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沉翊大病初愈,身子欠佳,方一回来就被慕初黎劝着回屋歇息。

    赵老终究失了神志,身边又只有一个阿芊,一旦失控必然难以招架。谢是与李常之一同去了趟赵老家中,一人搀回赵老,一人领回阿芊。

    如今祖孙二人就睡在他们屋子旁边。

    看着躺在床上面目非人的赵老,慕初黎久久沉默。

    她探手,想要按上赵老的脉搏,良久之后,却是指尖微微蜷起,一声不吭地收回了手。

    赵老出事前,接触到的人的确只有她,而她当初又用灵力,拔除过赵老脑中的阴影……赵老之所以出事,说不准确然是因为她的缘故。

    而对于赵老如今的状况,她又着实束手无策,除非能寻来真正的医者。

    阿芊呆呆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握住赵老的手,一语未发。

    慕初黎张了张口,终是不知该如何宽慰,她沉默半晌,只能转脸看向李常之:“……令兄,大致什么时间可以归来?”

    “啊、啊?”

    面色白净的书生怔愣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应声。

    “最长不用一旬,兄长便会归来!”

    瞧着慕初黎点了点头,又撇开视线,凝视着床上的赵老和阿芊,李常之面色又局促了些,颇有几分小心翼翼地意味,启声安慰她。

    “慕、慕小姐,你多年来对百姓的恩情,我们都是记得的……众人之所以做出那种混账事,只是一时糊涂。”

    早晨的事,他虽然没在亲眼目睹,但整整一个白日下来,耳口相传,他大致能捋清了究竟都发生了什么。

    慕初黎多年行医,尽心竭力毫无保留不说,近日的噬人花之祸,若非有她在,怕是偌大的黑白棋村,早已成了荒村孤塚,死气沉沉,再无生机。

    一心为了百姓,却反被污蔑成妖物,还险些被取了性命……着实是众人不堪。

    李常之忍不住抱怨一句:“一群憨批。”

    慕初黎:“……”

    没想到李常之恍惚踟蹰了良久,居然是因为早晨之事,而一直在想措辞来安慰于她,慕初黎心底一暖,摇摇头,又对他笑了笑,道:“无妨,我并未放在心上。”

    然而书生只是凝望了她略显苍白的面色,憋了良久,终是没有忍得住,小声着道:“可、可是,谁面对这种情况,能毫无芥蒂,半点都不伤心……”

    慕初黎哽了一下,实话实说:“我确实没太放在心上。”

    她并没有说谎。

    虽然在面临那样的环境,若是说一点芥蒂都没有,那大抵只有神佛了。只是事情都发生了,而且她如今也安安稳稳站在这里,没缺胳膊没缺腿,也就没有必要执着太深。

    何况又不是她的错,何必耿耿于怀庸人自扰。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奈何李常之一眨不眨凝视着她,面上仍是一副“我知道你伤心但是不愿说没关系我不逼你”的表情。

    慕初黎:“……”

    怎么说呢,她之所以成为如今的性格,还是与她的原生家庭有关。

    她并不是什么温室里长大的花儿,更没有所谓美满的家庭,相反,但凡他人知晓她的身世后,再次望着她时,眼神中都会流露出几分同情之色。

    父母在她两岁那年便双双因车祸去世,她被寄养在亲戚家中……可笑的是,那些亲戚抚养她的初衷,还不是骨肉相连之故,而是为了她的父母死亡后,肇事司机逾百万的赔偿。

    她自小就受着亲戚道貌岸然的关切,也受着亲戚踢皮球一样的嫌弃。

    她如今的性格也是那时养成,不喜争执,锋芒不显,个性独立,且感情迟钝……所以对于今早百姓之事,她也的确只是稍稍失落而已。

    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经历,她又不是头一次。

    何况,百姓又并非刻意针对于她,只不过是人处在那种背景下,容易人云亦云,一时脑子发昏罢了。

    奈何她如今的身份是“慕三小姐”,慕王府的幺女,掌上明珠的那一类,也就没法将自己在现代的那些过去解释给他听。

    导致李常之这个旁观者,此时此刻眉毛都要逡在一起,简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委屈。

    慕初黎:“……”

    一眼瞥到一旁桌上放的一方小瓮,慕初黎立刻转移话题,询问:“这是什么?”

    好在李常之十分上道,立刻被分散了注意力:“这是果酒。”他道,“兄长性格十分寡淡,除了钻研医术,几乎没什么喜好,唯一对果酒还算颇有兴致,这不,他很快就要回来了,我便将果酒挖了出来。”

    ……酒啊。

    说来,她自从过来,还从没尝过这里的酒是什么味道。

    “慕小姐若是想喝,可以带走,院里还有埋。只是……”李常之见她眼睛发光,也没舍不得,顿了一顿,特意补充了一句,“且不说这酒后劲极大,慕小姐……可别伤心过度借酒浇愁,对身体不好。”

    然后拿出一副无私奉献视死如归的表情:“慕小姐如果实在觉得难受,打我发泄吧,几拳都行,我能受得住。”

    又挺了挺胸:“来吧。”

    慕初黎:“……”

    慕初黎捞过小瓮,将塞子一拨,先自己灌了一口,又在李常之上前阻拦之时一把将人拉过,二话不说往他嘴里倒了进去。

    “酒逢知己千杯少,明日愁来明日愁!来,如果这世上有什么伤心事是一杯酒解决不了的,那就两杯!”

