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还有不足一月就是新年,往年的上京城到了这个时候,每条长街都是一片的繁华景象,每家店铺都是人满为患,掌柜的们从来不担心招揽顾客一事,但今年却有所不同。
“来了来了,快,人来了。”一小二看到远处的一行人朝着他们店铺走来,连忙推搡着身边跑堂的进去传话。
对面的干果铺子瞧见这边蜜饯铺子的跑堂往里跑,连忙也转头叫自家的伙计跑出来,两边人撞了个正着,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火星子。
眼瞅着那一行人越走越近,蜜饯铺子的先发制人,朝着那一行人率先招手:“殿下!快来看看咱们家今天新出的蜜饯,今儿个可是出了您前些日子说的梅饼,哎呦喂,那滋味儿,可带劲呢,殿下不若进来尝尝?”
那干果铺子的也不甘示弱,几步上前挡在了蜜饯铺子的前面,竟从身侧接过了一铁盘,上面满满当当摆着的都是各色干果:“殿下,来瞧瞧咱们这边,这松子啊、核桃啊,还有殿下前日里说的这个榛子,咱们家又换了个做法,定不叫殿下失望!”
“好哇你,你居然来这招!”蜜饯铺子的两手空空,看着对面人有备而来的模样,属实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边两个铺子争相吆喝,也不管店里是不是忙得过来,一条长街上的其他商铺听闻已经开始吆喝了,也纷纷派了自家伙计出门迎客。
“妹妹在这条街上,打算‘临幸’哪家?”燕王一副悠然自在的模样跟在言笙身后,看着言笙如同翻牌子一般对着店铺门点来点去。
“今儿个啊,”言笙拉长语调,“不妨就——这个干果铺子吧。”说罢,兄妹二人大摇大摆走进了那干果铺子当中。
对面的蜜饯铺子掌柜见昭宁公主进了干果铺子,怒气冲冲走过来,朝着那小二脑袋上就是一掌,“你是不是傻?啊?人来了,你瞎喊什么,可显着你眼睛尖了?”
转头看到那干果铺子的伙计端着托盘得意洋洋地进了店铺,他朝着那小二另一边脑袋又来了一巴掌,“能不能学学?能不能学学?头脑生的不如别人灵巧,这怎么眼睛也比别人慢半拍吗?”
“诶呀!”那蜜饯铺子掌柜只觉自家小二朽木不可雕也,叹了口气便转身往回走,临进门又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那干果铺子,“今儿个叫他们碰巧咯。”
而这边干果铺子的掌柜倒是兴高采烈的,满脸的褶子努力堆起一朵花,见这一行人进店,他连忙迎上前恭敬道:“哎呦!殿下驾到,小老儿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嗯。”言笙从那笸箩里随手抓了把花生递到身后,燕王见了,极不情愿地接到手中,剥开两颗,将花生仁又递给言笙。
言笙从他手中接过剥好的花生仁,扔到嘴里嚼了嚼,“这个花生啊,嗯,香气不错,也够脆生,就是这味道,未免有些单一了。”
“快来!”那掌柜的连忙将柜台前的账房拽了过来,将纸笔连忙塞到他手中,随后便听得言笙说道:“花生啊,若是能有些咸香的、蒜香的、麻辣的,给客人们多提供些口味的选择,那便更好了。”
“哎呀,殿下果然大才啊!实不相瞒,小老儿店里一直在研究新口味,可是这公主所说的这个麻辣和蒜香,小老儿还当真没有想过,多亏了殿下一席话!小老儿是醍醐灌顶啊!”
“得得得。”言笙接受不了这掌柜的如此浮夸,若是沈庭琛知道,自己不过是给他建议了几个花生口味,便被夸做‘大才’,那怕是要被气昏过头去。
随后言笙转过头看了眼那蜜饯铺子,又对那掌柜的说,“掌柜的有没有想过和那蜜饯铺子合作?”
“殿下所言为何意呀?”那掌柜的显然是没想到言笙如此说,对面的蜜饯铺子和他们干果铺子可以说是数十年的死对头了,和他们合作?门儿都没有。
“掌柜的,你这格局小了不是?”言笙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若是掌柜的,能和那对面蜜饯铺子谈个合作,将两家的商品挑选出几样时下卖的最好的,放在一起出一个联合装,那才叫双赢呢。”
“诶?”那掌柜的显然是没有想到还有这样的法子,猛地一拍脑门,“这我倒是没想到,公主殿下实乃——”
言笙冲他摆摆手,立马制止住他那浮夸的彩虹屁:“行了行了,掌柜的帮我装几斤干果吧,我们这就走了。”
说罢,便带着燕王一行人从那铺子里离开,燕王跟在身后问道:“还去哪家?”
