙跟上前,只听得沈太傅边走边吩咐着:“边尘,去请府医过来。”
躺在温暖舒适的被窝里,言笙这才觉得自己舒展了过来,整个人放松下来后,头疼和疲惫感也随之袭来,她感觉得到身边有大夫正在给她把脉,还能感觉到有人在给她敷帕子、掖被角,她用尽全部力气将眼睛睁开了个缝,便瞧见云棋正一脸担忧地为她擦汗,言笙费力地勾出一个苍白的笑,随后便沉沉睡去。
看着少女熟睡的面容,沈庭琛对云棋低声道:“你下去休息吧,我在这守夜,一会有府中婢女带你过去。”
“可是——”云棋放心不下言笙,她们家公主如今生着病呢,而且她们家公主尚未出阁,怎么能跟一男子在一块呆一晚上?
“我是公主的老师,而且明早回宫,你还要帮你们公主遮掩,若是你倒下了,你们公主明天又当如何?”沈庭琛的语气里带着不可置喙的命令,云棋闻言不禁瑟缩了几分。
“但公主若是在这——”
“今夜,我府上,不会传出去任何消息。”
云棋心知沈太傅所说的话是对的,自己若是也倒下了,那公主才真的没人照顾了,但她心里记着云琴说过的话,出门在外半步不能离开公主,因此云棋还是硬着头皮坚持要在外间守着,若是公主有任何不舒服,还请沈太傅随时叫她。
沈庭琛知晓她护主心切,也明白她担心的是什么,便点了点头。
一步三回头,云棋见沈太傅坐在矮桌旁倒是也不妨事,这才退到了外间。
屋内再次恢复了静谧,沈庭琛走到床边,看着睡着的言笙如同一只小兔子一般,和平日里刁蛮骄横昭宁公主没有半分关系,巴掌大的小脸因着发热有些泛红。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帕子,放进水里面浸湿又拧干,随即轻轻地贴在言笙的额头上,帮她拭去渗出来的汗珠,静静地望着言笙乖巧的睡颜,他低头深思。
自打他回京和小昭宁再遇见后,短短月余,这已经是他第三次撞见她身体不好了,看来过些日子得问问云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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