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新年前的最后一个节日。
这一日朝政休沐,百姓们也齐齐相聚,家家户户一片和乐景象,纷纷都在为了腊八和迎接新年做准备。
一大早,御膳房便给各宫送去了腊八粥并各式各样的小菜,此刻云琴正带着云书摆放食案,云棋和云画则是陪着言笙在院子里散步。
言笙很喜欢冬季的清晨,冬日的空气里独有的冷冽气息能让人精神不少,她今日原本应当一早去凤栖宫给皇后请安的,但因着诸王今早入京,皇后便免了今早的所有请安。
皇帝膝下皇子十七个,成年的有九个,这次巡抚各部便是由众皇子代替皇帝出行的,初夏离京,时隔半载,终于在年关之前赶了回来。
在言笙正式开始用早膳的时候,诸王正打马骑行,自南城门而入京城。
诸王齐聚的场景难得一见,又都是在宫外行走更是难得,因此尽管是在寒冬腊月里,百姓们也争先恐后地挤到长街上来看诸王回京,更有甚者聚集到位势高的茶馆酒楼去看这场面。
马队中诸皇子为首的是齐王,他是皇后的嫡长子,在众皇子中行四,虽然皇帝如今还没有下旨立储,但他下面的两个同母弟弟是异卵同生子,本朝又遵循立嫡立长,他入主东宫不过是早晚的事,故而他在诸皇子之间的地位自不必多说。
而不管齐王也好,还是身后长队之中的八个皇子也好,个个都是面若冠玉、玉树临风之姿,他们排成一列打马入城,从城门开始便接受着百姓的瞩目,胆大的女郎会将手中的香帕与香囊扔到马队之中,更有家中富贵的,竟在这天寒地冻的季节里折下鲜花掷向队伍。
在城中等候已久的太监宫人见马队入城,立即上前行礼道:“见过诸王,奴才奉圣上口谕,传诸王入京后即刻入宫,不得在外耽搁。”
诸王听令纷纷颔首称是,这一动作又引得城楼之上惊呼连连,一身穿藕粉长裙的女子不住地拽着身边人:“看啊!齐王殿下就连颔首也是那样风度翩翩!”
被拽着的女子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即将滑落的大氅,“你别拽我,晋王殿下才是英武不凡,你瞧他立于马上之姿。”
那粉衣女子拿着帕子掩唇笑道:“你想什么呢?晋王殿下已有家室了,你再倾慕又能如何?”
身着大氅的这位也不遑多让,“好姐姐,你也醒醒吧,齐王殿下,那可是未来的储君,姐姐可是觉得自己能堪当储妃之位?”
粉衣女子一时语塞,转头看向长街,她们茶楼的这个位置,这会门前的马队已经行至队尾,那女子伸手指向路过她们之人,“楚王、韩王、燕王哪一位都是凤表龙姿,没准我真就有可能嫁给他们其中一位了呢?”
大氅女子斜了她一眼,随后摇摇头,“你倒是会挑,楚王是贵妃之子,贵妃娘娘那可是最受圣宠的妃嫔,后面的韩王、燕王那又都是皇后所出之嫡子,姐姐不是我说,你这话若是让京中那些女郎们听到,可又要笑话你了。”
俩人说话间,便觉有一道目光注视过来,二人向下一看,正好和韩王碰了个正着,那双眺望着她们的眸子黑如墨漆,俊美绝伦的面容上没有丝毫表情,只这一眼便令那二人僵住身子再不敢动。
马队一路畅通无阻,诸王立于宫门前下马,一齐朝着宫内走去,高沣早已在御书房门前等候多时,见诸王相携前来,便立刻通传、命人打帘。
进到御书房后,皇帝先是对着一众皇子嘘寒问暖一番,随后便是询问此次巡抚的一众情形,从北境说到南疆,御书房的问话觐见是到下午才结束的。
皇帝知晓这些皇子们这一路上风尘仆仆,故而倒也没有多留人,因着诸王成年后都已在宫外建府,便开口让他们先行回府休息。众皇子行完礼往外走时,皇帝又好似想起什么,随即唤道:“暄儿、明儿、昀儿留下,一会随朕去凤栖宫用膳。”
众皇子闻言脚步皆是一顿,齐王、韩王与燕王转身行礼称是,其余诸王继续朝着外面走去,虽面上不显,但只这一句,便让在场诸皇子都心思各异。
言笙前往凤栖宫之前是一脸的惆怅,原本以为只是和皇后一起用个晚膳,谁曾想方才凤栖宫来人传话,说是今晚帝后和她的三个皇兄会一起用家宴。
她穿过来那时候,诸王刚离京不久,自己就也避免了和他们打交道,可是现下人回来了,还马上就要坐在一个饭桌上吃饭,这让她怎么不心慌。
想着生于皇家,能长大成年的皇子定然没有一个简单的,她这般不着调,若是被这三人不喜可该如何是好!
这样的担忧到底是带到了饭桌之上。今夜家宴,又赶上腊八,这桌上的饭菜皆是节日的特色菜式,其余的更是她很少吃的菜,往日里过来,这一桌子都是她爱吃的,可如今面对这一桌菜,她倒是真心没什么胃口。
皇帝见她半天只知扒拉碗中的饭,便出声问道:“昭宁可是身子还不舒服?”