言笙拍了拍手里的碎屑,“不逛了,咱们去珍馐舫吃饭去。”
“唉。”燕王瞧着自家妹妹这一副土大款的模样,忍不住一阵叹息,自打皇兄给他派了这档子任务,这上京城就成了昭宁的后花园,短短半月,他们算是将这上京城的每条长街都逛了个遍。
他这个妹妹,还有个特殊的癖好:那便是逛街时,给那些店铺提点小意见。
许是她当真有几分经商头脑,那些铺子经过她的点拨,生意也属实变得越来越好,以至于他们所到之处,各家店铺都争相招揽。
他转过头看着身后跟着的十几护卫,几乎人人手中都提满了这些商家送的年货,那些护卫见燕王转头看过来,连忙恭敬朝他一行礼,燕王点点头,只得干笑几声。
他皇兄怕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带昭宁出来玩,还能替宫中节省开支,每日这些店铺送的年货不仅送到宫里,还会分到他们兄弟几人的府上。
燕王感慨:实在没想到有一日还能靠自己妹妹养活。
“诶,等等我!”
珍馐舫包厢的门一关,言笙便瘫在椅子上,“九兄,咱们这样整日挥霍无度、不务正业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呦呵,这整天带你出来玩,你还不乐意了?”燕王撩起长袍下摆坐了下来,“你知不知道,每天为了想方设法带你出来,我每天晚上送你回去后,我回我府上都要和幕僚集议?”
“年底还有政事?”言笙撇了他一眼问道。
“想什么呢,自然是跟他们商议,还有什么借口能过母后那一关!”
“哈,”言笙笑声中带着几分虚脱,“这日子可什么时候到头啊,我原想着,这整日里出来玩,那是极开心的一件事,可是谁知道,这开心劲儿过了,竟只剩下疲惫了。”
“你啊,就知足吧,”燕王将倒好的茶水递给言笙道,“少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这满皇宫,有哪个公主能像你一般整日出来玩?”
“话倒是这么说——”言笙话刚说到一半,薛纪淮便从门外突然钻进来,随后又十分急切地将门关上。
“你干嘛?有人追杀你吗?”
“嘘——”薛纪淮食指抵在双唇上,“你们猜,我看到什么了?”
此时若是言笙和燕王配合他,就应该问“你看到什么了?”,但这兄妹俩没有一个接茬的,搞的薛纪淮深感无趣,也不吊着他们了。
“我看到咱们那晚撞见的那个孩子了。”薛纪淮注视着言笙道,“那个跟罗俊彦要钱的孩子。”
“那,人呢?你不会又把人跟丢了吧?”言笙连忙问道。
薛纪淮对她这说辞颇为无奈,“什么叫又?”说罢,他敲了敲门,不一会门就从外面被打开来,言笙随即便瞧见了泽生捂着一孩子的嘴进了包厢。
“你这是,你把他绑来了?”
“嘿,您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小兔崽子跑得才叫一个快呢,我的人根本抓不住他,滑不留手的,活像条泥鳅。”
说着话,薛纪淮蹲在了那孩子面前,跟他平视着说道:“小孩儿,我让他松开你,但你不可再像刚才那般大喊大叫,你可答应?”
那孩子被捂着嘴,只得‘呜呜’地点头应声。
薛纪淮见他应下,便示意泽生松开手,但泽生这边刚松开,那孩子便如同兔子一般朝着门口窜了过去,嘴里还大叫着“救命”。
也亏得薛纪淮早有准备,在他窜出去的第一步就薅住了这孩子的后领,又迅速地再次捂住他的嘴,“小子,你以为你在跟谁抖机灵?”
那孩子被薛纪淮禁锢着难以动弹,这会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走出这间屋子,遂倔强地将头侧向一旁。
“你还挺犟。”燕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那孩子也顺势仰头看着燕王,只见这男子一身靛青色长袍,那袍上绣着蟒纹式样,腰间系带嵌着数颗玉石,长靴蹬地那上面竟半点灰尘都没有,甚至靴子上都绣着金线银丝,通身贵气逼人,只一眼他便明白,面前之人是他无论如何都惹不起的。
“放开他吧。”燕王冲着薛纪淮使了个眼神,薛纪淮也松开了禁锢着他的双臂,将那孩子推到了燕王面前。
“你可知?你方才犯了大罪?”燕王恐吓小孩道。
“不知。”那孩子摇了摇头。
“你面前这个姐姐,可是公主殿下,你冲撞公主,按照律法,可是要挨打的。”燕王继续逗他,“昭宁公主,你知道吗?”
那孩子却在听到昭宁公主这几个字后,眼里迸发出了异样的光彩,他几步冲上去抱住了言笙的小腿,一双明净的双眼强忍泪水,对着言笙哽咽道,“您就是昭宁公主吗?公主,求您救救我阿娘!”
屋里的几个人都被他这突入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燕王和薛纪淮下意识便要将那孩子拽过来,但却被言笙用眼神阻止了。
她尽量柔声地询问道:“是,我就是昭宁公主,可是你娘又是谁?我要如何才能救她?”
那孩子听她如此说,眼中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公主殿下救命,我阿娘是柴桑罗卫氏,因着我阿父高中今科,为休妻另娶高门女,便对我和阿娘痛下杀手,可阿娘她自打去岁便身患重病,如今已然命不久矣,这一路颠沛流离,我们实在无处可去。”
“幺儿早先听闻昭宁公主侠肝义胆,替不少被欺凌之人仗义执言,因此今日在此恳请公主,救我阿娘一命,她就快不行了!”
言笙听完面前这孩童所言,忍不住抬头和薛纪淮对视一眼,二人皆是震惊无比,柴桑,是罗俊彦的老家,面前这孩子,竟然是罗俊彦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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