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的宫宴一摆就是好几天,言笙每天都要辗转于各个宫殿当花瓶,硬是从大年初一端坐到了大年初五。
要是单纯坐着就算了,她坐在那还得端着仪态,撑着假笑,听着上京城的贵妇们不断地给自己推销她们的宝贝儿子。
若说前三天言笙还能忍,强撑到第五天时,言笙彻底忍不了了,她让云画小姑娘逮住宫宴散场的间隙,把自己强烈的意愿传达给燕王:这宫里,他妹妹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得到妹妹的求救信号,燕王也足够讲义气,当晚便去了一趟凤栖宫,说是想带昭宁出宫转悠转悠。
皇后听后倒也没多加阻拦,只说新年上京城人多,让燕王看顾好妹妹。
这还是燕王第一次如此轻松地就将言笙带出宫,王府谋士年前给他准备好的一箩筐借口还没说呢,皇后就这么放行了。
燕王怔愣,皇后答应的如此利落,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外。
看着儿子一副发愣的模样,皇后心中暗自叹气,带出去也好,昭宁出宫,广宁就在乐梧宫休息,自己也能跟着清净几天。
原本自己只是想开个头,让两个公主知道知道上京城都有哪些适婚的好儿郎,谁曾想这些贵妇们聊到儿子滔滔不绝,五天下来,别说是两个小姑娘,就是她都听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边三人听得耳朵起茧,那边想听的人没能参加宴会。
娴妃自打广宁公主退婚一事后,就被皇帝有意无意地冷落,照常理讲,以她的位份出席新年宫宴倒也符合宫规,但皇帝觉得,当初给广宁定下罗俊彦,就是因为娴妃看中了这个女婿,但却没曾想,这人背地里竟是那般不堪,这次重新给广宁择选驸马,娴妃决计再不能插手,他信不过娴妃的眼光。
于是给广宁公主选驸马这个任务,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皇后头上。
广宁公主对此没什么异议,一来她信得过皇后的眼光,二来皇后作为嫡母,从来不曾苛待过她们这些庶出的公主,自己的婚事交到她手上,她很是放心。
但娴妃不这么想,作为母亲,她还是想亲手操办自己女儿的婚事,于是广宁公主每日宫宴散场后,都会被娴妃身边的人传唤过去,关于每日的宫宴,娴妃问的事无巨细,恨不得知道满京城所有适婚儿郎的名单,而广宁公主心思不在这上,五天下来无论娴妃怎么问,她都是一问三不知。
母女俩闹得不欢而散。
言笙得知此事特地跑了一趟乐梧宫,但一进门就瞧见广宁公主正舒舒服服地窝着做绣活,丝毫没有被娴妃烦恼到分毫,这样也好,言笙放下心,跟广宁公主说了自己明日出宫,回来时给她带小礼物。
广宁公主欣然接受,昭宁出宫不在宴会上,那也就意味着自己也不用去了,正好,坐了这么些日子,她也想休息休息,姐妹俩一拍即合。
大年初六,皇宫西门。
言笙带着云棋一出宫门便瞧见了燕王的马车,上车后言笙朝着燕王深深一礼,发自肺腑地道谢:“多谢九兄救我于水火之中。”
燕王挑了挑眉,“至于吗?不就是几场宫宴?看把你吓的。”
言笙闻言直起身子,坐到燕王旁边,“你在前面,自然不知道后宫的宫宴是什么样的,若是光吃饭还好,但——”一想到推销白菜那场面,言笙就止住了话头,自己正值妙龄就被催婚这事,她是如何都说不出口。
看着言笙满脸的纠结,燕王深觉自家妹妹可爱,想着逗逗她,便戳破道:“有什么不能说的?不就是母后给你和广宁选驸马的事吗?”
“什么?”言笙大脑宕机,这事燕王是如何知道的?
燕王向后一仰,把手搭在言笙肩膀上,“我的好妹妹啊,不必如此惊讶,如今满上京的人都知道,广宁公主和昭宁公主即将招驸马了,无数的勋贵人家都指望着自家儿郎尚公主,恭喜妹妹,也算体验了一把父皇选秀的感受。”
言笙将燕王搭在她肩上的手重重拍掉,“说什么呢?九兄,新的一年,你这嘴上能不能多个把门的?正值新年,我可不想今年见到八兄第一面就是告你的状。”
“呦呵,”燕王双臂抱胸看着言笙,“行啊小昭宁,这过河拆桥,你是一点都不手软啊,咱刚出宫,你就要跟八兄告状?行,那明日——”
意识到燕王要说什么,言笙立刻捂住他的嘴,“九兄,你说的对,母后为我的婚事殚精竭虑,我得认真挑选,最好选完驸马再跟父皇要几个侧室,婚后尽享齐人之福,这样才不枉全上京的好意。”
“哈哈哈哈哈。”燕王大笑,他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妹妹说起俏皮话一套一套的,再次将人一把揽入怀里,燕王大声道:“好,那咱们就多选几个。”
马车在燕王的笑声中驶向长街,刚一入长街,震天的鞭炮声便从外面传进来,言笙将马车车窗打开一角,满街的喜气洋洋顺着缝隙涌入车厢。
“今儿个怎么这么多放炮的?”言笙关上车窗。
“大年初六啊,商铺酒楼家家开门营业了,自然要放鞭炮庆祝,讨个好彩头,”燕王看向言笙问道,“怎么样?想去哪家?”