“啊?”言笙闻言抬头,便瞧见这一桌子人都在看她,对上那三张陌生而又相似的脸,言笙手中的筷子紧了一紧,她心中不由地感慨,往日里面对九五之尊的皇帝和母仪天下的皇后,她都不似此刻这般紧张,这怎么面前坐了几个皇子,她便紧张成这样。
“没,没有,我今日不太饿,母后这里的晚膳是极好的,父皇多用些。”
皇帝瞧她确实不似身体不好的样子,倒也放下心不少,倒是一旁的齐王闻言问道:“昭宁可是身子一直没好?”
言笙听他如此说,便知齐王是在说他们还没有离京之时原身生的那场大病,她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皇后的神情,见皇后正泰然自若地用膳,便乖巧答道:“没有,之前昭宁身子已然大好了,不过是前些日子秋日里淋了雨,这才染上了风寒,如今已然无恙了。”
“那便好,昭宁向来最是娇弱,以后可要多加注意才是。”齐王关切道。
“呵。”皇后听着齐王的关心轻笑一声,这一声使得桌上众人都面面相觑,言笙更是尴尬地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进碗里。
“可是儿子哪句话说错了?”齐王有些一头雾水。
皇后放下筷子用帕子沾了沾嘴角,随后说道:“你妹妹以前是娇弱,可如今她没有一次生病不是自己闹出来的。”
“噗嗤。”
坐在言笙斜对面的燕王闻言笑出声,韩王见他失仪一个刀眼飞了过去,燕王瞧见后如同鹌鹑一般缩了缩脖子,但还是继续说道,“皇兄,母后这话说得没错,妹妹如今可不比往常呢。”
言笙牙根痒痒地看向燕王,却见燕王冲她眨了眨眼睛,好像是在问她“没错吧?”
她不气,她不跟小屁孩一般见识,言笙顺了顺气。
皇帝见他们兄妹几人眼神来去,清了清嗓道:“好了,食不言,寝不语,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此话一出,后面果然再没人谈及此事,言笙也顶着这五双眼睛的压力吃完了这顿晚饭,饭后帝后又留他们坐下来闲话家常,齐王三人便同帝后讲起了此次巡抚一路上的见闻和遇到的事情。
齐王说话嗓音温润,对各部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讲起话来流畅又得体;韩王讲话言简意赅,不是帝后询问,他绝不出言打断其他人的话,也不主动说什么,比起聊天更像是汇报政务;燕王言语之间诙谐风趣,大多讲的都是一路上的趣事和各部的风土人情,逗得帝后开怀大笑。
起初言笙也是听得认真,但也不知这燕王怎的,聊着聊着天就关注到她身上了,“昭宁,阿兄在西北时,特地从那曾格林沁大汗那求了条马鞭,那马鞭的皮质极好,想着拿回来后送到司宝司再精进一番,随后待到你生辰时送给你,回来的路上八兄还说你不喜这些,但现下看来,我倒觉得并非如此。”
说罢燕王还冲她挑了挑眉,言笙方才难得的舒适感瞬间消散,又好似恢复了吃饭时的坐如针毡,“多谢九兄美意,昭宁自是喜欢的,但昭宁不善骑马,那马鞭予我,倒是白瞎了。”
“诶,这话怎么说的,不会,那便学嘛,咱们上京城每年都有马球赛,待到你骑术练好了,阿兄带你去打马球去。”
皇后出声打断:“昀儿。”
燕王见皇后神色不虞,耸了耸肩,身子朝后面的椅背靠了靠,“昭宁女儿家家的,骑什么马,你也不怕你妹妹摔着。”
“儿子今日入宫,听说昭宁如今性子活泛,我还以为她如今应当是喜欢这些的呢。”
言笙只觉自己实在坐不下去了,便起身冲着众人行礼道:“父皇,母后,儿臣今日早上起早了,这会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先行告退了,待到明日下学,儿臣再来给母后请安。”
皇后盯了她一晚上,知道她这会不自在,原本今天让她过来,也是想看看她的恢复情况,如今看到女儿已然康复,倒也不再为难她,同皇帝对视一眼后,便挥手让她回宫了。
直到走出凤栖宫,言笙这才觉得自己能喘过气来,突然拥有三个哥哥,昭宁公主表示自己并不是很开心,尤其是自己的九哥,一看便知不是个好相与的。
不过想来,未出阁的公主和已经出宫建府的皇子,应当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如此想着言笙这才算放心几分,回到九畹宫后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腊八过后的次日,也是言笙复学的日子。
前一个月因着禁足加上生病,这课业自然也是停了的,如今她身子大好,皇帝便命沈庭琛继续给她上课,直到年关再休息。
许久不见沈庭琛,今日终于要再见他了,言笙的心情竟然有几分复杂,这一个月里,她每天几乎都在回想那场秋雨里他身上的血痕,直至今日,也不知他的伤好了没有。
云棋云画早早就给言笙收拾好了书箱,三人走出内室,刚要迈出殿门时,便瞧见燕王一身湛蓝色大氅,站在院中冲着她们招手。
“早啊,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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