    这人絮絮叨叨叮嘱个不停,让他噤声最方便的方式,就是把人灌醉直接睡一觉。

    李常之显然不是一个能喝酒的主儿,两大口果酒下肚,瞬间面上赤红,更是脑袋昏昏只闻“砰”一声,整个人磕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慕初黎举着小瓮,默了默。

    这也太不禁折腾了。

    她的酒量其实也是一杯倒,毕竟在现代守着舍友齐阑时,她们两个菜鸡在外吃饭偶尔兴致来了点些酒,往往两瓶啤酒下肚,两个人便醉到不知西南东北。

    李常之竟然还不如她。

    看她,只是有些面红,仍旧神采奕奕!

    慕初黎又抿了口泛着淡淡的果香的酒水,晃晃小瓮,凌空遥遥指了下简直比菜鸡还菜鸡的李常之,然后身子一软——

    同样一脑门撞到桌上,沉沉睡了过去。

    ……

    慕初黎转醒时,已然入了夜。

    她是被陶瓷落地的碎裂声惊醒的。

    李常之给的酒后劲不小,她喝时没什么感觉,没想到不仅半路喝醉了,一觉睡醒后太阳穴突突地疼,眼前也有些发昏。

    醉意仍然未消。

    然而那陶瓷落地的声音清脆得扎耳,声音的源头又正好在她屋外,慕初黎忍不住蹙蹙眉,勉强稳住身子,走到门前,拉开了屋门。

    今夜的月色尚是明朗,接着月光,能看到门前不远处,确实是有一摊陶瓷碎片,看那碎片的色泽与样式,好像是一方酒瓮。

    慕初黎还在疑惑,上方的屋顶传来骨碌碌地声响,那声响自屋顶的青瓦上滚过,随即便是“砰”一声,居然又是一方酒瓮自屋顶落下,砸到她眼前不远处。

    慕初黎带着醉意的脑袋缓慢地转着,还未反应过来,又是“砰”地一声,这次是一抹人影从屋顶直接摔下。

    借着月光,慕初黎看到了那人面庞之上,自上而下划过的一道红痕。

    ……谢是?

    慕初黎愣了良久,大脑慢慢地转了转,走到院中心,抬起眼,望向屋顶。

    屋脊之上,正端坐着一人。

    溶溶月色下,那人长发如瀑,披衣如雪,掌心握着瓷白的小盏,映着月色的眸光望向她,神色柔和而安宁。

    房檐处竖着梯子,慕初黎却没有立刻顺着梯子往上爬,而是转身重新站到谢是面前。

    她抬手拍了拍醉酒的谢是,想让他回屋睡,怎料谢是见到是她,咕哝一声,傻呵呵地笑:“三小姐,借酒浇愁?要不要我陪你?——我还能再来三大白!唔,与尔同销万古愁!”

    “愁你个头。”慕初黎抬指指向房门,毫不客气,“回去睡。”

    醉鬼模模糊糊滚回屋了,慕初黎又回屋取了一件披风,才顺着梯子爬上屋檐。

    抱着披风站在屋檐边时,慕初黎瞧着月光之下,少年姿容精致秀美,似若天神执毫一笔一笔精湛勾勒,多一笔太艳,少一笔太俗,如今是最为适合的容貌。

    谢沉翊在眸光如水,倒映着月色,也倒映着她。

    慕初黎酒意还未退,眸中也带着几分醉意,水光潺湲的瞳眸与少年对视了良久,瞧着少年无可比拟的容颜,眉头却是忍不住蹙了蹙。

    这人刚服下药丹没多久,身子刚好,还没多歇息几日,居然就跑到屋顶又是吹风又是饮酒……惯来行事理性有度,今次怎么这么胡闹。

    还有谢是,这个不靠谱的货。

    要不是今日一早谢非就被谢沉翊支走,要他先一步往琅城而去,顾好聘礼,这种照料自家主子的活计,也该让心细的谢非做。

    心下虽是腹诽着,慕初黎还是小心走上屋脊,屈身坐在谢沉翊身边,将怀中的披风披到他身上,又仔细为他拽好。

    她本就因醉酒而脑子空濛,如今还沉浸在自己思绪中,丝毫注意不到自己的这番又为谢沉翊整理衣襟,又为他捋顺披风的模样,在旁人眼中,是有多么的亲昵。

    少年任由她动作,不动声色地低下视线。

    慕初黎蹲在他面前,比他矮下半个身子。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少女带着醉意的面颊酡红,唇瓣鲜嫩若枝头桃花,纤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恍惚夏日晨曦第一缕阳光照射下,羽蝶轻轻扇动双翼。

    谢沉翊垂下眸子。

    这个姑娘啊,悉心是真的悉心,你对她好,她便会全心全意地对你好,丝毫都无保留。

    只是对于男女之情,对于感情之事,也是无可比拟地迟钝,怕是直到如今,他在她的心中,还是那个需要躺在床上,被她细心照顾的病人。

    怎料下一瞬,披风上的带子被猛地一拽,拽得少年猝不及防地压低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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