言笙想了想答道:“想去看看幺幺。”
是意料之外但情理之中的答案,燕王敛下眸子,轻敲车厢壁,“去义归坊。”
看着燕王似是不虞的神情,言笙踌躇半晌,还是放弃开口了,她知道,燕王不想让自己和幺幺母子过多牵扯,但是大人们的事情,孩子何辜?
马车驶入义归坊,震天的鞭炮声被甩在身后,住宅区还是比较安静的,言笙下了马车进到小院,一进门便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儿,苦的令人皱眉。
“公主殿下。”苏婠婠刚好从上房出来,见到言笙脸上尽是欣喜,她连忙转身对着屋里喊了一声,随后快步走下台阶给燕王和言笙行礼。
“快起来,”言笙扶了一把苏婠婠,随后目光看向东厢房,“怎么?卫娘子的身体还是不见好?”
苏婠婠看了眼东厢房,轻叹一口气,“如今已然好多了,前些日子更为夸张,过年这几天已经能正常吃饭,不用每天靠药罐子吊着了。”
言笙蹙眉,这么浓重的药味,竟然还是好转之后吗?
“公主殿下,过年好啊。”慵懒的声调响起,言笙仰头看着薛纪淮从屋里出来,“过年好啊。”
燕王不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昭宁,你今儿个见到我可没跟我说过年好。”
言笙无奈转头,她这哥哥,真是太爱较真,燕王抬了抬下巴看向薛纪淮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薛纪淮耸耸肩大大方方说道:“过年我总得有个地方呆着吧?我不来这儿,还能去哪儿?殿下总不会想说,我应该在国公府吧?”
燕王听他语气毫不在意,便也把剩下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明白薛纪淮和豫国公府名存实亡的关系,也明白薛纪淮不愿回到母亲逝去的故地。
但是——他目光看向苏婠婠,薛纪淮就算不想回豫国公府,可以来燕王府啊,以往又不是没一起过过年,苏婠婠怎么说也是尚未嫁人的女郎,薛纪淮和她一块儿过年算怎么回事儿?
这可是他看好的妹夫,薛纪淮这小子,脑袋怎么一点都不灵光?
一群人站在院子中聊天时,东厢房的门被打开来,幺幺从里面钻出一个小脑袋,见院中来人是言笙,他连忙欣喜地推开门,“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千安。”
“呀!我们幺幺会行礼了?”言笙蹲下和幺幺平视着,一边逗他一边打量这孩子,看来婠娘把他照顾得极好,一月不见,幺幺如今的小身板结实不少,不再像初见时的那幅小猴子模样,头发乌黑发亮,脸蛋也红润不少,笑起来脸颊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是苏娘子教我的。”幺幺冲着言笙咧嘴笑道,抬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来,快起来。”言笙将人从地上拽起,随后摸了摸幺幺的发顶问道:“我今天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好?”
幺幺闻言抬头,眼里迸发惊喜的光芒,“我,可以吗?”但那光芒只闪过一瞬,下一秒幺幺的头便垂了下去,“多谢公主好意,我得在家照顾阿娘。”
苏婠婠闻言走了过来,“如果幺幺想去的话,就跟公主去吧,家中还有我呢。”
听得这话,幺幺下意识转头望向言笙身后的燕王,这位公子自打初识那日便板着一张脸,一看便知不是很喜欢自己,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去。
言笙朝右跨了一步,挡住了燕王的视线,“当然可以。”说着便将幺幺推给苏婠婠,让苏婠婠带进去好好打扮一番。
幺幺到底还是小孩子,听得自己可以出门,心中虽然忐忑,但更多的是欢喜,自己自打入了上京,便从没有去这街上逛过,薛哥哥偶尔会带他出门采买,但大多也是在这附近,今日公主说想带他出门逛逛,他心里极为纠结。
一半是知道,自己如今能住在这已经很感激了,他很知足,就算一辈子都在这小院儿,他也心甘情愿;但另一半的心,其实还是向往外面的天地,他很想好好看看,爹爹抛下他们也一定要留下来的上京城,到底是什么模样的。
“昭宁。”燕王语气里尽是不满,他带言笙出来玩原本是想让妹妹放松放松,带着个孩子算怎么回事儿?
“阿兄,”言笙走到燕王身边晃了晃他的胳膊,“过年嘛,幺幺都没出去玩过,出去了我带着他,保证不让阿兄烦心,再说了,幺幺很乖的。”
这是言笙偶然一次发现的小秘密,燕王是昭宁公主三个哥哥里面序齿最小的一个,比起九兄,他更喜欢言笙唤他阿兄,好似这样的称呼更显兄妹之间的亲密,于是言笙有什么所求时,便会这样同他撒娇。
阿兄一出,无有不应。
“那,不,他不是说罗俊彦在追杀他们母子吗?你把他带出去不就等于带个隐患在身边吗?”果然,燕王再开口时,气势都弱了大半。
“阿兄,你看幺幺,不过一个月便长高了不少,而且婠娘将他照顾的极好,如今哪里还有咱们初见时的那幅小可怜模样?罗俊彦这个当爹的,怕是根本记不得自己儿子高矮胖瘦,就算是把人带到他眼前,怕是也认不出来,再说了,不是有阿兄吗?阿兄一定能保护笙笙和幺幺的,对吗?”
一口阿兄,一口笙笙,这碗迷魂汤药燕王喝的心甘情愿,深度妹妹奴点头应声,反应过来时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已经答应了下来。
他转头望向薛纪淮,语气凶狠:“你怎么不拦着我?”
薛纪淮白眼翻上天:“是,都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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